书城专栏云影收茶声(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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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爱本无痕

每一世,都是乱世,却也是安世。

零三年,高一在读,十五六的年岁,心目清明,情窦初开。所学、所见与所解皆有限,万千世界,聒噪与喧嚣,悸动或沉静,一切如洪水猛兽一样逐年追赶,催人成长。对于民国时期,知之甚少,仅从爷爷那里听他讲过一些那时的人和事。零三年,《金粉世家》初落央视,像是一位从旧时光里远道而来的雅客,不着痕迹的揽下当时的收视之冠。自此,才对民国有了初识的认知。婉丽雅静的旗袍,清短的语言,动荡的时局,方圆相间的欧式建筑,一簇簇烫卷的长发,这些似乎都成了民国时期简单的符号。从教科书上,大概也只能学到诸如军阀混战、资产阶级改良运动、辛亥革命、武装斗争这些冷而僵硬的历史事件,斗的斗、伤的伤,你来我往,交战总是一触即发,想要努力看到人性上更为丰富的一面,历史书上不会写,你更看不到。可你大概还能背得出“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这样的总结陈词,一段历史时期,必定有其特殊的人性特点,爱情亦是。

《金粉世家》这本书如严苛一些讲评,并非是纳海阔山的一部巨著。但如果细究起来,自明清之后,进入现代以来,能够把现世再用章回体小说表现的如此好的作家与作品已为数不多,张恨水便是其中一个。鲁迅执笔历来倔强执狂,却时常为母亲买下张恨水每期发表在刊物上的连载小说寄与母亲读。可是,一部作品,一旦在荧幕上呈现,再去读原本的文字,你所能够想象的定然受限,也或多或少对荧幕本身的表达产生质疑与发难。

乱世流离,爱是奢侈。民国时期的爱情,发乎情,止于礼。挣脱了封建桎梏的绑架,民国时期的****有了一些明显的自由。

荧幕初绽,冷清秋手执诗卷,独立在秋夜的昏黄下,深长的胡同里,路灯下的身影又细又长,燕西耷拉着眼皮左右顾盼,似乎只有这轮胎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声才是活着唯一的证据。一阵急刹车将燕西从恍惚中惊醒。“可以让一下吗?”这细柔的声音,从车前传来,天色早已全暗,周围只有这影影重重微弱的光。拾起飘落满地的诗卷,单薄的身影从灯光里走远,金燕西的心被猛烈摇动,像是看了一场幻象。幻象里,有一位小仙女。

街巷里无数次的寻觅,手中仅凭一份昏暗的记忆与瘦弱清丽的背影。许多时候,相遇与重逢略有它别,重逢因别久,相遇则更像时光整理回忆时突然的莞尔一笑。有些人,心门紧锁,心门之外,甚嚣尘上,自然无法惊扰了这如莲清雅。

书外的燕西,在雨打百合的窗外,在青石街上,多情狂奔,梦里的人如今就在梦外,终于,清秋停在一处宅子门前,冷宅。燕西站在雨里笑,任漫天的雨挥霍泼洒,那一刻,发烧的感觉才是对的。为了接近所爱之人,燕西搬到了距离冷宅最近的院落里,月光铺泻在庭院里,满院的清凉,隔着略有心事的月亮门,也能够读到清秋下笔时的浅深。多少个月圆月缺的守望,只为伊人眉目微抬。为了接近所爱之人,燕西站在讲台上笔落“清秋”。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重风情,更说与何人。一次次的接近,却换来清秋的寡淡无言。如果说这份追逐里有些许心动,一定有月亮的功劳。俗世凡尘,几人能够抵的住这许多的朦胧月夜。凡心略动,便有了一生的痴守。清月凉风,秋明水净。穿过卸下心事的月门,清秋来到燕西的世界。流水易断,光阴难追,多少的柔情蜜意也抵不过岁月的蚀磨,清秋和燕西,最终消失在自由的失落中南辕北辙,此后的无数月夜,已不复当年。

我们大概已经习惯了影像与声音流动下的感受,可是当你还能够紧接着回到字里行间,你还是会喜欢墨迹的味道,一个字,足以让你看的更远,一个词,你可以想的更多,一句诗,你从春秋走到冬夏,文字的魅力,远非影像可比。

书里的燕西,爱过清秋,今朝深巷也曾花开檐下,他深爱过清秋,哪怕只是一点的眷恋,但,更多的是恨,这恨上附加了太多的动作。燕西后来将清秋与自己的故事拍成了电影公之于众,故事里的清秋不再是雨里的小仙女,不再小心翼翼护着比自己还柔弱的百合,她只是一个固执的寒门女儿,是蹂躏过这份感情的旁人,就连当初的月光,仿佛也只是想象。

假如非要将书里书外做一番比较,相信多数人还是更愿意选择影视里的结局。因为人总是喜欢去往更舒服的地方。每年我总会为自己找一个心情合适的时间看一遍清秋和燕西的故事,无论是书里或是书外,我都努力在找一种平衡,这平衡是为爱情,是为因爱生恨的人在寻找出口,因此我总在和书里的故事较劲,和故去已久的张恨水先生较劲,如果战乱年代,流离四海的时候,还存有一份****与战乱相抗,这一生哪怕化作一瞬,也是值得的。

就像《石头记》一样,曹雪芹只是写了想写的东西,岂料后世的人,世世代代为之较劲,费劲钻研之心,这样的较劲,是你的心甘情愿,是你无所求的追寻,你明明知道,你追的到的,只有年岁久远之后心中的豁达和淡远,若一开始只是想求一份结果,这条路,只会越行越艰。也许总有一天你会放下,放下性情里的乖戾和较劲,然后在不经意的抬眉之间,发现月色笼罩下的一切,都有他们固有的轮廓和况味。

因为遗憾,所以人总是有过多的期盼。民国乱世,情随物徙,旗袍的优雅难遮战火四起时慌张的面目,人群里相遇,顾盼无迹。也曾期盼过,张恨水在书写到最后时,不会太过忧扰,燕西仍旧坐在车里,从叶落满地的初秋里,悠悠来到清秋的学校门口,手里捧着的,是一盆雨后新植的百合。

而此时,一位仙女刚巧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