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震了震,却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李夫人见状,只得长叹一声,“罢了,你不愿意说那便不说吧。”
想了想,才又淡然道,“不过如今这情形,只怕你是不能再继续待在京城了。”
李玉心下惊了惊,“母亲?”惊讶的声音里微微透出一丝不安惶恐与恳求,可李夫人却决然的摇了摇头,“玉儿,你该知道现在唯有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若那个人真值得你这般维护,待事情风平浪静之后,他到时自会上门求娶。”李夫人顿了顿,声音依旧淡淡的,不仔细听的话也察觉不出其中冷意,“到时,你再回来也不迟。”
李玉低头思虑一番,最后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夫人虽决意立即就将她悄悄送离京城,奈何出了佛堂之后,也许是心中思虑太重,也许是过分惶恐不安。李玉还未走回到她的院子,竟然就昏倒了过去。
这一昏倒,当然得请大夫,就算趁病将人送走,李夫人也做不到真狠心的在她连地也下不了的时候将人送走。
而就在李玉躲在府里养病的短短两天时间,受连累的不仅仅她一个人,而是皇后娘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品性皆受到了质疑。
虽然一时之间碍于皇后在宫中强大的势力,原本已与李家结亲的人家,不好直接退婚。但因为这事,有不少人底下蠢蠢欲动的搞些小动作,就是想方设法推掉与李家姑娘的婚事。
即使推不掉的,也弄出不少名目来,将原本该要举行婚礼的都无期限的往后押。
这种事,身在深宫之中的皇后一是不方便处理,二是她压根也不愿意分精力来处理。
除了皇后娘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受此事连累外,也有风声隐隐指出与李玉私相授受,在亡父丧期内有了苟且之事的人正是东宫太子。
所以李玉养病养到第三天的时候,就被李怀天大将军府的人悄悄“请”到了将军府去。
李学成与李怀天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由于多方原因,李学成早早就分府出去。
李家嫡支一脉及家主之位皆尽由李怀天一脉继承,平日里,李玉与其他堂兄弟姐妹们来往也不密切,关系也不亲不远的一般处着。
眼下,暗中将李玉请到大将军府的,就是李家下一任家主人选李东海。他乃李怀天嫡出长子,为人深沉稳重且顾全大局。
可现在,连他也被李玉闯出这殃及整个李家家族的祸事而气得直跳脚,可见这事后果有多严重。
李大将军府,只有简单几把椅子的大厅里。
厅正中的上首摆着一张长形木案,四把椅子,后面占据了整幅墙面的是一幅巨大的驱鬼图。
浓重的笔墨与色彩强烈对比的黑白色调,将这布置简单的大厅衬得阴森森的吓人。
李航被人绑着手脚推进这让人感觉森冷的地方时,只见上首那长形木案之后,一字排开坐着四个面容各异的男人。
这四人的面貌轮廓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相似之处,但神态气度却相差甚远。
居中而坐的是一脸沉肃的李东海,眼见李航跄踉被推进来,倒只是纹风不动的眼角微挑。
“木十八你这老小子。”靠右最末端而坐的也是年纪最轻的李北川,一拍木案,瞪着李航就厉声怒叱,“赶紧招认是谁指使你诬陷李家小姐的?”
李航被推得跄踉倒地,手脚被缚,好半晌才从冷硬的青石地面挣扎爬起来。甫一站定,就见李北川满脸怒容暴喝兜头而来。
他也不说话,紧闭着嘴,转着那淡薄含凉的眼睛瞟了瞟李北川,头颅仰起,一脸望天不屑回答的鄙夷姿态。
“啪”又一声巨响,直拍得长案颤颤打震,李北川再度怒喝,“木十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小爷面前耍横?信不信小爷我一拳头就能将你打回姥姥家去?”
李航瞟他一眼,冷笑两声,慢吞吞讥讽道,“李小将军威武,这拳头不对付敌人,只打南楚自己百姓,木某好生佩服。”
李东海一个制止眼神递向李北川,李北川怒瞪了李航一眼,悻悻哼了哼,才没有再抡拳头拍桌子武力威胁。
“木大夫。”李东海打量着这个让人看不透的高瘦男人,目光在他一身怪异打扮上凝了凝,缓缓道,“我相信你是识时务的聪明人。”
“来人。”手一扬,便有人走了进来,“给木大夫松绑。”
李北川不赞同的皱了皱眉,看着有人给李航松了绑,并没有出声阻止。
李航活动了一下僵硬手脚,当然不会客气跟李东海道谢,只冷冷道,“李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木某今日既为鱼肉,自然会做好鱼肉的本份。”
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李北川冷冷一哼,眉毛竖起怒目就是一瞪,“你!”
李东海朝他摆了摆手,沉声低喝,“四弟。”
李北川浓眉竖起,又不满地冷冷哼了哼,这才噤声不语。
“请木大夫见谅,我这四弟就是脾气直爽一些,对大夫并没有什么恶意。”
李航干脆默然看着安静听着,连一个多余表情的眼神都欠奉。
李东海也不动怒,扬起手掌响亮一拍,旁边立时有人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进来。
他指了指木盒,又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木大夫原谅手底下这些人失礼之处。”
一个眼神,有人将那木盒打开,直接捧到了李航面前。
盒子里面垫着锦缎,锦缎下是十二个格子,格子里放着大小形状色泽俱一模一样的腕粗夜明珠。
颗颗饱满散发着莹润光泽,在这略显森冷的大厅里,这柔和光泽顿时让李航觉得身心一暖。
心下虽然极诧异于李东海的慷慨,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瞥了那盒子一眼,便漠然道,“李将军这是何意?”
李东海笑了笑,仔细打量了他半晌,却发现从李航面上绝对看不出分毫的贪婪之色。心下不禁沉了沉,面上依旧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木大夫笑纳。”
李航只皱眉,疑惑不解地盯着他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半字没吐。
李东海心下又沉了沉,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才道,“今日请木大夫来此,只是想请大夫出面帮忙澄清一个误会。”
李东海没说是什么误会,只扭头往旁边使了个眼色,随即就见两个婢女扶着满脸病容的李玉缓缓走了进来。
待李玉病怏怏的在旁边椅子坐好后,那两婢女又轻轻退了出去。
李航眉头一挑,若无其事的打量了李玉一眼,仍旧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
李东海朗声道,“木大夫身为大夫,学的是治病救人,怀的是济世仁心。相信大夫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弱女子受尽折磨而袖手旁观,甚至见死不救,对吧?”
李航心下暗叹,他若真能出面澄清这事,当日也就不必出面揭破李玉那等丑事了。
他垂眸,再不看这大厅中任何人一眼,只冷冷道,“请李将军恕罪,木某无能。”
“木某学的虽是济世救人之术,却也要凭良心做事。”他顿了顿,面容好不寡淡,“师傅教导我的时候,并不曾教导我昧着良心做人,所以澄清误会一事,还请李将军另请高明。”
李东海目光飞快的冷了冷,最右端的李北川几番隐忍,眼下又要发作,却被李东海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极为佩服木大夫的医术。”李东海眼睛转了转,外面又有人再次捧了木盒进来,“还请木大夫赏脸。”
李东海这态度看似客气,可这强逼的语气实在不怎么友善。
软硬兼施,施不了的时候只能用武力解决。
李航面无表情垂着眸,根本没有看这厅中任何人任何物。
他当然明白李东海的用意,以李家的权势,就算请宫中太医院院首出面为李玉“证名”也请得了。
但是,无论请谁出面,都绝对没有请他本人出面推翻自己诊断来得有力。
当面,为了补偿他自毁名誉的损失,李家这条件开得也够优厚。
不过,李东海哪里知道,他这般做法,先别说能不能挽回李家眼下已经岌岌可危的声誉;仅是李玉的性命,首先就要不保。
别说他与慕晓枫没有深交也不曾认真研究了解,可凭着那一夜慕晓枫冷静求医的行为,他就是知道慕晓枫一定会说到做到。
李家的声誉好或坏,他不在乎。但李玉这个血亲妹妹的性命,他无论如何也要顾及三分。
见李航一味沉默,李东海不由得皱了皱眉,特意加重了语气,重复道,“请木大夫赏脸。”
“抱歉。”李航木着脸,眼睛依旧盯着地面,“木某医术泛泛,不值得李将军抬举。”
让他出面推翻自己诊断?
这事,想也不用想。
李北川看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顿时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一拍木案,霍地站起,就是一声让人耳朵也嗡嗡作响的怒喝,“木十八,你找死。”
暴喝之余,他已迈开脚步,怒气腾腾的往李航走去。
李北川的卓著军功虽然有水份在,但他身上刻意流露出来那种暴戾的武将杀伐气势却是实打实的震慑人心。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他高大威猛呲牙瞪眼的模样,光是一眼就够人惊惧得双腿发软了。
可明明只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李航却丝毫不惧,李北川身上杀气随着脚步寸寸逼来,他却似根柱子般矗立原地岿然不动。
李东海心下暗暗称奇,眉头却也在瞬间拧紧。
手一挥,将杀气腾腾的李北川又挥退了回去。
不动声色道,“我敬佩木大夫悍不畏死的气节,却也有些好奇大夫为何非要固执己见。要知道得罪李家,即使大夫再有通天医术,来日也未必有施展的机会。”
他不对李航用刑,是需要这大夫好手好脚的出面澄清。
至于之后……,李东海心下哼了哼,没有人在得罪了李家之后还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