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明最近有些闹心,应该说,自从跟杨逸见面后,心情便不大好了。
他像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向左走向右走摇摆不定。身边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偏生儿子能力又不行,无法给他中肯的意见。
接受杨逸的咨询师,真实地走上变革之路,还是任由现在这样子发展下去,能赚一点算一点,等到哪一天他身体不行了,两眼一闭由着儿子去?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杨逸详谈一次。
两人约在集雅阁吃饭。俞大明提前一天订了包厢。
集雅阁经营的是正宗的永庆菜,原汁原味。装修风格也是永庆本土民居擅用的那种,只不过用料更考究,一间间包厢像是大户人家的闺房。
杨逸到的时候俞大明早等了快二十分钟,他路远,生怕路上堵车,反而杨逸等他,提前三个小时出了门。
杨逸从恒久来的。他没有迟到的习惯,时间有点紧,走得急,进门的时候微微有些喘。
俞大明见他脸色潮红,笑道:“我反正顺路来的,等一会没事,你不用急急忙忙赶来。”
他不愿让杨逸看透他身边没人。
杨逸用面巾纸擦了一下没有汗的额头,道:“我们是尊老爱幼的民族,让你老人家等,我怎么好意思。”
俞大明哈哈大笑,道:“那我就倚老卖老一回,菜我点好了,你合不合胃口都得吃。”
吩咐服务员上菜。
两人边吃边说些闲话,俞大明看似无意地问他刚才从哪里来,还走得冒汗。
杨逸道:“有个客户也进行改革,最近刚刚接了一单。为这一单,我们没少忙活。”
俞大明听说有人跟他一样想改革,还成功了,马上拉着杨逸问东问西。
他上午确实去恒久。方案雅安已经通过了,进入议价的程序。欧秋源把他找去,却是因为报价中涉及护照办理、机票价格、国外酒店预订等等因素。
方案没通过只是报总价,现在讨价还价中,当然得细细核算成本,而这几项浮动幅度比较大。杨逸不是瑛文好嘛,这些交给他办最好不过了。
把这些敲定下来,帮着欧秋源做了价格表,又和小鲁几个业务骨干聊了一会,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汤晓丹联系的客户也出了方案,这一次,欧秋源心里有底多了。
既然说到改革,俞大明自然而然谈起自己的顾虑:“改革这种事情,能不能全都成功?要是失败了,能回到从前的状况吗?”
杨逸失笑道:“俞总,古今中外不乏改革的例子,有成功也有失败。其实企业跟国家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只要把历史上我们老祖宗做过改革的事迹拿出来看看,就明白了,风险与机会并存哪。”
俞大明讷笑,道:“我多此一问啦。”
杨逸道:“是不是这些天你一直为这事揪心?”
“没有,没有。”俞大赶紧否认,道:“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改不改革的,其实也不重要。这不是人都有好奇心嘛,再说,我们聊天,提到这个话题,我顺便问一下。”
杨逸似笑非笑地瞧他。
俞大明老脸一红,道:“你这孩子,猴精猴精的,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啊。”
杨逸笑道:“为什么要瞒我啊?大家坦诚相见不好吗?”
俞大明假装喝酒,把尴尬掩饰过去。
杨逸诚恳地道:“你有没有想过退休?或者让你儿子接班?怎么不培养他呢?”
俞大明心里暗叹一声,要是儿子不烂泥扶不上墙,他现在会这么闹心吗?瞧瞧杨亦成,这才多大,说话做事条理分明又有主见,自己那个儿子,快三十了,还整天关在房间里看小说,说出去,得有多丢人啊。
杨逸察颜观色,估计他心中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而是劝起了菜:“你吃吃这个羊肉煲,味道还真不错。现在这气候,适合吃羊肉。”
真是八面玲珑,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少活十年也甘心啊。俞大明心有所感,便问起杨逸的父母:“你爸爸妈妈有你这样的儿子,想必老怀大慰了。他们现在应该安心养老吧?”
杨逸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道:“他们都挺好的。”
俞大明见他不愿多说,又问起改革的事:“你说让我考虑,可是没告诉我,如果失败了,风险有多大。让我怎么考虑啊?”
杨逸道:“你这个是传统产业,利润相对薄一些,技术含量也低一些。你的问题在于管理不好,真要改革,风险并不是很大,只要你改变对工人的态度就行了。”
俞大明诧异道:“我对工人怎么了?我每个月都准时发工资的。”
杨逸笑了,道:“准时发工资只是你必须履行的义务,并不能做为你善待工人的依据。工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们到你这里上班,付出时间和劳动,赚取血汗钱,表面上看是劳工关系,实则,只要是人,还得人性化管理。”
俞大明睁圆了双眼,道:“什么人性人管理?”
杨逸把在办公室门口遇到的女孩所持的阶级观念分明的事告诉俞大明,道:“你想,工人们被赤/裸/襟的告知他们低人一等,不能随意进入办公室,换作是你,会怎么想?会把这家企业当成糊口的工具,还是真的做到干一行爱一行?”
俞大明呆了半晌,道:“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说。”
这些话,他平时常挂在嘴边,却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人家依葫芦画瓢,上下一心阶级分明。
杨逸又把在仓库门口看到的事说了,道:“你的仓库怎么管理的?是不是常常丢失财物?车间损耗率是不是比同行高?”
俞大明不吭声了,低着头发呆。
平常,他以为如蚂蚁般只能依附他生存的人,原来也用同样的方法在对待他。
杨逸道:“你的企业需要做的改变很简单,只要你改变观念,多关心工人们,制订规章制度去管理就好。”
俞大明双眼一亮,道:“你是说,风险其实不大?”
杨逸道:“关键在于你。你能不能改变你的观念,这一点说简单最简单,说难也最难。说句实在话,特别是到你这样的年龄,更加难。”
人老了,会固执。这一点,杨逸比谁都清楚。上一世,他交往的那些跺跺脚全世界就会颤一颤的大人物,哪一个不是老头,哪一个不固执得命?都倔得像驴,得顺毛来。
原来症结在自己这里。俞大明一时间很难接受,搁下筷子,他问:“你上一次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还说什么改革,害得我这些天天天为这事睡不着?”
你不是说你不是为这事来的吗?
杨逸道:“一个人的观念一旦形成,短时间内很难改变。我当时要是这么说,你非赶我出去不可。你看,你考虑这么些天,我现在这么说,你不还是很不高兴吗?”
俞大明一脸不爽地嘀咕:“我哪有不高兴。”
杨逸笑着给他倒酒,道:“好了,现在有了明确的方向,再考虑起来不就容易多了?”
俞大明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挖坑让我跳吧。”
杨逸笑道:“你要想改,还得招聘一些管理人员,你现在的人手,唉,我不做评论。”
俞大明想到邹主任特地晾他,反被他将一军,瞪眼道:“怎么,还记仇啊?”
杨逸道:“记什么仇啊,我跟你谈正事呢。要是你还用现在那几个人,没准新人来后,呆没三个月全跑光了。”
俞大明不信:“不会这么夸张吧?”
杨逸道:“我们打睹?”
俞大明点头:“行,你要是输了,免费帮我做一年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