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少夫人手段酷厉,倒是将严府上下治得服服帖帖。但严或时的娘眼下严府的严夫人,自打叶灵儿与自己儿子成亲的第一天起,就看这个儿媳妇各种不顺眼。
她常常会趁着严或时不在府里的时候,专与叶灵儿对着干。
俗话说得好,蛮的怕横的。
叶灵儿在左相府纵然再蛮不讲理,遇到更加跋扈且从不讲理的严夫人,也往往被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计可施。
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严或时当然不希望叶灵儿听见的。但在严夫人的纵容下,偏偏就有意无意将各种版本的故事都活灵活现挤兑得叶灵儿都知道了。
回想起当初在湖心亭那一幕,即使人前镇定严厉的叶灵儿,到了夜里人后独处的时候,也难免心虚害怕。
这一夜,墨色如常降临,但尚有微微昏暗余辉。叶灵儿忽然想起忘了取什么东西,本来已经跨出房门了,记起这事随即转身推门进去。
但这一推门,一截在幽暗光线下显得尤其醒目的,在半空晃动着的惨白手骨就这样突兀的戳进眼帘。
“啊!”叶灵儿大叫一声,立即眼前发黑双腿发软,整个人笨重的往地上栽。
若非就跟在她身后不远的丫环反应快,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她,她这一栽的后果绝对非同小可。
“少夫人,你怎么了?”丫环扶住她,立时急急的询问,一边又朝外喊道,“快来人,少夫人晕倒了。”
这丫环也是着急一时口误,叶灵儿不过闭了闭眼,一会之后缓缓回过神来便重新张开了眼睛。
外头的人听闻呼喊,俱大惊失色的往里头跑。
叶灵儿紧紧攀住那丫环手臂,惊恐得直想站起来往外走。
丫环见状,更加紧张了。
“少夫人,你怎么了?你身子重,可千万要小心啊。”
“鬼,这有鬼,快扶我出去。”
外头奔进来的人正好听闻她惊恐凄厉难掩颤意的尖叫声,再望见她满脸恐惧惨白的面容,人人都忍不住抬头不约而同的瞄了眼她身后半掩的房门,然后齐齐一激灵打了个寒颤。
顿时,人人面色骇然,惊惧掉头。
可此刻叶灵儿还手软脚软的倚在丫环身上,其他人就算害怕也不敢独自往外逃。
于是,惊骇之后,其他人低头垂眸破着头皮又争先恐后的涌向叶灵儿,想要赶紧扶着她出了这恐怖的地方。
然而,在这争着去扶叶灵儿的时候,有人再畏惧害怕也不可避免的眼角瞄到半掩的房门,可这一瞄,那人当即惊呆了。
房门无人自开,还是大开。此刻眼角所瞄见,除了奢丽的装饰,里面连半个人影也无。
哦不,应该说是连半个鬼影也无,刚才她们惊恐所见,就像一场梦一样,或者是集体产生的幻觉看花眼。
“啊……”有人惊恐难禁的,也突然哆嗦着尖叫起来。
叶灵儿被吓得心里急得发狠,两眼一翻,这下真正的晕了过去。
待她重新再醒过来之后,坚决的死活不肯再搬回那个院子去住,而且,不顾严或时苦劝还是哄骗,她都执意要请道士来严府大做法事。
严夫人听闻她院子白天闹鬼的事,心里也觉得毛毛的害怕得厉害。所以,打心底她是第一次破天荒的同意叶灵儿请道士回来做法事。但她与叶灵儿一向面与口都不和惯了,见叶灵儿不顾她儿子反对,非要大做法事,还是管不住自己嘴贱不时讽刺叶灵儿两句才甘心。
叶灵儿心虚得厉害,而且那天直戳双目的瘆人白手骨隔了好几天,仿佛还清晰历历在目不停的在眼前晃呀晃,竟也反常的破天荒第一次没和这位专挑刺的婆婆打口水仗。
做完法事之后,叶灵儿就再没有倒霉的撞见什么白骨,认为自己花大价钱请回来的道土果然管用,渐渐的便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此时,外头悄悄的有慕明月生前隐密记录下的日记流传出去。这些日记真实的记录了她在生时,叶灵儿如何勾引她的丈夫严或时,两人又是瞒着她如何不停变换地方常常幽会。
除了这些私密详尽记录的日记流传出去之外,严府的少夫人曾请道士回府大肆做法事这事,也在下人多口碎嘴中无意悄悄流传出去。
叶灵儿与她的婢女曾经都在大白天亲眼撞鬼的事,随着这法事之说流传出去,自然也一并掩不住了。
偏偏叶灵儿天天呆在严府里面养胎,严或时为令她安心,严禁任何下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就连他自己的老娘也恳恳切切的告诫了一番。
一时间,外面流言满京城飞,反倒严府因为严或时的把控而像一方乐土一样,短暂的保持着平静祥和。
叶灵儿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每日心安理得的过她快活日子。
可叶灵儿这人从小就骄纵任性惯了,做了孕妇之后,脾气更加倔强蛮横。按说她已经怀孕几个月这样重的身子,就该留在家里好好养胎才对。
但她这人素来爱热闹,收到昔日亲近的玩伴发来贴子邀她参加小型宴会,她偏偏就不听劝坚持非要去不可。
严或时拗不过她,最后只能勉强同意让她去参加。
然而在宴会上,谁也没料到,大家热热闹闹在花园里闲话家常的时候,与旁人聊得正起劲的叶灵儿,会因为随意的张望了一眼前面,就突然受惊吓的大叫了起来,“站住,慕明月你给我站住。”
其余人皆被她这厉言疾色的大叫惊得呆了呆,待反应过来她刚刚喊了谁的名字之后,皆一副骇然复杂如见鬼的表情齐齐转目望她。
叶灵儿却似浑然不觉四周怪异目光一样,疯了似的不顾丫环劝阻,还挣脱丫环搀扶,直接奔着前面曲径通幽处追过去。
她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厉声喊道,“慕明月,你给我站住,不管是你人是鬼,我都不怕你。你不过一个庶出的贱人而已,别以为装神扮鬼就能吓到我,告诉你,我叶灵儿不怕你。”
大家见她说得确有其事,又齐齐惊疑不定的往她奔去的方向望去,可那处除了庭院美景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什么慕明月?
当然,这些人绝对不会知道,就在刚才,叶灵儿那随意一望的时候,是真的看见一道与慕明月神似的背影在附近徘徊。
不过眼前,她们所见除了朗朗青天朵朵白云之外,就是叶灵儿带着笨重的身子,一面跌跌撞撞往前奔,一面凄厉的怒声乱叫乱喊着,“慕明月,你给我站住……。”
众人默默相视一眼,片刻之后,皆露出面面相觑的无奈表情来,人人情不自禁的齐齐在心里猜测,叶灵儿大概是心虚得厉害,所以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产生幻觉。
这次宴会之后,外面关于叶灵儿暗中为夺她人丈夫残杀慕明月的流言,越发传得有声有色了。
而且,这流言越传,越描绘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有人亲眼看见叶灵儿是如何算计慕明月一步步走向死亡一样,越传到后来,连具体的谋杀细节都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有人将先前流传甚广的故事与某个经验忤作路遇女尸的事悄悄结合起来。认为被人谋害至死的慕明月死不瞑目,才会在死后几个月突然显灵破土而出,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发现她死得蹊跷,为了有人能站出来为她申冤。
当然,外面流传再广的,都只是人们各自结合种种的猜测。
所有这些猜测,都比不上直接的证据更有说服力,更令人确实相信慕明月当初是被人谋害至死。
这些证据,就是慕明月临死前写下的遗言,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也许是心有预感。她竟然在死前,记录了严或时即将在湖心亭向叶灵儿求亲的消息,并且在最后以沉重的哀伤的赴死的心情作结。
写下一段寓言性的话,“假如我将来在湖心亭遭遇不测,那么一定是叶灵儿设下的毒计谋害了我性命!”
这样一段带有明确指向性的话流传出去,京城中的百姓简直被这事震惊得炸翻了天。
至于慕明月曾经记录的日记与遗言为什么会在她死后几个月突然流传出去?
除了相关的那么几个人外,大多数老百姓是不会关心也不会关注的。
曾经路遇慕明月尸首的忤作听过这些传得沸沸洋洋的流言后,只怜悯的摇头直叹息,“作孽啊,我就说她的尸骨怎么被掰成那个样子,原来是先被勒断脖子再被人沉入水里,真是可怜。”
忤作的话被路人听了去,再结合各种流言证据,以及叶灵儿自那场宴会后就开始恍恍惚惚整天喊着“我不怕慕明月你这个庶出的贱人”之类的话,京城街头巷尾几乎人人一时间都在谈论这事。
谈论的内容无一例外的,都是认为左相千金先以权势才貎强行横夺他人丈夫,后又心生怨恨暗中害死发妻再来个鸠占鹊雀。
严府外头,每日都会有无数百姓故意路过,然后对准严府大门直接扔一堆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在门口。
严府的人,除了必须外出办公的严或时外,其余人就连下人,都整日龟缩在府里不敢出门。
一出门,就必须得面对别人围堵指点追问种种异样待遇,及种种难以忍受的嘲笑目光及话语。
作为矛头所向的杀人真凶叶灵儿,幸好这段时间整日精神恍惚,再加上月份大了,根本不出门。所以她反而幸运的不曾受到外面的流言侵扰,也似乎不知道外面满京城都是一边倒指责她的舆论。
与她的幸运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每日几乎都不得不出门,也不得不面对各种质问鄙夷的严或时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就连位高权重的左相大人,每日也过着水深火热不堪其扰的日子。
不管京城流言如何纷扰,也不管严府或左相府如何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想要平息阻止这些流言,慕府就像不受俗事影响的世外桃源一样平静安祥。
枫林居,青若正准备外出的时候,只顾着低头走路的她差点直接撞上青衫俊逸的慕少轩。
“大少爷?”青若急急煞住脚步,又连忙往后退了退,才恭谨的向慕少轩行礼,“奴婢见过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