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眉一扬,笃定哂然讽道,“我看未必吧!”
赵紫悦心里一沉,自是知道他此刻依仗的就是那块帕子。
她隐含担忧的看了看慕晓枫,却见少女回头冲她轻轻一笑。
就是这一笑,让她忐忑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她相信她的女儿。
那块帕子,一定不是晓晓的。
慕天达却没有她这么乐观,眉头都几乎愁得打结了,裘天恕手里那块帕子简直就是铁板上钉钉……铁定的事,晓晓怎么证明那不是她的东西?
虽然他相信晓晓不是那种轻浮不自重的人,但那块帕子?
裘天恕冷笑,他本来面容清朗,微笑起来也是挺好看一个人。可此刻慕晓枫看着他的笑容,怎么都觉得有股报复快意扭曲狰狞的阴狠刻薄味道。
这感觉,还真跟她那个好妹妹很像。
也难怪,慕明月会看上这么个男人。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个人都是外表瞧着人模人样的人,内里其实比任何人都龌龊无耻。她觉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绝对是为这两人量身订做的。
“慕大小姐对这块帕子一定不会陌生吧?”
裘天恕很大方的展开那块帕子在她眼前抖了抖,笑得眉飞色舞,那一个得意笃定,仿佛下一秒慕晓枫就会惊惶失措在他面前露出最浮荡廉耻一面似的。
谁知少女瞪大眼睛很认真的瞄了瞄帕子,俏脸上并不见任何惊慌羞耻害怕,反而很平静很平常的抿唇轻轻笑了笑。
“哦,这块帕子,我当然不陌生。”她点头,语气也很平常,平常得就跟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裘天恕被她浑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立时像浑身长刺的刺猬跳了起来,指着她大怒道,“不陌生?那就是承认你背着我偷人了!”
“裘少爷,别激动。”少女含笑抬起葱指,自空中朝他虚虚点了点。她笑容明艳,声音温软,竟是一副毫不动怒的好脾气模样。
然而,她含笑眉梢那抹流泛不去的凝光,却透着淡淡森寒。
裘天恕看着她这模样,忽然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我只说这帕子不陌生,却没说这帕子就是我的,你这么激动不太好吧?”
她笑着,目光自他清俊赤红的脸庞转了转,平静落在他手里死攥的帕子上。
偏着头瞄看帕子上绣的绢秀小字,轻声就念了起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她兀自惊讶一笑,点了点头,又自顾道,“嗯,道是无晴却有晴,确实不错!”
“什么不错?”裘天恕忿然瞪她,眼神刹那变得狠厉吓人。
看着她不以为然如花笑靥,他重重一哼,怒斥,“艳诗淫词,不守妇道!”
如果不是在座人人辈份比她高,慕晓枫真会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哈,这叫艳诗淫词?那史上大帮诗人词人大概可以赶紧找三尺白绫挂梁上抹脖子,都不用活了!嗯,就算死了,只怕听了这话也会被气得重新活过来。
裘天恕这起死回生的本事,确实也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不守妇道?”少女眸光一转,长睫飞掩眼底寒意,错愕看他,声量配合的略高。考虑到在座都是长辈,那什么艳诗淫词她就不反驳了。
“还是请裘少爷睁大眼睛看清楚手里的帕子,再说话吧。”少女微眯眼,明晃晃投了讽刺一瞥过去。
就算真有人不守妇道,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
退一步说,就算真是她,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资格在这指责她。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敢端着道貌岸然的模样公然到她家侮辱她!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
裘天恕见她说得漠然笃定,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确定了,连忙低头拿着帕子反复查看。
看了半晌,结果确认这就是慕晓枫的东西。
他咬牙,瞪慕晓枫的目光又气又恨,“你敢不敢拿一块帕子当堂对照?”
敢耍他?他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慕晓枫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当即取了块帕子出来摊在空中,“没什么不敢的。”
裘天恕见她如此爽脆利落,倒是难得的呆了呆,可他对照着两块帕子看来比去,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为保险起来,他默默朝他娘看了过去,意思是女人的东西还是你在行,赶紧帮忙鉴别一下吧。
事情闹到这份上,裘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叹口气,在儿子恳求的目光下,站起来走到两人当中,拿了帕子分左右细细对照一番。
质地,外形,色泽,针法,看起来确实如出一辙。只不过其中右下角绣的红枫……她拿起其中一块对着光线抖了抖,又仔细看了一会之后,忽然诧异的“咦”了声。
裘天恕心里一紧,立即问,“娘,看出什么不妥吗?这两块帕子是同一个人的吧?”
这可是最直接最重要的证据,万一是假的……他回想刚才的态度,背后莫名吓出一身冷汗来。
裘夫人确实看出有些不对劲,却又不能确定,况且,这会她只能帮着自己儿子,哪能临阵拆台呢。
这慕府,今日他们是得罪定了。
在裘天恕紧张的目光下,她缓缓摇头,“娘看不出什么不同来。”说罢,她将帕子分别交回两人手里,转身就回去坐好。
慕晓枫意味深长瞥她一眼,淡淡道,“裘夫人客气。”
不是看不出,而是不愿指出吧?
“裘少爷,你不是想知道这两块帕子是不是同样吗?”少女笑了笑,笑容流光溢彩般耀眼。可裘天恕只觉得无比刺眼,就像忽然有无数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一般,让他浑身都疼了起来。
听她语气笃定,又见她神态坦荡从容,裘天恕没来由一阵发慌。
只是这会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拼命暗中安慰自己,一定没什么不同,一定是她故弄玄虚吓唬他而已。
少女斜睨他,笑得温和清浅,“你仔细看看,两块帕子的红枫,颜色是不是有些奇怪?”
裘天恕横看竖看了数遍,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心里稍稍安定,不过眼神却更加鄙夷她故弄玄虚。
“你看!”少女玉白指尖往他手里那块帕子一指,随即勾出其中一条金色丝线外使巧劲往外一拉,绞股染了橙黄的丝线立时被她抽出长长一段来。
她再次轻笑,不过这回笑声明显带了如释重负的放松意味,“难怪我看着觉得不顺眼,原来是被人用别的线丝将底色掩盖了。”
裘天恕心里一咯噔,连忙低头再看帕子,哪里还有什么红枫!
留在帕子一角的只剩孤零零一弯澄黄新月。
“这……”他指着帕子目瞪口呆,嘴皮上下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慕晓枫见状,倒是十分好心的替他解惑,指着那一弯新月,柔声便道,“裘少爷对这个图案应该很熟悉吧,就不用我画蛇添足再多嘴说明了。”
这句话,直接暗中定了他与某人有奸情。只不过裘天恕这会还处在震惊当中,压根听不出她弦外之音。
少女转目,却看定脸色精彩的裘夫人,缓缓道,“想必裘夫人很清楚,这种绢纱可不比寻常布料,大概没有人舍得浪费一块好帕子的。”
裘夫人木着一张脸,这会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她掌着昌义侯府的家呢,若是连这种上等绢纱都认不出来,那简直白瞎她当了裘夫人那么多年。
就是因为认识,才更清楚慕晓枫说的是实话。
可她若点头同意慕晓枫的话,就等于间接承认她儿子与慕府某人……
好在慕晓枫也知道她左右为难,并不真心期望她会作答。她只要通过裘夫人让裘天恕明白,这东西珍贵,没人舍得浪费就行。
“若是裘少爷这会还不相信这帕子不是我的,我还有其他法子可以证明。”说罢,她便扭头看着慕天达,轻轻道,“爹爹,麻烦你将晓晓从前写的关于雨天一封书信取出来。”
对这个女儿,慕天达从来没有不应的。哪怕她要天上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摘下来。更别说区区一封书信了,当即手一挥,就让人去取信来。
“裘少爷,你看看这信笺上面的字,再看看帕子上的字,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否认这是我的帕子了吧?”她拿了书信平展开来就亮在裘天恕眼前,反正信笺上并无秘密,让他看两眼也无妨。
裘天恕匆匆瞄过信笺清秀俊隽的字体,猛抬头,眼神复杂的盯着少女不语。心里却阵阵发沉,面色更瞬间堆了层层苦意。
慕晓枫瞄瞄他脸色,便笑道,“想必裘少爷也看出来了,信笺上雨水的雨字惯常笔直而下,并没有向左钩起的习惯,而帕子上的雨字,明显有长长向左钩起的习惯。”
一个人的书写习惯,从小练成,若非刻意,谁也难以注意到这么细小的地方。
就是有心模仿,也会因为习惯而忽略过去。
帕子所绣的字,很明显就犯了这个错误。
裘天恕这会再也不犟着撑嘴不承认了,心里阵阵发苦,脚下阵阵发虚。看着少女明艳飞扬的笑容,突然有些后悔今日前来退亲,是不是决定得太过仓促?
然他心慌意乱之余,眼角飞掠见少女笑意明艳的脸上,神采自信耀目,那模样竟是那么刺眼那么令他心里发堵。
他忽然福至心灵一般,指着慕晓枫咬牙吼道,“你得意什么,就算这帕子不能证明什么,可我亲眼所见的,难道还能有假?”
他冷笑,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她,满目嫌恶,“若真无私,你那天为什么独自前往偏院?还情意绵绵偎在那个什么姓严的公子怀里?”
慕晓枫诧异眨了眨眼睛,眼神明亮又无辜,半晌茫然又气愤的反问,“我什么时候独自去偏院?又被你看见偎在何人怀里?还烦请裘少爷将话说清楚一些。”
提起这事,裘天恕就觉得满眼都有绿色飘来荡去,实在太憋气了,这种憋屈耻辱简直像熊熊不能扑灭的大火,烧得他浑身都痛。
“就是慕老夫人寿辰那天,你敢说你没有独自去过偏院?敢说你没单独会见过一个腿脚不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