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回位于青丘正北,期间多山林耸立,沟壑纵横。
靠南一高耸入云,被群山环绕的主峰便是涂山黎所居之地,琅回山。
山悦抵达时以至下午。
林丰的坐骑刚刚落在宅前的空地上,栖梧和临渊就已上前,许是等久了,面上微有焦急之色。
山悦身上有伤,加之又一路颠簸,早已是绵软无力,临渊和栖梧见此大惊,皆不解的看着山悦,等山悦攀着林丰的胳膊堪堪从他的坐骑上下来,临渊已是一把将林丰拉开,上前将山悦接住,横抱着往宅子里冲去。
涂山黎刚从宅子出来,迎头碰上,一见之下面色也是一惊,一边吩咐着将宅里的大夫叫来,一边和临渊将山悦安置在厢房。
宅子里立时忙乱成一片,山悦躺在床上只觉疲累不堪,但疼痛却又刺激着她根本无法合眼。床边大夫,丫鬟兜兜转转,外间涂山黎,栖梧等出出进进,不时的询问山悦伤势。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直到夜间方才停歇。
伤口因被妥帖处理过,不做大的动静倒也不觉得疼,攒了小半日的力气,山悦此时半靠在床上,乘着涂山黎不在,和面前的栖梧,临渊说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
虽她对于一些细节并未着重,情形也基本能一语带过的就带过,但还是让栖梧和临渊听的惊惧不断。待山悦对中容氏的意图打算分析完后,二人脸上表情俱是十分凝重。
山悦停了会儿,转头问临渊:“那两位夫人劝说的如何了?”
临渊道:“荣旭倒是没什么问题,初见着自己夫人时,便明白山悦你的意思。答应率自己手下的兵回璃山。其余的便不甚好办,当初从璃山调来琅回的士兵,已经有一部分在此处安身立命,更有甚者,竟另立家室。这当中也包括一些兵长,我们从璃山带过来的那位夫人的丈夫便是。并且。相当一部分的士兵已经编在三公子的军中,若剥离出来,也是麻烦。”
山悦皱眉,对其他问题略过,只问道:“那位夫人如何说?”
“那兵长对自己发妻似乎已没什么感情,因家中也没什么老人,更没有舍弃琅回重回璃山的必要。所以只能是那位夫人妥协,说是要留在琅回。”
山悦闻言,心里只觉厌恶,便道:“这等离家去国之人,不要也罢。去和军中将士说,愿意回的七日后由荣旭整编后折回璃山,已在琅回立了家室的,回了璃山由我们出费用在璃山安家。”
临渊想了想,道:“那三公子那边怎么办。”
山悦笑回:“三哥那边我来说。”顿了下,又道:“你去问问那位夫人是愿意随我回璃山,还是留在她丈夫身边。”
临渊不解,山悦解释道:“像你说的,如今她丈夫已对她没什么感情,若她执意留下,想必日后日子不会好过。这么说来,岂不是我亲手将人家送入这样的窘境。所以,你去问问。”
临渊点点头。
一众人皆是忙的不可开交,林丰在宅子里却是闲着没什么事情,成天的晃悠来晃悠去,直接导致不断有人问及山悦原因。山悦并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和林丰之间的事,便打发了林丰先回涂山衡那里等着,自己忙完这边就回去。林丰对于山悦的冷脸,倒并不在意,牵了他的坐骑—那只红乌鸦便去找涂山衡去了。
隔了五六日,山悦一边修养着身子,一边和涂山黎一起将当初璃山的士兵从琅回军中剥离出来。
山悦一一问过那些已经在琅回军中居了要职的,愿意回的,便重新提拔琅回本军中人来替代,不愿回的,山悦也未多言。这两日下来,荣旭那边已整编起两万余的士兵。山悦估摸着能要回的也就是这些了,剩下的便各随各意,有些个诸如再另立家室,给她她也未必想要。
不间断的游说,奔走,这些时日当真是累的够呛。
坐在里厅休息时,栖梧面有忧色,问山悦:“如此,三公子会不会和我们生出什么芥蒂?”
山悦靠在椅背上,脑中不禁就想起儿时,她和涂山黎,还有涂山晟在后院子里玩耍的情形,涂山衡因为是长子,向来不怎么参与他们的玩耍打闹。故而那时便是涂山晟的天下,涂山晟又最是顽皮捣蛋,常常将自己逗哭,想想那时也从来都是涂山黎护着自己。
当时涂山黎身体发育的并不好,瘦瘦小小的挡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涂山晟面前,大声斥责涂山晟作为哥哥,理应爱护妹妹。她躲在涂山黎后面,看见未等涂山黎讲话说完,涂山晟就将他推倒在地,两人抱在一起,在泥地里翻滚这扭架。
扭过之后,涂山晟会给涂山黎几分面子,对她特别关心几日。过后,就有恢复捣蛋的性子,总想着将自己逗哭。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一直到各自封领属地之后。
山悦揉了揉眉心,心道,那之前的感情才最是单纯真挚。
她转头对栖梧说:“若说芥蒂,那早就都有了。当初三哥看似迫不得以,是为中容氏所迫,但他内心里却并不是反感的。如若真的不愿,就不会将弥野军渐渐和琅回军编在一起。这两****在分离两军的同时,发现有好些个有将帅之才的人,不是被三哥给了要职,就是已在琅回有了家室。我根本没有办法调回。事已如此,我如何能相信三哥还是站在我这边。各图己利,他已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太过顾及情分。”
山悦说完,心里的某处便隐隐的开始泛着苦涩。她身处于涂山氏这样的大世家里,情分这种东西飘渺的难以把握。若不是这次她将自己弄伤,将中容氏逼的不得不答应,并又让军中的夫人们游说劝解,打遍亲情牌,这兵未必能要的回来。
栖梧在一边看山悦心情似是不好,便未再作声。
临渊从外间进来,见着山悦便道:“那位夫人,我去问过了。她愿意跟你回璃山。但总归是伤心不已,我走时还在哭着。”
山悦心下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去,道:“我去看看。”
一路下山,来到那夫人暂住的院子前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斥责声,声音哽咽,听着便知伤心欲绝。
山悦不动声色进去,站在门廊下往里看去。
院子里站着一位年轻妇人,此时正满面泪水,抬手指着面前一壮硕男人责问,男人年约三十开外,此时在妇人的斥责下,满面尴尬,却不言语,只在那杵着。
山悦又看了几眼,认出那年轻妇人便是自己带来的那位夫人,心里不禁明白了几分。
只见那夫人语声微颤,泪眼婆娑道:“你我夫妻十三载,我自问无愧于你,却不想你竟又开房纳妾,这我也就作罢,我一心为你而欲留在琅回,你竟这般难容我?不惜花了钱去拜托荣旭将军带我回璃山?你今日倒说说,我哪里竟让你这般生厌?”
那夫人越说越觉悲痛,眼泪似断线珠子一般,伤心至极,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周围零零总总围了二十多个人,皆是军士,此时见状,有人欲上前扶一把时,但又觉不妥,犹豫着收回步子,不作声的在一边看着。
那男人站在原地,其身侧已有责备,议论之音。那男人难堪不已,却仍没说什么话,只偷偷拿眼瞥着院墙一边。
山悦心下奇怪,身形移了移,转至院里才看见,院墙一角下站着一个女子,容色并不出众,只身段极好。此时正拧着眉毛,对着那男人跺脚,显然对他表现并不满意。男人看过后,眼神变了变,似是将心一横,伸手便去拽地上的自己的夫人,面上已现恼怒之色,嘴唇开合间便骂出口。
山悦见此面色一凛,几步跨到他们面前,扬手打开那男人的手,另外一只手探出去将那夫人扶了起来。
那男人见山悦衣着气度皆是不凡,犹疑间却并不敢说什么,只定定的望着山悦。
山悦冷冷瞥了眼那人,转身对院子里的一众人道:“诸位今日所见之情形,错有一半是涂山本家调兵时考虑不周所致,山悦向众位致歉。”说到此,已有人辨出山悦,其身子不由的就站直了。山悦顿了顿,转而回头盯着面前这男人,接着道“但是,撇开这些不论,还请自问你们本身的所作所为是否妥当。山悦没有指责你们的权利,但请诸位在另觅新欢的时候,也想想是否对得起家中发妻。”
言罢,山悦便不再说什么,也未理会面前之人惊惧的神色,只搀着那夫人向外走出去。
回了涂山黎宅子,山悦拜托栖梧好生照料这位夫人后,便又折道去了荣旭那里,荣旭将返回璃山的兵长明细及其手下所带兵数给山悦报了一边,山悦又嘱咐了些注意的事项后,方才折回宅子去找涂山黎。
涂山黎此时将琅回军已整顿的差不多,正在内厅里看着名册,见山悦进来,将手里的名册隔了,翻了个茶盅给山悦添了杯茶。
山悦坐下后开口:“弥野军差不多齐整了,我明日便会折回璃山。”
涂山黎点头道了声“好”,接着问:“伤势如何了?”
山悦啜了口茶:“无大碍了,都叨扰你这么多日了,在待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
涂山黎笑一声:“你竟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当真是奇了?”
山悦失笑,抓着涂山黎胳膊打了两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涂山黎。
涂山黎瞅了一眼,问:“什么东西?”
山悦盯着涂山黎的眼睛道:“我这算是借花献佛吧,你别推辞。”说着,将盒子打开。盒子里被细细裹了细油纸的蟠桃干,静静躺着。
涂山黎笑道:“这么大方?六个,都是老头子给你的一半了。”
山悦笑了下:“这个东西不好寻,算是罕见的物什了。这次我将弥野军要回,知道三哥你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但仍是一句怨言也无。山悦心底十分感谢。所以,这个三哥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涂山黎盯着山悦看了半晌,才道:“本是你的军马,我岂有不还的道理。只是若要让韩轸知道你将这个给了我,就算是你也会被追着打吧。”说完,自己便开始呵呵笑起。
山悦歪了下脑袋,调皮道:“所以三哥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真的会被韩轸打的。”
涂山黎笑点点头。
之后,山悦从涂山黎那出来,便被栖梧叫着去吃晚饭了。
一夜无话。
因第二日要出发,山悦早早起了。临渊见山悦起了,便趴在窗户上道:“山悦你昨天干什么了啊?”
山悦不解,问道:“什么?”
临渊解释道:“昨天夜里,竟有好些个开始不愿折回璃山的兵,跑到荣旭那里要求回去的。”
山悦想了想,问:“有多少?”
临渊道:“百十来号人吧。老实说你到底干嘛了啊。”
山悦笑笑:“我不过是在接那位夫人的同时,训斥了几句他丈夫,哪有做什么?要说的话,也估计是那位夫人的眼泪,唤回他们的良知了吧。”
临渊心里想了想,斜睨了山悦一眼道:“难怪你这么好心,居心叵测啊。”
山悦笑笑,没再理她。
晨光微醺,弥野军两万多军士整齐列在琅回山下,山悦望了一眼后,心里感叹,这事是总算圆满结束了。
回身对负责调兵的荣旭和临渊仔细嘱咐一番后,便和栖梧先折回璃山做准备工作去了。
荣旭和临渊一声令下,队伍便向着璃山浩浩荡荡的出发。
而这边,山悦和栖梧刚出了琅回,远远就看见林丰立在云端等着。山悦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丰笑嘻嘻的说:“护驾啊。”
山悦想想身周就只有个栖梧,有林丰在的确保险一些,便也默认了他随行。栖梧奇怪看着山悦,山悦摆摆手,道:“回去再给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