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罗达城里,一辆欧罗巴商会马车驶出城后向东方疾驰去。思虑再三,梅丽夫人决定留下秦夏,秦夏能力她最为清楚。因此,即便代价会很大,她也要赌一次。
三年来,梅丽夫人一直在西北线活动以求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想要弄清秦夏目前状况,她只能从神恩统治的东南线查起。欧罗巴商会有自己的秘密渠道,马车一路疾行,她已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但她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月后的一个黎明,马车驶入一个废弃村庄,灾变日下的泰坦星石牢牢占据着村子中央,因为要避开东南防线,梅丽不得不走这条无人问津的小路,一路沿着塔尔西斯山脉向东绕行。
据说这个村子曾经叫维尔村,村民极擅狩猎,灾变后迁至纳吉湖畔。
此行极显匆忙,梅丽甚至未带一直跟随她左右的拉佛,以至她不得不亲自动手和车夫一起收拾荒废的屋子,小心捏着被枯草刺破的手指,梅丽一边哈着双手,将秦夏拉进收拾好的小屋。
腐烂木屋在风雪中不断扭动响着,火焰旺盛的壁炉也无法驱逐屋里的寒气,车夫早已沉沉入睡,梅丽亦是疲惫不堪,最后看了一眼呆呆盯着火炉的秦夏,她才疲累合眼。
无尽冬夜下的清晨,天空灰暗无光,而维尔村民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进入塔塔里山脉,尽管如今魔兽踪迹频繁出没这一代。好在,村里出了个达芙妮,她神奇的领悟了那个少年留下的古籍,她变得灵活,强壮,能赤手打死一头棕熊。
“达芙妮,我真的无法想象,村里没有你要怎样继续生存下去。”
村里年轻人对达芙妮的崇拜带着无限感激,她微笑摇头,眼里有难掩的哀伤,“这是我该做的。”
“那里有辆马车,有人在这儿落脚,达芙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走在前面的猎人指着巨大泰坦星石后,一处尚显完整的小屋外马车喊道。
猎人们纷纷望去,清晨的天空虽显昏暗,风雪却小了些,他们能清楚看到那头比云鬃马大了一圈的纯白色宝马,严寒对它没有丝毫影响,它正匍匐在地不住打盹。达芙妮本想摇头,但不知为何,她首先朝那里走去。
寒风呜咽,两度敲门后,一个看来极显普通的车夫将门打开,燃烧许久的壁炉让这里比外面要暖和不少,一位身着红色镶黑丝衣裙,围着狐毛披肩,身材姣好的美妇静坐火炉旁,她看来如高高在上的贵族夫人,视线继续深入,一个黑发少年正对着火炉发呆,达芙妮仅能看到一个背影,但她的身体依旧在那瞬间一颤。
“对不起,主人还要休息,你们没事就请离开吧。”
挡在门前的车夫并不打算放他们进来,达芙妮眸子死死盯着那熟悉的背影,她一个闪掠便冲了进去。
梅丽眸子一寒,手中悄无声息多了把漆黑匕首,那车夫是个修为不俗的阶位战士,但面对一帮着装淳朴的猎人,加上达芙妮修习的是战巫一族的九黎经,他根本未能作出反应。
“主人小心!”
以为达芙妮要对梅丽出手,车夫惊呼一声一拳向达芙妮后背捣去。
就在这时,屋里涌起一阵诡异黑雾,暴烈迅疾,毫无征兆地向车夫卷下。
没有惨叫,黑雾来得快,去得更快,留下的只有一地灰败色粉末,秦夏眸子依旧空洞,但那瞬间的突然暴起杀人,却让他的身体不觉颤动着,梅丽夫人惊呼一声,达芙妮整个愣住,接着喜极而泣,她扑入秦夏怀中,如被遗弃的孩子般哭泣,“秦夏哥哥,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达芙妮自灾变后一直为维尔村的重建努力着,直到神恩内战正式打响,路径此地的科菲认出她,几经交谈后,她才得知秦夏消失,她曾一段时间里,每日对着纳吉湖出神,父母不再,她视作亲人的秦夏也消失了,突然间,她的世界变得毫无色彩。
但面对残酷的现实,她终是一点点地成长着,心底的脆弱亦被深深埋起。
梅丽对车夫的死视若无睹,她的目光一直停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当看到秦夏和达芙妮接触后,身体不可抑制地颤动时,她似乎找到了方向。
“原来是这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多时后,猎人们离去,他们对一直抗着整个村子命运的达芙妮充满了尊敬和喜爱,他们不会干涉她,当她提出要帮助那个少年时,猎人们没有抱怨,他们顶着风雪向塔塔里山脉行去。屋里,和达芙妮谈了事情起末后,梅丽夫人出言询问,达芙妮看着熟悉、曾充满活力的少年,轻轻点头。
达芙妮的九黎经修行地并不出色,她甚至不是一阶战巫,但充盈身体的淡淡巫力,却让她有着虎熊之力。梅丽不过一介凡人,她根本无法忍受风雪侵袭,达芙妮便成为新的车夫。
纯白马匹是一种异变的战马,它耐力强,适应严寒,很快便载着马车消失在塔塔里山脉下的小道。
潘多拉城,高度商业集成城市,地处万盘峡谷以东,临近斯达克港的它有着整个神恩最眼花缭乱的商品。
惨白光线从灰冷的太阳星洒落,潘多拉城迎来少有的晴天,街道行人穿着厚重衣裳拥挤流动。一辆镶着欧罗巴商会标志的马车从北门缓缓驶入,径直向欧罗巴商会据点开去。
动荡下,商人、佣兵的数量几何级上升着,潘多拉城内更是呈现一种可怕的趋势,几乎很难看到别的职业。
横里插出一队战士护拥的马车拦住梅丽去向,她推开车门,眸子冷冷注视一脸笑意从马车走下的年轻人。泰利,商业联盟议会长老之子。
看了一眼达芙妮,泰利低头一阵沉默,突然笑道,“梅丽夫人,好久没见了。”
看梅丽不予理会,泰利摇了摇头,“梅丽夫人,这几年你一直经营西北线,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莫非在那边呆不下去了?”
“达芙妮,我们走吧。”
对泰利,梅丽提不起一丝兴趣,这是个十足的纨绔青年。
“嘿,连名字也这么美,不如这样,梅丽夫人,将你的车夫卖给我……”
尽管达芙妮一副猎人打扮,但修习九黎经后,她本就纤细的身体看来更显纤长柔韧,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轻灵,风寒亦无法让她感到一丝不适。早在泰利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察觉了她的不凡和动人,但他有自己的依仗,他不认为一个寒酸少女能有多强,更不认为梅丽夫人能找到多么可怕的打手,不觉地,他开始幻想达芙妮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的样子。
必然的崩溃性谈判,在泰利挥手下,六名五阶左右战士先后向达芙妮围去,梅丽夫人仅是一介女流,根本未被泰利放在心上。
这次的事件完全是个意外,梅丽夫人的名声在万盘峡谷一带,和****是紧紧挂钩的。
泰利本打算和梅丽在床上交流,突然冒出的达芙妮却让他改变了主意,不管如何,这里不是斯达克港,是潘多拉城,是商业联盟的地盘。
达芙妮是个倔强执着的少女,双方很快便打在一起,拳脚相撞发出的砰砰声让梅丽一阵心惊肉跳,终于,在梅丽尖叫声中,达芙妮被一名战士扔向马车,一阵哗啦声响,白马嘶鸣,乱哄哄地人流拥着向四周散开。
“嘿嘿,动作快点。”
泰利有些不耐烦,他急不可待地催促那群战士。
一帮如狼似虎地战士一言不发,再次向整个倾倒碎裂的车厢扑去,梅丽尖叫着试图阻拦,却被一拳打昏过去。
达芙妮屡次想要站起,但小腹传来的绞痛让她阵阵揪心,一旁,秦夏就像空洞的躯壳躺在那里,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一双大手伸来,拎住达芙妮脖子,想要将她提起。
啪!
清脆的声音,那名拎着达芙妮的战士明显一愣,看到无声躺着的秦夏时,他本以为只是个懦弱少年。不想,这个时候,那一身漆黑铠甲的少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如同铁钳,根本挣之不动。
“妈的,给我快点!”
这边,眼看达芙妮到手,那名战士突然不动,泰利有些火气上窜,毕竟,他干的事并不光彩,欧罗巴商会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啊!……”
一声充满恐惧的尖锐嘶喊划破充斥噪杂声音的街道,倾倒破碎的车厢里,秦夏违背物理法则地横向竖起,便如一个侧躺之人被生生拉起,被他抓着手臂的战士正缓缓倒下,可怕的黑丝似毒物般从那名战士皮肤下蔓延,很快便将其吞噬,直至化作灰败粉末。
微微扭头,秦夏突然咧嘴,发出僵硬地诡异笑声,抬脚向泰利走去。随着他走动,整个空间弥漫一种秘力,拉扯泰利向他滑去,泰利惊叫,死死抓着缰绳,裂响传出,缰绳腐烂,掉落零碎灰色粉末。
一名战士咆哮,向秦夏冲去,却突然止步,喉咙发出痛苦咳声,瞬间被从脚下蔓延的黑丝侵蚀,直挺挺倒下,整个摔成大小无数的黑色肉块,接着寒风卷过,化作风雪里的尘埃。
恐惧迅速蔓延,马车旁的行人惊惧着四处拥挤,杂乱喊声很快惊动整块城区,成群被商业联盟雇佣维持治安的战士向这里围来。
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中,泰利死死抓着救他战士的双手连同那名战士一同风化被冷风吹走,恐惧刺激着他胡乱蹬动双腿,如风中落叶向秦夏飘去。
迅速赶来的战士无一敢上前,秦夏体内逐渐腾起的阵阵黑雾里,向寒风中传递着来自深幽地底的死亡怨念,恐惧的嘶吼嘎然而止,泰利被秦夏高举手中,如烈焰下的枯枝剧烈颤动干裂。
微微用力,微弱轻响,泰利和他的护卫一般,消失了。
“秦夏哥哥……”
将梅丽弄醒的达芙妮忍着伤痛,将陷入石化的秦夏拉着向人群走去,街道上,行人惊惧捂嘴不敢发声,商业联盟的战士迅速向两侧避开,生怕惹了秦夏。
……
漆黑、深邃无垠,这是一处古老之地,黑暗的殿堂中落针可闻,突然,黑暗深处传出一声清脆玻璃碎裂声,接着,低沉而满含期待的声音响起,“呵……仍有一丝自我,不错的灵魂强度,不过……”
一双漆黑有如黑洞的眸子在黑暗深处亮起,仿若能吞噬一切,能清晰看到光线绕着那双眸子轮廓挣扎着,却始终无法逃脱,它掠过黑暗中那颗碎裂的水晶球,落向一侧完好的那颗。
水晶球内倒映着一处涌动黑雾的石室,一风华绝代的少女正努力和那些黑雾抗争着,在她额前闪耀着一道恍若凤凰展翅的古老字符,九色光华如水淌落,让她在充斥鬼雾的石室寻得一寸庇佑之地。
“精神是沟通灵魂的源泉,相比他,你还是有些弱小啊……”
嘶哑低沉的声音逐渐淡去,随着那双漆黑眸子消失,整个黑暗殿堂再次陷入无尽黑暗。
“哒……哒……”
许久,脚步声在暗黑远方响起,那双眸子再次缓缓睁开,“项云,我的朋友,你让我很失望……”
带着银质面具的项云停下脚步,他空洞的眸子逐渐焕发神采,“圣者大人,您应该知道,他若想逃离,我是没有办法看住的。”
片刻安静,那声音再次响起,“好了,你下去吧,记住你的使命,你没有违抗的权力。”
“是的,圣者大人。”
……
斯达克港,灾变下少有的繁华城市,昔日的无垠东海而今覆着厚厚冰层,一直延伸数里,让航船出行变得极为困难。蒂姆男爵府上那位神秘人离开后,狼牙高层和神殿方面同时给予了这位男爵友好表示和相当支持,让他依旧牢牢掌控着冰雪下的港口城市。
“艾咪那妮子每天都喝得烂醉,难道你们也要每天派人在那几个酒馆闹事?这样下去,我们的税收会直线下降的。”
男爵府上,蒂姆有些无力地向肯巴尔抱怨,这个曾经的半大男孩已长大,成为狼牙一员高层。
肯巴尔继承了达科为数不多的魔法技艺,连年战争让他眉目间有着佣兵特有的玩世不恭和杀伐,闻言,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无奈摇头,“蒂姆叔叔,我也没办法,要知道,这是科菲叔叔亲自下的命令。”
“科菲、科菲、他就不能为大家的利益想想!”蒂姆抱怨着使劲灌酒。
“大人,大人,他……大人他出现了,出现了……”
外面,一名狼牙老兵显得极为激动,走路时带过的阵阵寒意足以说明他是一路狂奔回来的,蒂姆恼怒看了一眼被老兵那双鹿皮靴踩得满是泥泞的地毯,咬了咬牙继续灌着闷酒。肯巴尔向他投去一个抱歉眼神,起身迎上老兵,“别激动,慢慢来,谁出现了?”
“大人,您不知道,那时您虽有些小,不过您一定有印象,是秦夏,我们狼牙的真神,他出现了,现在就在港口欧罗巴商会的堡里。”
闻言,肯巴尔眸底掠过激动,但他很好地控制着情绪,“能确定么?”
“绝对没错,是我亲眼所见。”
肯巴尔豁得转身,“蒂姆叔叔,请您立刻通知科菲叔叔他们,对了,还有昆特主教,我们恐怕会需要他的。”
一旁,正闷声大口灌酒的蒂姆早已停下动作,他瞪大的眸子间充满了恐惧和兴奋。
隐匿斯达克的狼牙成员立刻活跃起来,足足二十颗传讯魔法球破空而去,在法师宣布成立联盟后,所有的魔法卷轴都贵得可怕,狼牙的行为无疑让斯达克港的气氛凝重几分。同时,一辆黑色马车进入潘多拉城,四处打听欧罗巴商会的梅丽夫人去向。
欧罗巴堡内,梅丽显得坐卧不安,她发现自己似乎错了,秦夏背后似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欧罗巴从各地所搜集的消息少得可怜,和从狼牙内部打听的出入不大。
眼前,秦夏在达芙妮身旁木讷坐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眸子空洞望着桌台上那些精美糕点。
“夫人,外面有个自称肯巴尔的少年想要见您,说是狼牙佣兵团法师达科的弟子。”
……
虚暗罗盘。
此刻,它那古老的神秘虚影,沉浮秦夏身体深处,将秦夏灵魂困缚其上。
古老罗盘无声转动,恍若一处古老宇宙,星辰密布,透着无垠深邃之感,曾用来封印虚暗罗盘的战巫祭纹,此刻却是化作一道道密布古老法则的黑色铁链不断扭动,恍若蛮荒之地的毒物,狰狞可怖。
哗啦啦……
黑色铁链震响,穿透一道银色琉璃身影,贯穿进无垠的黑暗虚无深处。
秦夏记忆仍停留在跟随神秘黑铠战士转身那瞬,他的灵魂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可怕黑暗力量吞噬着。
若非巫枪器神和他灵魂融为一体,他此刻早已化作一具空壳。
商会地牢,达芙妮焦急望着秦夏,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办,后者身体又开始涌动那种让人如面深渊的阴冷黑雾,将触碰之物尽数化为灰败的粉末,那两指粗的铁栏便如风化的朽木,很快便散了一地。
哗啦啦,秦夏双眸爆射璀璨如银星的芒,每次挣动,那一道道贯穿身体的黑色铁链便会有数道化作黑烟飘散,但紧接着,更多有如毒蛇的黑色铁链便从虚暗罗盘上扭动着射传他的灵魂,黑暗下,秦夏的灵魂陷入无止尽的挣扎中。
“以目前的情况分析,大概就是这样了。”
“古泰坦秘殿流传的众神回归计划……”
不得不承认,欧罗巴商会的消息渠道很广泛,和肯巴尔初步交谈后,她便将大概的猜测告诉肯巴尔。
“他眼下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我们无法掌握更多的情报,想要救他,只有弄清事实才行。”
走下地牢,梅丽夫人和肯巴尔来到达芙妮身旁,看着渐趋平静的秦夏,她此刻显得极为理智,“可是,这么做,我们很可能会得罪一个沉寂久远的古老势力。”
“谢谢你,梅丽夫人,我想,这不是我们狼牙需要担忧的。”
望着眸子空洞的秦夏,肯巴尔没有回头看梅丽夫人,土黄色的魔力波动在他眸底翻腾起来,地牢的空气刹那变得压抑。
“住手!”
眼看黄色土系法阵在秦夏脚下凭空幻化,梅丽夫人惊呼,一把将肯巴尔扑到。不待肯巴尔质问梅丽,那边,秦夏脚下蔓延出成片暗金巫纹,勾勒可怕的暗金漩涡,瞬间将法阵整个吞噬殆尽。
“吼……”
发自灵魂的咆哮从秦夏体内清晰传出,一道漆黑铁链从他胸前贯出,如来自深渊的魔蛇,乌光流淌链体,气息阴冷噬人。
哗啦啦,铁链虚幻,却噬人心魄,梅丽夫人和达芙妮拉着首次露出惊容的肯巴尔,跌撞地匆忙逃离地牢。
“那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问起,我倒想起来了,先前有一名战士被那铁链吞噬了灵魂,这么看来,秦夏的情况或许和这个有关。”
短暂沉默,肯巴尔起身,告别梅丽夫人,“梅丽夫人,团长大人就拜托您了,我必须要让老师和阿迪勒叔叔来,我想他们应该有办法。”
斯达克港再次迎来风雪天,但人们却发现这里出现了许多神秘人物,他们曾先后前往蒂姆男爵府上,但似乎并未得到想要的消息。十数日后,狼牙的一队佣兵进入斯达克港,他们趁着夜色下的风雪掩护进入欧罗巴商会城堡。
灾变下,斯达克港成为极少数得以完整保全的城市,只是无尽寒冬下,这里仍显物是人非。
曾经的邦德酒馆,自光翼神教神迹崛起后,这个被神恩再度夺回统治权的东线情报点,也彻底解散。
金发散乱有如金丝,柔滑透着微光,她有着娇小诱人的身段,一如昔日,火辣露屁短裤,黑色皮质围胸,仿若严寒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醉醺醺伏在木桌上,一手仍死死握着那杯浑浊泛沫的果酒。
严寒下的神恩,酒俨然成为一种奢侈品,但她却毫无所觉,当酒精将她完全麻痹,手里的酒杯倾倒时,酒水湿了她的手臂、发丝、脸庞。
“嘿,那妞不错。”
“嘘,你不想活了?那妞可是个魔法师,她在这里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了,而且,听说她好像是狼牙的人,你看那边,那些战士都是狼牙的人。”
两名无所事实的壮汉小声议论,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劣质酒水。
“听说了没?灾变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战巫秦夏又出现了,现在就在港口外那座堡里呢。”
“啧啧,听过欧罗巴商会的梅丽夫人可是个十足的****,想不到她连这样的人物都能绑在手心。”
“嘿,可不是嘛……”
两名酒客仍在交谈,却不知,酒馆几处阴暗角落,先后站起数人,皆是将全身罩在斗篷里,无法看清其容貌,他们似约好般,同时起身向外走去。
似乎惊动了醉倒的少女,她缓缓睁眼,那是一双清澈犹如翡翠的碧绿眸子,迷人至极,只是少了分神采,让人一触之下,倍感心碎,她摇摇晃晃起身,向谈起秦夏的酒桌走去……
……
“老师、阿迪勒叔叔、科菲叔叔、坎普叔叔,你们都来了。”
城堡内,肯巴尔迎来了狼牙的几位老成员,和梅丽夫人相互介绍后,众人急急向地牢走去。
火光摇曳,地牢气氛显得凝重,路过两处仿若经历时间侵蚀化作灰土的牢房时,老达科和阿迪勒的眉头愈蹙愈深,直至看到静立地牢的秦夏。
他看来很安静,仿若失去灵魂的傀儡,有了肯巴尔的告诫,两人小心上前,在秦夏周身摸索,很快便发现秦夏心脏处的神秘黑牌烙印。
“阿迪勒,你看这会不会是?”
尽管老达科见识广博,但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他仍不敢确定,向阿迪勒询问。
“我想你的猜测没有错,他确实是被某位古泰坦选中,再以某种器具作媒介,对灵魂进行洗涤转化,想要救他很难,除非……”阿迪勒来历同样神秘,尽管经历战火洗礼,他和达科愈显默契,却仍不愿提及往事。此刻,他极普通的脸上透着无法抹去的凝重。
“除非什么?”
科菲、坎普、达芙妮静立一旁显得手足无措,此刻几乎是异口同声询问。
阿迪勒没有立刻回答,他扫视几人一眼,轻轻摇头,“除非有人愿意完全牺牲自己,甚至无法回归伊格德拉修的怀抱。”
达科眸子一凝,失声道,“你是说需要有人献祭自己的灵魂,这……”
地牢陷入短暂沉寂,他们都在心中努力挣扎着决定。
这时,轻柔的风儿吹进地牢,一道纤柔、让人心碎地身影无声出现,她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在科菲惊愕注视下走到秦夏身前,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该怎么办,你说吧。”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就像她的世界,没有一丝色彩。
“艾咪,你不能这么做,头儿醒来知道你为了救他这么做,他会杀了我和坎普的。”
科菲焦急阻止,但艾咪根本不予理会,她依旧重复着那句话,在她的世界中,只有他才是有颜色的。
“顽固的精灵族。”
阿迪勒扫过艾咪金发下露出的耳尖,又看了一眼科菲众人,“靠近他,将你的魔力全部集中释放在他心脏处,记着,不能有一丝抵抗,否则,你的牺牲毫无意义!”
“艾咪不要,阿迪勒,你疯了!”
科菲显得有些疯狂,却又极为无力,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曾活泼的少女将秦夏缓缓拥在怀里,当一点微光亮起,地牢中的风元素带着爱怜不舍,从她体内点点飘散。
“艾咪……”
哗啦啦,黑色铁链挣动,贯穿少女柔弱地身体,一道透明的人影眼角滑落晶莹泪珠,被铁链拉入秦夏体内。科菲无力喊着,拥着艾咪逐渐冰冷的身体,他是亲眼看着这个曾活泼的女孩一步步走向黑暗的。
阿迪勒一言不发,嘴唇快速蠕动,在虚空刻写一枚古老神语,在艾咪灵魂被铁链拉走前,印入她的额头。
地牢再次陷入寂静。
黑色铁链漫天狰狞舞动,哗哗作响,秦夏无声挣扎着,曾晶莹剔透的灵魂在黑色魔链侵蚀下,已变得暗淡,记忆也开始逐渐远去,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暮然抬首时,无垠的黑暗深处亮起一道微光,她显得弱不禁风,仿佛被黑色铁链轻轻一碰,便会烟消云散,但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恐惧,她带着不舍和无尽的思念,缓缓向漫天舞动黑色铁链的罗盘虚影落去。
“秦夏……”
思念的洪水仿若能冲破一切,临近虚暗罗盘虚影刹那,她便被黑色铁链贯穿得体无完肤,所有的记忆在瞬间消散,但她仍是倔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轰!
接着,一枚古老神语在她即将飘散的灵魂深处亮起,将她整个点燃,灵魂献祭的银色火焰将周遭黑色铁链纷纷焚成齑粉,但她只及露出最后的凄然笑容,便整个化作一片银色火海。
灵魂火焰下,黑色铁链成了它的养料,它疯狂席卷,蔓延整个虚暗罗盘虚影,在那中央,秦夏暗淡的灵魂则缓缓茁壮。
……
“引路人,又是你,我发誓,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充满阴冷的声音在地牢响起,黑暗角落里,一名身着漆黑铠甲的战士从阴影下走出。
“圣者,又见面了,不过我已经老了,他……”阿迪勒此刻看来仿若一个智者,那双眸子睿智沧桑,他指了指秦夏,“很快会醒来,而你,即将成为过去。”
“又是那令人厌恶的预言之书,不过,呵……当我吞噬你之后,又会怎样呢?”
阿迪勒口中的圣者周身开始翻腾诡异黑雾。
“阿迪勒,你……”
达科几人显得茫然无措,一直平凡无奇的神士阿迪勒,仿佛从走到他们身边开始,便怀揣着目的。
“阿迪勒很好,他不过是小睡了一会。”
引路人露出让人安心的微笑,也明白告诉几人,他并非真正的阿迪勒。似是回应他的话,阿迪勒身上开始飘落粉尘,在一侧凝聚一个模糊黑影,晃动着让人无法看清。
这时,一声裂响伴随恶鬼嘶吼从秦夏体内传出,漆黑鬼雾带着阵阵厉啸,不断从秦夏胸前炸碎消泯的虚暗罗盘烙印喷出,同时,让人灵魂悸动的银火亦成片涌出,将黑雾尽数吞噬。
艾咪消失了,一个让秦夏爱恨交织的活泼精灵少女,当她远离光翼神教,有了精灵的魔力时,她突然发现她的心早已丢了。
她燃烧灵魂的火焰在秦夏身体深处消散,便如她倔强地在暴风雪下转身离去,留给秦夏的,只有更深沉的思念。
身体一阵颤动,秦夏转醒,空洞的眸子再度焕发神采,却多了抹他曾认为不会再有的伤感。
“引路人!”
尽管知道计划已被破坏,但亲眼看着秦夏从他掌控下摆脱,圣者终是无法保持平静,他咆哮着向引路人扑去。
“头儿,你真的没事了?”
“团长大人,你没事吧?”
引路人和圣者打穿地牢消失,科菲几人扶着转醒的阿迪勒围着秦夏热切询问。
但秦夏只是摇头,他弯身捡起险些让他消失的虚暗罗盘,将其收好,而后向外走去,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一切都沉寂了下去,除了从地牢贯穿至城堡中央院子的窟窿,仍诉说着一系列让人难以想通的谜团,秦夏一行人在经过一天整顿后,准备离开斯达克。
艾咪带给秦夏的不仅是重生,那纯粹的奉献火焰让他的灵魂更加强大,属于精灵的执着爱意则给他留下了无法弥补的过失。
当马车开动,整整一天一夜,苏醒后的秦夏仍是一言不发,让科菲的眉头亦不觉蹙起。
“什么?刚走?”
另一边,尽管一路追赶,莫迪斯等人仍来晚一步。但听了梅丽夫人的一番话后,莫迪斯心底那股怨气终是小了些,只是,他仍执着地要和秦夏当面质问,欧内斯特的死,对他打击不可谓不大,尤其是秦夏亲手断送了欧内斯特。
进入万盘峡谷,坎普看着坐在车头的秦夏,挠了挠头,道:“头儿,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找到萳璿小姐没?”
科菲脑门一寒,心道要糟,便呵斥坎普。
秦夏却是未转身,尽管灵魂被虚暗罗盘禁锢,但巫枪给予他另一种记忆方式。因此,在砍杀欧内斯特后,才会导致他的突然暴走,甚至救下达芙妮,完全是身体自主所为。
苏醒后,身体记忆下的画面纷至沓来。摸了摸手臂深深烙印的神侍六芒星,秦夏摇头,“萳璿……她很好,你们不用操心。”
秦夏语气透着冷漠,拒人千里,但却显得更加成熟,没有了往日的冲动。
在他身体深处,一颗银树摇曳扎根银色漩涡上,洒落阵阵氤氲炽银符络,一簇微弱仿似随时都会熄灭的灵魂火焰,晃动在银树下,孤独、倔强地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