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还杵在这干什么。”
慕晓枫默了默,含笑冲锦衣男子点头致意,便欲与药老一同前往赵氏寝室。却不期然的撞上楚离歌平淡投来的目光,他眼神深邃宁静,然那一片墨色里却隐约透了一丝安抚的暖意。
看得慕晓枫心头一怔,怪异的感觉瞬间如猫抓一样折磨着她。
刚才,他那眼神是在安抚我吗?让我不用担心,有药老在,娘亲一定不会有事?
回头,望见药老已经迈开大步往前头走,她也不好再深究下去,匆匆瞥他一眼将疑问压在心底,便追上药老同往赵氏寝室走去。
为赵紫悦诊断之后,药老就一直吹胡子瞪眼气个不停,嘴里不住念叨,“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慕晓枫被他念怕了,连忙求饶似的看着他,“求求你别念了,有什么气都说出来。”
药老看着她,肚里的憋闷更加重了几分,他低低哼了哼,只眯着眼睛瞪她。
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瞪了她半晌,才气呼呼道,“你自己说说,我对你千叮万嘱的事,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
若不是他非得用这丫头身上的血,这慕府就是抬八人大轿他也不想来。
而床上这个女人,他更加不想治。
一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就是不尊敬大夫的病人,这让他还治什么治。
要在放在以前,对于这种病人,他肯定直接将人丢出去丢去垃圾堆等死。
既然自己想死,何必还要浪费他的精神来救。
慕晓枫默默汗颜,似乎每次她都信誓旦旦跟他保证一定会好好监督自己娘亲,可每次……似乎她都成了食言而肥那个。
但是,这也不是她想的。
要知道,这世间如果非让她选一个最不原意去伤害的人,这个人一定非她娘亲莫属。
而且,这一回娘亲中的毒也实在蹊跷得莫名其妙,虽然她推了张姨娘出去做替罪羊,可她心里清楚,这事只怕张姨娘才是最无辜那一个。
说实话,若要让她下手损害自己娘亲身体,而达到除掉张姨娘的目的。她就是宁愿对自己下毒,也不会愿意再损伤娘亲分毫。
可这些话,显然不能也不该透露给药老知道。
对他恼火的指责,她只能苦笑着小心翼翼赔不是,“是是,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你就别忙着生气了。”
要生气,也要先诊断完毕,告诉她结果了再生气。
药老见她眼巴巴的看着,一双闪亮眼睛可怜兮兮的,心头火气这才降了两分。
不过他仍旧斜着眼,哼了哼,没好气的又教训道,“她死不了,就是伤了元气,再休息两天就能醒过来。”
他的说法跟之前那个大夫差不多,慕晓枫悬着的心这才算踏实下来。
药老走到桌子旁,站着抓起笔刷刷就写了起来,一会,朝她甩了张纸,“这是方子,煎了药让她按时服用,我保证她明天这个时候一定能醒。”
出了赵紫悦寝室,慕晓枫就十分干脆的将药老带到另一间厢房,直接捊起袖子将手伸到他面前,淡淡道,“赶紧的,采吧。”
药老掠她一眼,闷不吭声拿出准备好的器具立即就动起手来。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自然不用跟这丫头客气。
只不过,采集的血液刚刚过了一指节,药老立马很自觉的利索替她止了血。
慕晓枫见他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不由得有些傻眼的盯着他,“药老?”
她刚刚明明答应了让他采集两指节的,难道这老头突然良心大发,知道这样频繁采她的血对她身体十分不好,所以知道克制了?
药老听闻她疑惑声音,就忍不住呲着牙齿一脸肉痛的表情斜向她,“干什么?”
少女疑惑眨着眼睛,无辜的瞟了瞟他收集的那丁点血液,很用力以她眼神表达她心中疑问。
药老又不满的侧着头斜她一眼,回答她的就是直接用力地哼了哼。
他也想再多采一点点她的血,可外面那位,别看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一旦那位说了禁止的事,身边的人可没有一人敢违拗命令不听的。
因为违抗命令的后果,可不是他这把老骨头能够承受得起的。
怨念丛生的药老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拿眼角困惑地打量起少女来。
也不知殿下怎么了,似乎突然对这个丫头上心了,不然怎么会关心他对这丫头采多少血呢?
想到这个问题,药老心情顿时不愉快了,待他再走出屋子,脸上神情不显,可双眼却明摆着溢满了忧心。
楚离歌瞧见药老的神色,什么也没说,不过微微上挑的眼角却显出他满意的心情来。
有他这尊比主人还像主人的大佛还在,慕晓枫自然还得认命的回到八角亭子下舍命陪君子。
赵紫悦这事暂且搁下,慕晓枫暗下默默端详了他一番,试探问道,“不知殿下身体可大好了?”
上一回在城郊宅子匆匆而见,她正怄气被逼收下冷玥,连这事都忘了向他本尊求证。
不谈其他,单是他们曾经同生共死的情份,她对他也是真正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关怀。
楚离歌抬头,淡淡瞥了瞥她,声音如出一辙的冷清漠然,“好。”
虽然仍旧是言简意骇一个字,不过少女听闻他能回答,已经心情极好的露了笑容。
男子瞥见她面露欢喜,冷清眸子刹那掠转一抹奇异之色,就连本就潋滟倾世的容颜都添了浅浅暖意。
然这份细微的温暖尚未上眉头,他心头却已没来由的被隐痛袭上。
慕晓枫想了想,又觉得这人惯常一副冷漠坚强面孔,心里顿时对他的答案打了折扣。
她抬头,微见狐疑的细细打量着他,从他孤清如画面目上,并没有看到类似苍白、病容、憔悴的东西,心头这才略略安了几分。
猜测着,这回他说好,大概是真的好了吧。
“殿下,这是回礼。”她忽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长形锦盒推到他面前,“请你务必收下。”
楚离歌挑眉,深邃眼眸透出几分似笑非笑光影,“回礼?”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么久她才想起这事,确实是粗心且显得不怎么有诚意。
“殿下先前差人送来一套弘御阁的文房四宝。”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眉眼弯起,俏脸顿时漾出一层柔和而舒适的笑意来,“礼尚往来,我自然该给殿下回礼。”
楚离歌微微眯了眸子,心里暗下怪张化多事。不过他眼光转落麻灰石桌上的锦盒,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有她的回礼,张化这次多事之过就算了。
他眼神往锦盒点了点,“什么?”
慕晓枫呆了呆,随后瞧见他眼神,才知道他问她锦盒里的东西。
她笑了笑,一时有些纠结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问题。
慕晓枫暗暗在想她的经历还真新鲜,大概从来没有人会遇到像他这样的人了。当面问别人送了什么礼给我这种事,让她是答好还是不答好呢?
楚离歌瞅见她神色纠结,也没催促她,而是直接长臂一伸,就将锦盒拿到手里。
眨眼之间,就将锦盒打开了。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方雕刻着一只形态憨掬可爱猴子的紫玉纸镇。
楚离歌眼眸微眯,长睫底下墨玉眼眸瞬息似隐约有闪闪流光泛过。
他盯着锦盒里的玉纸镇,目光恍惚而晶莹,连胸口如影随形的隐痛都忘了。
慕晓枫怔怔看着他,觉得他反应太过冷淡,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并不是平常一般冷淡,而是极力压抑着激动。
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她还真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满意。
她为了买到这一方紫玉,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原想着送人礼物么,自然得挑别人欢喜的来送。
可眼下瞧着,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难道外头传言有误,这位有“鬼见愁”之称的离王殿下,根本不像外头传的那样,什么看见紫玉基本直接用抢。
除了“鬼见愁”这吓人名号,她记得还有人暗中送他一个雅称,叫什么“玉痴公子”。
从他脸上,她真看不出一丁点激动高兴之类的情绪,难道所有传言都只是他故意放出来误导别人的?
慕晓枫蓦地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来,那一次她身中媚毒,放了血才勉强压抑住体内的热性。那时本以为她刚逃出狼窝又要跌落虎穴的,谁知道这人看见她,只冷漠高贵的用睥睨不屑眼神看她,然后伸出一只玉光莹润的手,只为问她取脖子上的紫玉坠……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轻声试探道,“殿下不喜欢?”
楚离歌似是吸了口气来平复情绪,又似什么也没做,只抬头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不,我很喜欢。”
慕晓枫突然像尊塑像一般呆住了。不仅她,就连他那面瘫侍卫也瞬间石化了,顶着一张陌生脸孔的药老,则直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强烈的不可思议。
时间似是突然间静止不动一般,慕晓枫半晌才回神,待她看见其余人反应,心里微微有些安慰。
哦,原来不是我眼花,原来他们也看见了对面这高冷孤清的生物刚才果然露出绚丽如三月春花的笑容。
想罢,又不禁苦笑了起来。
看看人家这一笑倾城的杀伤力,还真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而且,对面这位刚才不但笑了,还明显隐隐激动下说了长句。
想到这里,慕晓枫终于觉得自己精心准备这份回礼,果然值了。
“殿下喜欢就好。”
少女轻轻呼了口气,这证明外面传言没错,她也没有做错。
楚离歌淡淡看她一眼,面容已然回复一贯的冷清淡漠,刚才昙花一现的激动欢喜,当真只能存在他们幻想里了。
对面,少女明显松口气,但对他激动的本因并没有更深探究的意思。
楚离歌看出她心思,此刻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安心。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看到这方玉纸镇,他为什么会异样失态。
“小心,慕云起。”就在慕晓枫为自己没送错礼物放松心情的时候,对面这位突然就大煞风景的来了一句破坏她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