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莫名的觉得心底一阵毛骨悚然,如果那贱丫头真有这样鬼神莫测的本领,那真是太可怕了。
老夫人瞧见她愁苦可怜的姿态,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不忍与同情来。
说起来,这个侄女自进了慕府家门以来,就一直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侍奉她跟前,这个侄女既是儿媳也是最贴心的女儿。
若这些年没有张姨娘的陪伴,她的日子都不知该寂寞难过多少倍。
忆起往事,老夫人心里对张姨娘就又多了几分愧疚同情,这时也隐隐有些后悔自己那天做得太过决绝。也许那天她出面替张姨娘求求情,最后也不会被赶出府去。
没有被逼去千山寺这一出,张姨娘也不会变成眼前这副样子。
老夫人心头沉沉一叹,瞧着底下两母女惶惶面孔,心里更加同情起张姨娘来。
这府里,只有她们母女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赵紫悦那个女人与她所生的子女,没有一个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各种思绪瞬间纷杂而来,老夫人想着想着,就觉得刚才枫林居那边传来消息说赵紫悦吐血昏迷是小题大做。
一定是赵紫悦那个女人见不得她让自己儿子在这陪她用膳,更不愿意她想让自己儿子重新接纳张姨娘回府,才故意使出的苦肉计将人叫走,好让她计划落空。
老夫人对赵紫悦不满的情绪在默默酝酿,对张姨娘愧疚的心情就同时疯长。
这时,终于看见慕天达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母亲。”他直接越过张姨娘,走到老夫人跟前拱了拱手,“紫悦确实是吐血昏迷了,不过目前已经看过大夫,大夫说她发现及时,只是伤了元气,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老夫人闻言,就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赵紫悦那个祸害,怎么每次听闻她出事,最后都是无性命之忧。
她还真巴不得那个半死不活多年的女人早日去了,也好过这样一直躺在床上拖累她的儿子。
慕天达眼睛一转,不加掩饰的凶狠目光就这样明晃晃射落在张姨娘身上,“只不过,紫悦这回会吐血,可不是无缘无故没有原因的。”
张姨娘被他目光一刺,顿时惊慌的颤了颤。惊慌之下,竟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老夫人心头一跳,看着面容冷肃并且透着腾腾杀气的儿子,莫名抬眸往张姨娘扫了扫,疑惑道,“天达,那大夫可寻到原因说她为何会突然吐血昏迷?”
慕天达恭敬回道,“大夫说,她是因为误食了有毒性的东西,引发元气大伤才突然吐血昏迷。”他这话虽对着老夫人说,可他凶狠冰冷的视线,却一直没有偏离张姨娘半分。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张姨娘早已经在他凶狠瞪视下被万箭穿心,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姨娘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心里头觉得委屈得要命,可他的眼神实在太凶狠可怕。她再觉得委屈,也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她素来知道,这个男人平日看着温和好脾气,可一旦翻起脸发起怒来,简直可以冷酷无情完全做到六亲不认。
老夫人露出一脸迷罔之色,“误食有毒性的东西?”
“好好的,她乱吃什么了?”老夫人顿时心生埋怨,斜着眼没好气的看着慕天达,开口便责备起来,“又不是自己不知自己事,整天泡在药灌子里的人,还敢嘴馋,我看她真是不要命了。”
不要命就不要命罢,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嘴馋误食不好,偏偏还要挑她要跟自己儿子说紧要事的时候,赵紫悦那个女人简直就是诚心让她不痛快。
慕天达听着她不满埋怨的话,只默默在心里难受着,除了脸色难看了些,倒也没有出声反驳。
待老夫人发完脾气,他才缓缓道,“母亲,紫悦并不是嘴馋才误食东西。”
老夫人闻言就是一怔,一张老脸顿时五颜六色的尴尬得不成样子。
刚才她一时口快,当着儿子的面数落那个女人数落得痛快,倒是忘了这个儿子一向心疼那个女人并且维护得紧。
过了好一会,老夫人才将脸上尴尬压下,见慕天达沉着脸不说话,只得暗自在心里叹一声晦气。
然后顺着话题往下问道,“那她到底因何中毒?又是如何误食了有毒的东西?”
老夫人这话有几分讨好他的成分,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就放柔了几分。
慕天达听在耳里,总算觉得自己母亲还有两分关怀妻子的心意在,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抬头,锋利冰冷目光瞬间厉射至张姨娘身上;张姨娘立时觉得如芒刺在背,扎到她浑身都冰凉冰凉的疼。
慕天达指着张姨娘,缓缓地一字一顿道,“紫悦会中毒,都是因为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张姨娘浑身一震,呆呆抬头看着他,对他这凌厉而来的指控半晌反应不过来。
老夫人惊了惊,看见张姨娘一副震惊备受打击模样,心里立时生出怜悯不忍来。
她忍不住怒道,“你别因为心疼姓赵那个女人,就随便迁怒别人。”
慕天达眯了眯眼,压抑着心头乱哄哄直拱的怒火,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却瞪着他,明显不悦的沉声道,“她不过刚刚回到府里,她跟赵氏中毒吐血又有什么关系?”
慕天达低声哼了哼,若不是心里一直敬重上首质疑他的是他母亲,他这会只怕就要开口连讥带嘲质问一番。
可身为儿子,即使他心里再不痛快,他也不会对自己母亲不敬。
“那母亲可知道,紫悦是因为喝了她送来的汤水才会中毒?才会吐血?”
慕天达虽然无意对自己母亲不敬,可他心头那把怒火发泄不出来,他这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老夫人呆了呆,“什么?”她下意识掠了眼同样震惊的张姨娘,张嘴就为她开脱,“这不可能,张姨娘才不会对她下毒。”
她想了想,立时又补充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姨娘真有心谋害她,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明显被人捉到把柄的事。”
慕天达无声笑了笑,眼神讥讽浅浅无奈深深。
“母亲这个假设很对,只不过母亲忘了一件事。”慕天达顿了顿,转落张姨娘身上的眼神,却比冰刀还寒比利箭还锐利,“那就是送去枫林居给紫悦喝的那盅汤,原本该送来寿喜堂给母亲你喝的。”
老夫人登时浑身都不可抑制地剧烈抖了抖,满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怔怔望着张姨娘惊恐万状的脸。
“若不是厨娘无心犯错之下,为了掩饰自己错误而自作主张,将晓晓炖给紫悦的汤端了来寿喜堂给母亲;后面张姨娘送来的汤水也不会送到枫林居紫悦手里,而现在紫悦就不会中毒,更不会有眼下吐血昏迷之事。”
慕天达每个字都说得极慢,可正因为这样缓慢的速度,如此紧张低沉的声音,每个字从他嘴里吐出,都似沉重的大石一般悄悄压在老夫人几人心头。
慕明月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直到此时她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但是她却已经突然惊觉,自己今天一切都落入了一个大陷阱里。
而这个陷阱最终等待的……,她眼睛缩了缩,惊惧无比的悄悄打量了张姨娘一眼。
她无声纂紧袖下拳头,还有老夫人在,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张姨娘。
不说其他,仅仅想起她那个同胞弟弟,慕明月心头就一阵畏惧颤抖。
“不,老爷,一定是大夫弄错了。”张姨娘反应过来,立时惊惧交加的朝他哀求起来,“我没有在汤里下毒,也没有想过要毒害夫人,更没有想过要毒害老夫人。”
“老爷,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对这一切真的毫不知情。”
张姨娘真是被他这石破天惊一席话惊得吓破了胆,也不待别人反应,白着脸语无伦次的就说个不休,“汤水是其他人送去枫林居给夫人的,说不定是其他人暗下对夫人怀恨在心,在路上加了什么毒药下去的。”
“这真的不关我的事。”
对老夫人,慕天达还怀着敬重之心,可对张姨娘,他心头除了厌恶就是愤怒。
看见张姨娘失态的跪着过来扯他袍子,他连想也没想,抬脚对着她身上就踹了过去,“不关你的事?”
他愤怒地哼了哼,赤红双目盯着她,“你今天悄悄回府,根本就没安好心。说是特意炖汤讨好老夫人,实际上,你心里根本就是因为不满上回老夫人不为你求情让你被遂出府去的事,今天特意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她。”
“大夫已经说了,混在汤水里面的药材若没有同煮一个时辰以上,就算药性相克,毒性也不会大,甚至没有毒性。”
“可若没有毒性,紫悦又如何会喝几口汤就吐血昏迷?”
句句无情质问,声声冷厉如铁,张姨娘已经惊慌得不知如何应对,她只是一脸畏惧的看着凶神恶煞的他,又满眼哀求无辜的望着老夫人。
哆嗦着声音,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老夫人看着儿子厉声质问憎恨的目光里,不知不觉也害怕了起来。她不是害怕自己儿子,而是害怕自己儿子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张姨娘心里对她是不是真的恨得要死?
这个念头一闪过,她就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张姨娘可能早已对她心生不满!
张姨娘可能早就怀恨在心。
被赶出家门,从此困在深山清寺孤苦无依,这是一恨;无辜被毁容还落下永远治不好的后遗症,这是二恨。
再加上之前她恼怒之下不肯为张姨娘求情……
老夫人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张姨娘这次悄悄回来,果然就是冲着报复她而来的。
不知不觉,她从点滴开始疑心,只在转瞬片刻间,怀疑就满满占据了她心头。
她看张姨娘的目光,不再怜悯不忍夹杂愧疚,而是变成了畏惧痛恨到最后冰冷无情。
慕明月在一旁看着她神色变幻,面容渐渐冰冷似铁,心头不由大为着急。
“祖母,姨娘她一直视你如亲娘,这些年幸得你庇佑,她才能过上好日子,她怎么会对你心生怨怼呢。”慕明月重重跪了下来,朝着老夫人拼命的磕头,“姨娘对祖母从来只有感激爱戴敬重之情,绝没有半分不满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