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骤然跳乱一拍。
幸好月色浅淡,她低头又极快,慕云起根本没看到她脸上骤现的红晕。
素卿悄悄退开两步,咬着嘴唇,犹豫半晌,才迟疑看着他,“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能……出手帮我解决隐患?”
慕云起已经被心里好奇的念头折腾得热血上涌,见她仍在犹豫不决,为取信于她,当即重重点头,“你说吧。”
素卿咬了咬唇,飞快的轻声道,“其实那伙人今晚之所以会潜入倚香楼掳走我,是因为这段日子他们的主子一直都来倚香楼……指名让我作陪,可我、我一直不愿意。”
慕云起呆了呆,显然想不到其中的理由竟会如此狗血。
他皱着眉头,心中热血骤然冷了下去,“你为什么不愿意?”
在这种风月场所,恩客付了银子让姑娘作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慕云起不明白,她既然沦落在那样一个地方,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况且,倚香楼的妈妈也奇怪,她不愿意作陪难道竟然还能由着她?
得罪客人还把银子往外推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见钱眼开的老鸨会做的事。
素卿飞快看他一眼,又咬着嘴唇犹豫半晌,才低声苦笑道,“其实愿意不愿意,我也是身不由己,很多事又岂是我这样一个低贱女子说了算的。”
慕云起眼睛转了转,狐疑之意微露,这口气听着倒像还另有内情?
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虽然冷峭孤傲,神色却没有鄙夷不屑,咬了咬牙,决定干脆将内中隐私也说出来。
“我不愿意陪那位,是因为我根本不能为自己作主。”她苦笑着叹息一声,头埋得越发低了些,“前段时间有位出手阔绰的大爷来到倚香楼看中我,砸了大把银子将我包下,并跟妈妈声明平日不许我再陪其他客人。”
慕云起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立时更冷淡两分。
“妈妈收了银子,又不敢得罪那位大爷,只能日复日推搪。”说到这里,她唇边忽现一朵迷离的笑,“可怜我一个无钱无势的悲零女子,白日费心思周旋着,夜晚那里还能时时警剔。”
“这不,今晚一着不慎便着了道被掳出了倚香楼,若不是遇到公子好心,只怕素卿这条贱命还能不能留到明日都说不定。”
说完,她期望又平静的看了慕云起一眼,其实将事情说出来,也不过图个发泄痛快;并不真敢期望他会承诺出手帮她,像她这样一个蝼蚁不如的卑贱之人,他没有在面上流露轻视她的意思已经很不错了。
“夜深了,公子还是请速速归家吧,免得家人为公子担心。”素卿说着,朝他盈盈一拜,绝口不提刚才他承诺替她解决隐患之事,反而淡然平静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迤逶而去。
慕云起抬眼,凝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也知突然想到什么,竟忽然冲动的迈开大步又追了过去。
“我说了,会护送你平安归去。”
面对他的固执,素卿没有再劝,而是幽幽叹息一声,“就算你护得了今晚又如何。”
她苦笑,后半句自发吞了回去,说出来也不过徒惹人白眼,何必非让别人不痛快。
慕云起倒也不反驳,只沉默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直到将她送回倚香楼闺房,才转身跃进苍茫夜色中。
他完全没有机会发现,刚才愁苦哀怨的可怜女子,这会正倚在门边失神的望着茫茫漆黑,慢慢勾起唇角露了抹奇异冷笑。
这笑容,平淡,可弧度诡异得惊心动魄。
次日夜里,慕云起突然出现在素卿闺房的时候,素卿惊吓的表情简直有如见鬼。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她不过出去一会儿,一个转身他一大活人突然就钻进她闺房里,这实在太吓人了。
说实话,慕云起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跑这来了。原本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念头想见她,来到这看见她背影那一刻,他忽然为自己反常行为找到了合理借口。
他只是——不忍心看到酷似亡母的可怜女子,夜里再遭人掳掠****。
他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来这的目的仅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
“保护你。”慕云起看她一眼,默默从角落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杯茶。
素卿一阵感动,可随即就好一阵不自在,目光隐约还露着担忧,“可公子你这样……,万一让人撞见误会了怎生是好?”
慕云起默了默,忽然记起昨夜她说过倚香楼妈妈为了某位大爷的银子不让她接客的事。
眼光沉了沉,心隐隐浮出一丝烦闷难受,“你熄灯放心安寝,我就藏在角落帘子后面守着。”
希望昨晚路遇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再现身,他就可以直接一剑了结此事。
素卿局促不安的看了看他,压着声音道,“这怎么行,这岂不是太委屈公子了。”
她咬了咬唇,目光先往香气流荡的床幔那边探了探,才转落他身上,试探的看着他,“公子不如……”慕云起皱眉,一个冷眼如利箭般急急杀了过来,她连忙苦笑道,“公子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你辛苦在此守着理应休息舒坦些才是,我在帘子后面随便打个地铺就行。”
“反正我身量小,躲在帘子后面也看不出什么。”
慕云起想了想,然后坚决摇头,“你睡吧,我熬得住。”他躲在帘子后,可不仅仅是为了躲藏保护她,更重要的是要趁来人不察,一旦出手务必求一击即中。
隐患不能出手必除,岂不成了打草惊蛇,这对她反而更加不好。
素卿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勉强,只得吹熄灯火,摸索着爬到床榻上睡好。
突然多个人,还是个尚算陌生的男人;虽然以前她房里从来不乏陌生男人,可眼前这个不一样,素卿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隐在旁边的慕云起听着她辗转反侧的声音,心情也渐渐变得浮躁起来。
女子闺房,大多色调温馨,且多有脂粉香。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黑暗里,他单手抱着剑闭上眼睛,脑海不知不觉就想像起床上那女子被褥下曼妙起伏的身姿……
待惊觉到不对时,他皱着眉头,连忙暗中默念清心功诀。
夜渐渐深下去,女子呼吸也从最初的局促紧张慢慢变得平和绵长。
慕云起这才默默松了口气,睁眼一抬头,窗外天色已经隐隐透着浅浅鱼肚白。他伸了伸懒腰,静静望了眼床上闭目沉睡的女子,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如此这般,一连几晚,慕云起都默默坚持着到素卿闺房里隐身暗中守护她。
可一连几晚下来,他的付出根本一无所获,那晚趁夜掳走素卿的人压根没再出现过。
反而他夜里藏身素卿闺房的消息,不知怎么暗中走漏了出去,并且落到了那位包了素卿的大爷耳中。
“居然有人敢在爷口中夺食?”那人身形高瘦,浮白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不过他的嗓音有些尖锐戛利,让人听得心里发毛,“简直找死。”
枫林居里,紫衣少女站在回廊下,抬头看着八角亭子飞檐翘入的漫天如火红枫中,慢慢勾起唇角笑了笑,“冷玥,告诉她,鱼儿已上钩,可以逐渐收网了。”
她身后,身姿纤长冷硬的持剑少女面无表情应道,“是,小姐。”
慕晓枫目光往下,在亭子里同样用麻灰石打磨制成的石凳凝了凝,脑海忽然跳出一张冷漠没有情绪起伏的潋滟容颜。
她愣了愣,莫名的轻声自言自语起来,“好久……不见。”
慕云起又一晚默默蹲守无果,这晚他一现身,就盯着素卿问道,“这隐患不除,你始终过得不安生,不如花钱为自己赎身。”
素卿默默看他一眼,只摇头苦笑,“公子不懂。”
“公子明晚不要再来了,这地方对公子不好。”她低头,垂落长发掩住面上幽苦,“往后日子是好是歹,都是素卿的命。”
这些日子,无论做什么事都只见付出,不见收获。慕云起心中本就烦躁,听得她这么自怨自艾一说,顿时怒道,“既然知道这地方不好,自己也不喜欢,为何不肯赎身离开?”
“是不是银子不够?”他啪一声将剑鞘按在了素卿眼前的圆桌上,拖了圆墩绣凳坐下来,冰冷目光灼灼逼视着她,“没银子不够我可以先替你出,明天你就去问问妈妈,究竟要多少钱才肯让你赎回自由身。”
素卿苦笑着,倒也无惧他目光逼迫,只慢慢摇着头,幽幽叹着气无奈道,“公子以后就不要再为素卿的事操心了。”
慕云起耐心尽失,冷冷瞪着她,怒不可遏咆哮,“原因,给我原因。”
“我,公子别问了。”她垂首,声带哭腔,可想到慕云起的固执,又知道自己越是不说他就越要问个究竟。
又不禁含了泪,咬着唇轻声道,“不是银子问题,是妈妈她绝对不会肯同意让我赎身的,因为那个人不肯;那个人不肯,妈妈不敢得罪他,又如何会敢放我离开。”
她吸了吸鼻子,幽幽道,“况且,就算真让我赎回自由身又如何,像我这种女人,离开倚香楼,还能有什么活法。”
慕云起窒了窒,一个沦落风尘的卖笑女子,除了皮肉姿色,大概也一无所长。离开这风月场所,还真不知怎么谋生。
他拧着眉沉吟了一下,却还是坚持追问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不离开倚香楼,眼前你都活不了,还说什么以后。”
“你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看着素卿柔美脸庞满是无奈幽怨,他眉头越发拧得紧,“他为何不肯让你赎身离开倚香楼?”
他顿了顿,语气略重,“他到底什么来头?连倚香楼的妈妈也怕他?”
别看慕云起离京多年,可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有些见不光的手段他还是知道的。
就说青楼,尤其是像倚香楼这样有些名气生意还不赖的青楼,幕后没有一定背景的人作依靠,根本无法在京城立足,更别说在同行业中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