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严或时已经稳稳跪了下去,显然对上首的两位高堂很是敬重。
叶灵儿咬了咬唇,决定将疑问压下去,先完成这拜堂仪式再说。
司仪抑扬顿挫的调子又高高的扬了起来,“夫妻对拜。”
严或时微微退开两步,这才牵着红绸带朝对面的新娘弯腰,准备双双拜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同样在低头弯腰垂首的叶灵儿却突然身子一震。
严或时还来不及惊讶,她就已经松开了手里的红绸带,身子软软往旁边一倒,闭着眼睛“咚”的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大红地毯上。
“灵儿?”叶夫人爱女心切,见状,第一时间惊呼起来。
严或时心头凛了凛,他立即松开绸带走到叶灵儿跟前蹲下扶住她肩膀,将头枕在手臂上,轻声担忧的唤道,“灵儿?灵儿?”
叶灵儿就像突然晕死过去一般,完全失了意识,任凭他如何焦急呼唤也丝毫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迹象。
在屋内观礼的宾客立时面色古怪的窃窃私语起来。
坐在上首正等着礼成的严大娘,见状立时不满的撇了撇嘴,埋怨的口吻当场不客气的数落起来,“成个亲都能累得昏迷不醒,这样娇贵的儿媳妇日后还怎么给我严家传宗接代。”
如此粗俗直白嫌弃的话,估计是个做父母的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
叶夫人差点忍不住直接就要对她反唇相讥,还是左相皱着眉头暗中朝她使了眼色,她这才悻悻勉强忍耐下来。
看着突然昏迷的女儿,叶夫人忍耐了严大娘恶言恶语,低头,立时就交待身边的婢女去请大夫。
待她回首看见仍由红盖头覆着脸面的女儿,不由得越过宾客,直接走到叶灵儿旁边,轻声对严或时道,“或时,你赶紧拿开她的红盖头,免得影响她呼吸。”
严或时深觉有理,伸手就要扯掉叶灵儿头上的红盖头。
就在这时,严大娘忽然一手指过来,惊慌尖叫道,“啊,血……”
严或时手上动作一滞,叶夫人心头一紧,两人几乎同时扭头紧张的往她所指方向望去,就见叶灵儿身下淡淡殷红已经渗出了裙子,流到旁边没铺红毯之处。
若非如此,这满室满地的红,再加上新娘从头到脚一身大红,要发现这血迹还真不容易。
严或时面容沉了沉,先扯了红盖头,就想抱起叶灵儿。
谁知严大娘这时疯也似的从座位冲了过来,指着叶灵儿的脸,又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高亢尖叫,“啊,她的脸、她的脸怎么长这么多黑色的小疙瘩?”
叶夫人本来已经极度不悦的,正想出声呵斥,但被她这一叫也惊了大跳。这时转目往叶灵儿脸上一看,还真惊出一身冷汗来。
严大娘也不待别人反应,直接噼哩啪啦自言自语道,“一脸黑色小疙瘩,还在成亲的时候身下流血,对了,我刚才听说这新娘还是姓夜来着……”
她越说这脸上表情越惊恐,显然在说到姓夜的时候,已经想起了来路时张大嫂一直给她重复的那个故事。
“儿子,儿子。”她慌慌张张的去拽严或时手臂,想要让他松开叶灵儿,“这个女人咱不能要,你看她生了那断……咳,身患那什么恶疾,又生性放荡,才刚成亲就给你戴绿帽子。”
她本想直接说这女人生了传染的令人断子绝孙的病,可突然被叶夫人凌厉凶狠的剜了一眼,立时想起张大嫂的说辞顺势改了口。
可叶夫人这恶狠狠的一瞪,并不能令她住口。
“这女人不能要,咱不娶了,咱现在就悔婚退亲,对,现在就退亲。”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又急又快,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待她说完这句,严或时抬头,瞥见叶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而左相则直接被气得脸色完全绿了。
“娘。”严或时皱眉低吼,“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严大娘张了张嘴,愕然委屈的看着他,“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她指着叶灵儿的脸,言辞确凿的道,“难道她脸上这些鬼东西不是从她脸上长出来的?是我给她画上去的?”
她又指了指叶灵儿仍在渗着血迹的裙子,“难道她现在流血是假的?要不是身患……那什么恶疾,她好端端的拜堂为什么就突然晕倒?”
“你住口。”涵养再说,听闻别人当面这样无礼刻薄的句句指责自己女儿,叶夫人都忍不住对严大娘怒目而视,厉声怒道,“灵儿脸上长的东西不过是因为这两天吃错了东西过敏引起的,她会晕倒,完全是因为今天没休息好。”
叶夫人声声恼怒斥驳,“你若真关心晚辈,这会应该让或时抱灵儿回房去,好好请大夫来瞧瞧。”而不是在这无中生有,污蔑她的女儿,还当面说什么污辱人的……
叶夫人越想,心头越气愤。
忍不住当即迁怒的瞪了严或时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
严或时拘谨的歉然道,“岳母请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事的。”
“娘。”他抱起叶灵儿,就欲往新房去,“你和爹老远赶来,也是累了,我这就让人领你们下去好好休息。”
严大娘还想再说什么,可她一转头,才发现似乎满屋的人都对她露出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愤怒的目光。
她不禁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看着已然抱着叶灵儿往里走的儿子,立时追着急急跑过去,连声嚷道,“或时,等等我,我还不知道我该住哪呢……”
接下来的喜宴,众宾客自然不敢尽欢,只能草草喝了杯水酒,胡乱吃了几口饭菜,就连忙告辞了。
前院的事,自有严府管家负责打点,这时候,严或时当然是寸步不离守在叶灵儿身边了。
大夫很快就请到了严府。
叶夫人就陪在内室叶灵儿身边,等大夫好不容易诊断完毕,她立即焦急问道,“大夫,我女儿如何?她为何突然昏倒?她脸上长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这流血是怎么回事?”
一口气,叶夫人语无伦次的将憋在心里所有问题都问了出来。
大夫只能等她停下来,目光闪烁的打量了严或时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急切等待的叶夫人。却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来。
叶夫人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浮上不太妙的感觉来。
这会,严或时都已经跟叶灵儿拜过堂了,严格来说他是叶灵儿丈夫。若他自己不愿意避讳的话,叶夫人可不好开口让他出去。
她复杂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夫,见严或时仿佛只一脸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叶灵儿,只得低低叹口气,道,“大夫,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大夫见状,只得低着头,轻声飞快道,“叶小姐……呃,我是说严夫人脸上黑色小疙瘩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确实是误食了什么相克的东西才引起的,待服些汤药再涂些药膏,那些小疙瘩过几天就会慢慢淡去。”
叶夫人心中一阵惊喜,惊的是她随口说的拿来搪塞严大娘的理由竟是真的,可灵儿怎么会无端端突然吃错东西?而且还恰巧在成亲这日才发作?
喜的是,幸好这些小东西并不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万一这些黑色的小疙瘩去不掉,毁了灵儿的脸的话,她真怕这个从小骄惯的女儿受不了这结果。毕竟,容貌对于女人来说,那不啻于第二生命。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大夫瞥了瞥叶夫人,见她面露喜色,接下来的话他都有些踌躇不知怎么说出口了。
叶夫人见他吞吞吐吐,顿时冷着脸道,“大夫还没说小女为何昏迷为何流血?”
“这个……”大夫瞟了瞟一脸关切担忧之色的新郎,看着叶夫人,支支吾吾半晌,“这个,实在是因为……”
叶夫人忍耐到了极限,当即动气瞪他一眼,怒道,“究竟什么原因,请大夫痛快点。”
大夫见她坚持,牙根一咬,低着头飞快道,“实在是因为严夫人已经怀了身孕,想来是今天成亲太过劳累,引得身子空虚这才突然出血昏倒。”
“什么?”叶夫人脸上的表情简直比晴天霹雳霹中还要糟糕,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声音,神思不属的道,“灵儿她、她有了身孕?”
她瞟来的怀疑眼神,就差没直接指斥大夫诊错症。
但凡做大夫的,最恼怒别人不相信自己医术,并且质疑的还是自己绝对百分百不会诊错的病症。
大夫一见她那眼神,当即脸色不好了起来。
他冷着脸住了口拂袖站起,当然没有过激愤怒或指责叶夫人的行为,无论如何,他都记得叶夫人是左相的夫人。
叶夫人看见他愤而站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夫这一行的禁忌。
当即露出歉然眼神,缓和了神色,轻声道,“大夫,那她现在这情况,对身体有影响吗?大概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严或时一脸愧疚的看了看叶夫人,低声歉意道,“岳母,这事都怪我不好。”
叶夫人有气不能对大夫撒,但是对严或时今日接二连三弄出这些状况,还真气愤之极。
不过,她始终也是极有修养的人,暗下恼怒狠狠瞪他一眼后,只冷声道,“知道错就好,以后与灵儿可要好好过日子。”
“严夫人这身子还不足三个月,切记得小心照料,万幸她平时底子极好,眼下不过是轻微的滑胎症状,只要照料妥当,身子定当无恙。”大夫顿了顿,眼神略略古怪的瞄了瞄严或时,“不过以后的饮食,须得谨慎仔细些。”
叶夫人对大夫再三道谢之后,亲自将人送出去的。除了让人付诊金,还得付大夫封口费,毕竟婚前有孕的事搁在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至于严或时,自然是留在新房内亲自守着照料叶灵儿了。
这一夜,叶夫人留在严府没回左相府去,眼下这种情况她可不放心自己的闺女。何况,严家刚刚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没教养的粗俗两老,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和善好相与的人,她怕自己闺女吃亏。
尤其是昨天的事出来,那个粗野妇人开口闭口就说灵儿妇德有亏,想起这个,叶夫人心里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