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就转身打开箱子,取出其中一瓶药丸,道,“幸好我这里还有瓶安胎养气的药丸,夫人只要早晚各服两颗,孕吐的症状自然会减轻。”
他自顾自的说完,又拿了药出来,完全没留意到围观的人群都已经石化了。
唯有严或时笑容僵了僵,在他递出瓶子的时候思绪回笼,目光一凝,盯住他手里药瓶,道,“谢谢大夫。”
他说得客气,可心里早已经狂怒如潮。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多事的,仅三言两语就将他谦谦守礼正直君子形象破坏殆尽的男人毙于脚下。
若说刚刚他还自鸣得意慕明月这一现身完全落入自己算计之中,这会他就恨不得连慕明月这个蠢货都杀死了事。
怀了他的种,还敢各种拿乔闹腾嫌弃不愿意嫁他!
若非如此,他何必费心机引她出来!又怎么有如今声名一朝丧尽的功败垂成。
远远的,躲在酒楼临窗雅座望着严或时痛恨变脸的慕晓枫,十分愉快的翘起了嘴角。
“你们报在我身上的痛苦,别着急,今后我会一一还给你们的。”她最喜欢做在后的黄雀了。
“嗯,别心急,饭要一口一口吃,痛苦也要一点承受感觉才更强烈。”
不过她远远望着那大夫,她明亮生辉的目光忽地疑惑冷凝了起来,“这个人……难道真是碰巧路过的妇科圣手?”
她安排的人还没上场,就被这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路人甲给抢了戏份。
她心中一紧,虽然略略有些庆幸这个突然冒出来抢戏的路人甲没弄砸她的安排,但莫名的,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
严或时心里各种懊悔痛恨,虽然大夫此举无异于揭穿他与慕明月未婚先滚床单睡一块,不过这顶多是德行或者说是自制力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好在刚才慕明月已经先声明他们已经订了亲!这至少挽回了他一点点倒塌的形象。
他心中暗自安慰着,努力压下眼中森冷不满,脸红了红,随即又镇定自若一副担忧模样,温柔细微的弯腰体贴扶起慕明月。
摒去刚刚让人觉得失望的谦和守礼君子形象,化身温柔体贴好夫婿,也是挽回声望的不错选择。
众人看他的目光,一时间真是复杂得可以。
他微微含笑朝众人点头,就要扶着慕明月起身走人。却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慕明月十分熟悉的人。
自然,这个人严或时也是不陌生的。
“原来是严公子与慕二小姐,真巧。”那人走近前来笑了笑,轻快的打着招呼,不过他俊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毫不加掩饰的讥讽轻蔑。
他目光往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忽地退后一步拱手作揖,笑得喜气洋洋,“恭喜,恭喜啊,恭喜二位双喜临门。”
一句话,讽刺得严或时脸色变了变,慕明月则羞愤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从惨白瞬间转为铁青,又眨眼间变得赤红。她低头眼角瞄着裘天恕明烈如骄阳的灿烂笑容,霎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慕晓枫在雅座望着这一幕,心里顿觉异常快意。
慕晓枫心情很好的收回视线,不知不觉将桌上的点心多吃了几件。
“慕姑娘心肠真特别。”微微含笑的声音带着慵懒味道乍然在耳边响起。
少女将手中清香四溢的桂花糕慢条斯理吃完才缓缓抬头,就见被冷玥长剑架着脖子依旧一派风流文雅谈笑风生的男子,正不徐不疾向她走来。
慕晓枫眉梢扬了扬,男子清隽含笑面容荣辱不惊,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折人气度。
她下意识偏了偏头,略略避开他过分漂亮眼睛投下的目光,在那双漂亮眼睛淡然注视下,她想大概很少有人能抵挡住其中魅惑。
少女抬头,淡淡问,“夏公子觉得我长得像菩萨吗?”
夏星沉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还有把冰冷的让人压力倍增的利器,还牢牢架在自己脖子上,居然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看着少女,含笑道,“嗯,说实话不太像。”
少女嘴角上扬,他眼睛一转,极富磁性的嗓音几分慵懒随意几分风流魅惑,“慕姑娘再能耐,也不能瞬间变出千面来吧?”
他眉梢微收,言语间几分疑惑几分苦恼。
慕晓枫上扬的嘴角顿时僵住,忍不住眯了眼眸渗着寒意扫他一眼。
这人,看着笑容亲切好商量。实际内里,也跟她家里现在养的小白一样,都是狐狸本性。
她悻悻垂眸,干脆对冷玥一直架在他玉润如雪脖颈上的长剑视而不见,“我没有落井下石只冷眼旁观已经不错了。夏公子还指望我对她施以援手?”
她微微仰脸斜睨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突然觉得夏公子挺有潜质成为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这话,是调侃讽刺抑或试探?
夏星沉眯了眯眼眸,自发一副慵懒姿态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冷眼旁观吗?”
他自顾说着,还自顾点头,“嗯,看来慕姑娘眼光确实不错,竟能透过皮相看穿日后我有成为菩萨的潜质。”
少女莹莹转动一双妙目立时眯了眯,心头同时一紧,他这是向她承认刚才出来抢戏的大夫是他叫去的!
视线略抬,对着冷玥轻轻眨了眨眼,冷玥便唰一下将长剑收了回去,然后一言不发退回到门口当活动布景。
夏星沉笑了笑,十分熟稔自然的拖过一只碟子,然后十分随意自在的捻了块糕点就放入口中。
边吃还边笑眯眯赞叹,“糕点的味道真不错,难怪慕姑娘在这吃得津津有味,不过慕姑娘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在这独食似乎不太厚道?”
又来跟她打机锋?
慕晓枫心中一凛,总觉得夏星沉今天出现太过刻意,就像似乎一直故意等着一个机会一样。
一个与她独处,可以光明正大试探,哦,或者可以说质问她的机会。
想了想,慕晓枫虽然不愿承认,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在深涧下的事,她确实做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厚道。
她觉得自己唯一做得不厚道的地方,只在于没有在被涧水卷走冲远之前,问他一问为什么不一起跳下来。
“夏公子这话让人听着奇怪。”慕晓枫也笑,不过是云里雾里,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的迷离浅笑,“我可没有在这吃独食,你瞧现在你手里不是还拿着我刚才爱吃的桂花糕吗?”
这两人,嘴里说的是糕点,可心里却不约而同都将这糕点往那天深涧的事靠。
一个疑心她独自逃生不厚道,质疑中隐隐透着不为人知的试探。
一个同样疑心他见死不救,轻声笑语中质问得理直气壮。
说她丢下他独自逃生?怎么不说他怕被她连累,终在最后一刻选择自行留在枝桠处回复体力?
夏星沉见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心里反而轻松下来,虽然怀疑仍在,不过已经淡了许多。
那种情况,她一个未曾习武的闺阁女子,应该看不出什么端睨。
默了片刻,他笑了笑,言语慵懒随意,“慕姑娘眼力不错。”说罢抬头,仿佛不经意往街外掠了掠。
似是指刚才慕明月那场出丑风波,又似在暗指什么。
怎么?这试探由暗改明了?
慕晓枫心头微凛,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仿佛也是很随意的抬头,往街外刚才人头涌动的地方探了探,“夏公子过谦,我一个弱女子,目力再好也及不上长期习武之人。”
她凝了凝外面那块已经人潮散去的空地,淡淡道,“我,不过仗着熟悉而已。”
这话,似是仅仅指刚才她离得那么远还清楚慕明月一举一动的事,又似一语双关在向夏星沉解释着什么。
之所以认为是暂时,因为她从他转过的流彩眼波中,还看出了丝丝隐藏的寒意。
慕明月未婚先孕的事在人前爆了出来,慕晓枫自然就跟着回府了。
她离开不久,就有人将夏星沉曾闯入她雅座与她相谈甚欢的事禀报到楚离歌跟前。
楚离歌偏爱冷清开阔的亭子,此刻在他自己府邸,独坐亭子手执玉棋,聆听背后假山潺潺流水,似是分毫不受影响一样。
一边听着张化禀报,一边心为两用,左右手对奕。
张化禀报完毕,就站在亭子外等候他的决断。
张化知道,主子在没有下完棋之前,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
他一向耐得住性子,就算让他在这站着一动不动等上三个时辰也无所谓。
不过楚离歌自然极少让他等上半天的,他手里最后一枚黑子落尽,便抬头看了张化一眼。
“查星!”
张化点头,对于主子简短直接的命令已经习以为常。
“那个姓严的该如何处置?”
楚离歌站起,负手走到假山前,随后冷淡道,“打压。”
那个男人在慕府上窜下跳蹦跶得欢,那个女人似乎无意将人一脚踩死,既然她有心慢慢逗着玩,他也保留原意成全她。
蹦跶可以,太欢不行!
慕明月怀有身孕的事被大夫在街上无心当众揭破,她装病的事自然也瞒不下去了。
老夫人知道这事后,当即气得指着张姨娘鼻子直骂。骂完之后,又勒令张姨娘即刻马上操办二小姐成亲之事。
如果这时慕明月还敢犟着脾气拖着不肯嫁人,她就等着直接被送去寺庙或直接浸猪笼。
“真的要嫁吗?”慕明月得知老夫人态度强硬的决定,仍旧不死心更不甘心,“难道我慕明月这一辈子注定永远也比不过慕晓枫?就连嫁个男人,也只能嫁一个她选剩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