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诡诈?
或许。
不可轻信?
李航心下笑了笑,别以为他在寺庙中长大,就真不懂人心复杂。
若真论起不可轻信谁,他反而觉得正是眼前这些所谓的他的血亲之人,才该是他提防着不可轻信的一群。
“你父亲他——就是被慕晓枫生生用诡计害死的。”李东海眼眸深深的盯着他,一般人若在他那极具压迫的目光下,几乎没有人不畏惧低头的。
偏偏这个木头一样的李航却冷淡从容的,如同压根没感受到一丝压迫一般,依旧挺着诡直的腰杆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即使听了李东海这句极富挑拔意味的话,脸上也没有半分动容之色。更甚至,从他淡薄含凉的眼睛里,连一丝悲伤的影子也寻不到。
“你作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理应担起为父报仇的责任,否则叔叔他在天之灵只怕也不能安宁。”
李航转着淡薄含凉的眼睛,往李东海沉稳的面容掠了掠,直言不讳说道,“我这些年确实学了些奇门遁甲之术,不过这只是我个人兴趣所在。”
“若李将军想以仇恨为借口劝我利用这点兴趣对付慕府,我劝李将军大可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心机。”
拜在李学成门下的李西佰一怔,随即诧异又愤怒的看着他,不客气质问道,“难道你不愿意为叔叔报仇?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慕晓枫那个妖女逍遥法外?”
“报仇?逍遥法外?”李航冷笑,凝着李西佰那文雅的脸,语气更加讽刺,“这位就算没有熟读南楚律例,最起码也是知礼法讲道理的人吧?慕晓枫若真像你们说的如此罪该万死,为何你们不报官抓她?”
而非要动歪脑筋打着报仇的旗号行强盗之实?
“听说,你们与我父亲李学成也是血脉最亲近之人。”他眸光冷了冷,语气更加讽刺,“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
“况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父亲这么去了,这是天意也是命数。”
他从来就没怪过他人,更没想过要报什么仇。
一切,不过天道因果循环而已。
李玉捧头低声呻吟,她最怕看见哥哥讲佛偈的模样。那简直疯魔了,就跟一个真出家的和尚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李航,她打心眼里觉得别扭,而且排斥。
李东海愕然看着他,其余几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李航发呆。
质疑他们与李学成的血缘关系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个怪胎竟连自己父亲的生死也看得如此之淡,说什么天命运数?
这个木头,真是他们李家的人吗?
“看来李将军没什么要说的了,那我就先告辞。”说完这句,李航也不等李东海几兄弟反应,他甚至也没有再看李玉一眼,直接转身迈步就往外面走。
李玉愣了愣,半晌才回神,看着他背影连忙凄然又幽怨的唤道,“哥哥!”
这饱含感情的呼唤恳求声,还带着微微哽咽。相信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听闻,也会心生不忍为她停下脚步来。
可李航楞是像突然变成聋子一样,挺着笔直一线的腰杆头也不回的直直往外走,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曾停滞过一分一毫。
李北川身体已经向前倾,看他的姿势已完全做了追出去将李航截住的准备。可李东海看了他一眼,只轻轻摇头便不发一语,目送着李航笔直一线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
“来人。”李东海又看了看一脸失望难堪又不甘的李玉,见她似乎还在低头咬着嘴唇思忖什么,眉头又皱了皱,突然提高了声音加快语速道,“将她送回去。”
请的时候是悄悄请过来的,送,自然也只能悄悄将人送回去。
李玉抬起头来,眼神微微挣扎,“大哥,或许我可以再劝劝哥哥。”
李东海摆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不用了,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回去好好养病。”
关于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以及未来,李东海是半个字也没提。
李玉虽然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看他冷沉严肃的脸庞,又将舌尖的话咽了回去,随即乖巧应道,“是,我听大哥的。”
将李玉送走之后,李南胜看着李东海,问道,“大哥,太子是不是想让我们利用李航对付慕府?”
李东海挑了挑眉,并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刚才他临走那暗示你也看到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那大哥打算如何说服李航那假和尚出手对付慕府?”问话的是李西佰,这会他脸上依旧端着文雅的书生之意,可眼神却是阴阴的,波光点点中仿佛载着密密看不清的阴谋算计。
“说服李航那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李北川冷哼一声,“大哥,不是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而是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觉得大哥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好,免得到头来白忙活一场白费功夫。”
“没试过,四弟你又怎知一定不行。”李南胜半眯着的小眼睛里,永远闪烁着让人猜不透的精光,而他的语调仍旧慢悠悠的透着满不在意的味道。
“怎么没试过?”李北川不服气的冷笑一声,“刚才大家不是都看见了,大哥明明就劝过他。”
“好了。”李东海一摆大手,沉声道,“大家都别争了,看李航的心性,劝服他直接利用所长出手对付慕府的可能性不大。”
李北川得意的冲李南胜挑了挑眉,意思是:瞧吧,还是我说得准确。
李南胜才懒得理会他,而是斜着半眯的小眼睛,看着李东海,“这么说,大哥已经有更好的打算了?”
李东海长眉一展,看尽身边的几位弟弟,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道,“不能劝服他主动出手,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下手,比如先找出可以制肘他的所在。”
李北川眼睛立时一亮,“找出可以制肘他的地方?”随即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还是大哥有办法。”
李东海抬头,往门口处望了望,嘴角边上微微泛出一抹充满算计的笑意来。
李航既然姓李,怎么能够不为李家出力。
李大将军府这边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利用李航,而慕府的慕晓枫守在悦心居里,一向温和带笑不显情绪的俏脸上,此刻竟然微微泛了忧色。
在看着赵紫悦又沉沉睡去之后,慕晓枫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悦心居。
她还未回到她的院子,正在回枫林居的路上,就被红影匆匆追过来截住,“小姐,右相府来人说有急事想求见小姐。”
“夏星沉?”慕晓枫一怔,就在铺着青石板的路中停了下来,“知道是什么事吗?”
红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奴婢瞧着右相身边的护卫十分焦急的样子,应该是有急事吧?”
慕晓枫默了默,知道来的人一定是夏星沉身边那白得跟影子一样的,那叫什么君白的小子。
不然依红影稳重牢靠的个性,哪里至于对她用到“应该”这样不确定的字眼。
“他人在哪?”
慕晓枫略一沉吟,决定亲自去见见那个叫君白的小子。
红影连忙答道,“就在大门外等着小姐回讯。”
慕晓枫了然的点头,“那我去见见他。”
她去到前院,见到大门外正焦急不安走来走去的君白,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让门房将人带进前院来。
“君白见过慕姑娘。”虽然心中焦急,可君白看见慕晓枫,还是不慌不忙对她执了平礼,这才道,“请慕姑娘恕君白冒昧,君白想请姑娘随我到右相府走一趟。”
“这是为何?”慕晓枫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是夏星沉让你过来的?”
君白摇了摇头,素白的脸除了焦急之外还多了层淡淡担忧,“他现在……”他往四下望了望,突然靠近慕晓枫两步,“请姑娘恕我唐突,实在是他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君白恳请姑娘随我到右相府走一趟。”
慕晓枫心头猛然跳了跳,某一次夏星沉身负重伤的情景忽然跳出脑海。
“他受伤了?”
君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是一般的受伤。”
慕晓枫心下一凛,再度想起自己默契的“以血”满足了夏星沉特殊需求,却又一直退缩不愿接触与他身世秘密有关的事这种种过往。
君白作为夏星沉亦友亦朋的亲信,对夏星沉的情况起码比她了解得多,如今他直接找到这来,应该……
只略一思考,慕晓枫便点头道,“好,我现在就跟你去右相府。”
想了一下,又回头看着红影,“你留在府里看顾好家。”
“小姐要带上冷玥吗?”红影走近两步,问着慕晓枫,眼角却有意无意的往君白那边瞟了瞟。只可惜,君白一心只担忧着夏星沉,哪里留意到她不言而喻的小小心思。
见君白根本毫无反应,对她特意往他跟前晃过的这么大个人都似没看到一样,红影心里就不禁微微失落。
慕晓枫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红影与君白之间转了转,然后才道,“不,让青若跟上。”
君白见她点头同意,喜出望外的同时,立时飞快道,“慕姑娘不用再让人另外准备马车,就坐右相府的马车去吧。”
慕晓枫见他这焦急状,竟是连一时半刻都已经等不及。心不禁又沉了沉,不安的同时不免暗下猜测起来,究竟夏星沉这次遇上了什么麻烦。
君白竟然不去请大夫,却来这焦急万分的求她去右相府。
当下也不迟疑,直接便道,“好,就坐右相府的马车。”
“慕姑娘请上车。”出了大门,君白迫不及待的亲自为她挑起帘子,待慕晓枫坐好之后,亲自在前面赶的车。
慕晓枫发誓,她从慕府去过数次右相府,但绝对没有任何一次的速度能及得上眼下。
哦不,应该是眼下君白赶车的速度是平时的三倍。
令慕晓枫称奇的是,君白赶车速度极快,可她坐在马车上却一点也不觉得颠波,显然平稳之极。
立时又不免感叹,夏星沉身边真是人才济济,这右相府大概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没过多久,慕晓枫并不生疏的右相府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