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待叶妈妈回答,他立即又愠怒的厉声冷斥,“怀着身孕还到处乱跑,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太子妃的自觉。”
略一停顿,又怒目瞪着叶妈妈,“你身为府里的老人,也不知道劝着她点。”
叶妈妈虽然觉得他这冷斥来得莫名其妙,可面对太子阴沉着脸震怒无比的冷喝声,她还是不自禁的抖了抖。
“禀殿下,太子妃就是出去随意走走。”叶妈妈缩着双肩,答得小心翼翼。
太子横她一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住在前面厢房的幕僚何先生倒是请到了他的院子里。
才到门口,何超就已经敏感的察觉出屋里气氛不对劲,尤其是眼角悄悄瞄过太子那张沉冷的脸,他心头更是莫名一沉,立时快步上前恭敬道,“参见殿下。”
太子就端坐在椅子里不动,冷着脸斜他一眼,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来了。”
默了一会,才眼角瞟向下首,淡淡道,“坐。”
何超战战兢兢的在下首坐好,心里默默在猜测着这位主子到底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们来到大佛寺不过半天时间,这庙里除了和尚还是和尚,难道那些吃斋念佛的僧人还惹到他们这位殿下?
就在何超不得其法暗中琢磨的时候,忽听得太子冷淡的问道,“何先生刚才在哪?”
何超似是怔了一下,不过随即便谦恭的答道,“禀殿下,没有去哪,属下一直待在厢房里。”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乎有意无意的闪了一下。
太子看似仿若未觉,可心头却瞬间有厚重阴霾笼罩下来。
心念一动,他忽然便改变了主意,看了看何超,不动声色道,“本宫认为开运河的事,从三江交叉的平阳岳中穿凿而过更好,何先生以为呢?”
何超更加愕然的看他一眼,太子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跟他谈起公事?
心里虽有疑问,可他眼角瞄过太子明显不豫有脸,知道眼下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沉吟了一会,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才道,“从平湖岳穿凿而过虽好,不过属下觉得若是绕道从它的叉河道流经的青连山连接起来更为奥妙一些。”
“殿下想想,青连山下游一片……”
“嗯,这些地理河道还是何先生更熟悉一些,此事回头再说吧。”
何超更加愕然,太子挑起这话题如此突兀,打断他再戛然而止的举动就更加怪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何超心里虽然疑窦丛生,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太子意识到此地谈论这些事不合适。
毕竟,修建运河的事,尚在秘密筹备之中,万一在这地方被人将机密听了去,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坏事。
太子神情幽沉的掠他一眼,冷淡道,“你先回去吧,本宫还得再想想。”
何超只能起身恭敬退了出去,不过正好这时候,太子妃回来了,两人就在门口在太子眼皮底下相遇。
太子似是不经意的转目望了出来,太子妃与何超就跟平常一样,两人生疏而有礼的各自点了点头,连眼神也没有交汇一下,便这样尊卑分明的错身而过。
“殿下。”太子妃进入客厅,甚是温婉的朝太子微微一笑,“若是无事,臣妾先回去休息了。”
太子刚想点头,忽想起什么,便佯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太子妃出去散步呢,大佛寺的景色如何?”
这话听起来十分平常,太子妃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皱,她怎么从其中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大佛寺的景色跟臣妾去年来的时候略有不同,不过总的来说,这儿的景致确实不错。”
太子又漫不经心的口吻接着道,“是景致不错,还是别的地方也不同了?”
太子妃现在很确定,太子这语气不对。
她打量了太子一眼,见上首所坐的尊贵男子,气度尊华,可那张俊脸似乎有层淡淡阴影笼罩。
他在生气?
这个认知令她心里一阵忐忑。
难道她出去在附近随意走走惹他不高兴了?太子妃飞快的在脑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举止,想一圈下来,并没有发觉自己做出什么辱没身份的事。
既然不是她举止有失,太子妃便心安了。
“舟车劳顿,殿下也累了吧,不如臣妾服侍殿下小憩一会?”女子笑容温婉,姿态更是柔顺讨好。
就是没有接太子的挑刺的话茬,一招以柔制刚将这事拔了过去。
太子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反而目光炯炯盯着她姣好脸庞,轻轻的仿似不以意的口吻问道,“太子妃刚才散步的时候可有遇见什么人?”
太子妃心头咯噔一下,袖下小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没有,”她摇头,眼神坦荡,声音轻柔,姿态柔顺,“什么人也没有遇见。”
“哦,是吗?”太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忽笑着轻轻道,“你也乏了,赶紧进去歇一会吧。”
太子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不过看见太子垂下眼睑端起了杯子,明显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她只得将到舌尖的话打个转又吞了回去,然后福了福身,恭敬道,“臣妾告退。”
直至太子妃身影没入帘后,他都一直没有抬起眼角看她一眼,又闭着眼睛枯坐在那里默默思考半天,才忽地起身往外走去。
压着心里重重烦躁,他出去之后却莫名将火气撒在那些随行的人员身上。
当然,是借着准备拜祭的事为由好好发了一通火,直至将近天黑才回了院子。
翌日,按照预定行程,太子中规中矩的开始了拜祭的事。
当然,他没有忘记楚离歌也在大佛寺。身为皇室嫡系,拜祭先祖这种事,邀楚离歌参加也没什么。
不过太子心里明白,就算他再力邀,那个谁的面子也不会卖的冰山殿下,肯定不会参加这件事的。
然而,让太子大跌眼镜的是,他不怎么诚心的邀请,楚离歌竟然在拜祭开始之前,十分准时的出现了。
拜祭的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楚离歌虽然全程面无表情,但是他竟一丝不苟的全程参与了。
太子看着那俊秀颀长的身影,心里一时滋味杂陈,实在看不透今天这个弟弟怪异的行为。
不,不是今天,而是一直以来,他就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人。
淡漠冰冷,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放在心上,无论做什么都只凭喜好。
这么说也不对,在认识慕晓枫之前的这么多年,楚离歌就只表现出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不计代价的搜刮紫玉。
想到慕晓枫,太子眉心突突的跳了跳。
终于等到仪式结束,楚离歌却是连眼角都吝于往太子望一下,直接抬步就走出长生殿。
太子在后面站定,眸光泛冷的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抬步赶紧追了出去。
出了长生殿,楚离歌就往旁边的林**走。
“离王今天的孝心真是让本宫惊讶。”太子大步追上来,没话找话,“若离王无事,不如到本宫的院子小聚片刻?”
“我们兄弟难得在这里相遇……。”
楚离歌回头,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只冷冷瞟过去,问道,“有事?”
简短又直接,干脆利落得让人语塞,可这才是楚离歌的作风。
太子心里隐约有怒火翻腾,不过,他一窒之后,倒也放开了。离王这个人,从来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不开口让人觉得冰冷难以接近;一开口,又刺得人心里不舒坦。
“本宫有个问题想向离王你请教一下。”
楚离歌冷眼看他一眼,薄唇紧抿一线,只等他往下说。
太子倒是适应了他的古怪脾气,暗中按下不悦,努力调整出和颜悦色的模样,说道,“听说你从前曾在湖阳岳与青连山一带游历,本宫就是想请教你一下,若是开拓河道的话,你觉得该从哪个地方穿凿而过更好?”
楚离歌没有说话,脚步却忽地停了下来,他就这样挺得笔直的扭头盯着太子,淡漠含凉的眼眸不避不让的定定盯着太子,盯了半天,才微微露了丝讥讽冷笑。
仍旧没有说话,却在眉梢那明显讥讽之色之后,大步掉头而去。
他讥讽的眼神很明显,那就是看白痴的眼神。
待他颀长身影飞快没入殿角下阴影里不见,太子才面色阴沉的回过神来。
“他居然嘲笑本宫?嘲笑本宫是白痴?”
太子站在原地,发狠的自齿缝挤出这两句让人心惊肉跳的疑问。
不过,他的身边并没有人,所以他英俊脸庞上阴鸷发狠的神色也没有别人看见。
第一天拜祭过后,太子除了追着楚离歌问了几句话外,之后大半天都只躲在院子里休息。
冷玥将情况向慕晓枫汇报之后,心里倒起了些微担忧,“小姐,看起来那边十分平静,不管是对那个幕僚还是太子妃,他似乎都没有其他动作。”
慕晓枫不出院子的时候,最大的消遣就是拿鱼食喂鱼了,眼下她就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投着鱼食。
闻言,并不怎么意外的道,“暴风雨来临之前,通常都是这么平静的。”
冷玥一窒,这话实在让她再满腹疑问都问不下去了。
慕晓枫懒懒的投着鱼食,连眼眸也没有抬一下,完全就像在自说自话一样,“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会这么闲的做无用功?”
冷玥在原地严谨的想了一下,良久之后才确定真的没有。
而且,她跟在这少女身边的时间越长,就越发惊诧这少女揣度人心的本事。
“小姐从来不会吃撑的。”想了想,冷玥一本正经的如是道。
不会吃撑,自然不会做白功。
慕晓枫刚好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全部投进去,听闻她这语气,当即忍俊不禁的“扑哧”轻笑出声,然后,意味深长的瞥一眼冷玥,笑道,“冷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可爱呢。”
可爱?
冷玥微微蹙起眉头,困惑的想着这个跟她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形容词,看神情,她甚是苦恼。
翌日的拜祭仪式,如期的跟昨天一样枯燥进行了。
楚离歌这回倒不用太子再派人去请,拜祭开始前,便十分自动自觉的准时出现了。
太子知道对这个人,绝对不能以对常人的目光去揣测他。
不过,看在楚离歌虽然不近人情,却也一丝不苟配合的份上,他除了开始皱了皱眉之外,倒没有说什么。
第三天,这拜祭也是如期的顺利进行。
除了对紫玉与慕晓枫表露出过极大兴趣之外,这一次的拜祭,是楚离歌人生里头有史以来表露出极大热情的第三件事。
太子冷眼看着他从头到尾一丝不苟的参与这件事,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在,这件枯燥乏味的事,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只要再过一晚,他就可以回京交差了。
太子想着他留在大佛寺的最后这个夜晚,沉静的眉目下,竟然隐隐有些异样之色。似是兴奋,又似是躁动期待。
完成拜祭之后,他以疲乏为由,躲在自己院子里狠狠的休息了一番。
直至天色将暗,他才醒过来。
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赶紧用晚膳填饱肚子,而是火急火燎的摆驾前往慕晓枫的“静好”小院。
他来得急,人都到了门口,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就拍响了院门。
当慕晓枫知道是他前来时,只得掩着一脸困惑亲自出到门口相迎,“臣女参见殿下。”
就堵在门口打量了太子一眼,慕晓枫也没有让开身请他进去的意思,而是直接就坦言相询,“不知殿下趁黑前来有何要事?”
太子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似是完全看不见她脸色不悦一样,打着哈哈道,“慕大小姐不请本宫进去坐一会?”
慕晓枫皱了皱眉,听这语气果然是有事上门了。
这么迫不及待的,只怕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心念转了转,她略略将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谦恭道,“殿下请进。”
太子越过她,直接便以主人的姿态登堂入室直入客厅的主位坐下,然后才目光幽幽的打量她,笑道,“慕大小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