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凉拌呗。林倩叹了口气。
她盯着这层薄薄、快碎掉的下坡楼梯驻足不前，一块两米高的断壁斜卡在它与上层楼梯之间。更糟糕的是，她还听到楼上往人群下奔的巨大响声，大楼危险地晃动着，无数大小石块正源源不断地给楼梯加料。
如果她们要走，只能猫腰甚至匍匐从断墙底下的间隙穿过，没人知道它是否断头，也不知道这楼梯能撑几块肉。昏暗的环境里，它就像个低矮阴森的死亡豁口。
“师姐……”两个短发的师妹咽着干哑的嗓子靠过来，眼神慌张又期待。一路上她们跟着林倩，可看到这位师姐大胆地朝人最少、离黑雾最近的楼梯走，没遇到拥堵之余，还在路过时敲沉睡的宿舍，虽然只是一击即走。
“也许，我们需要从这里跳下去，估计有三米高。”林倩脸色发白地趴在扶手拐角处，拿手机往下一照，漆黑里闪过一堆模糊的金属架轮廓——那是一堆自行车与折叠防晒棚。她说得非常缓慢，语气充满无奈，却不容置喙。
“下面有大量的金属杂物，一不小心，就将会是骨折或者死亡。但比起那截楼梯，你们选择吧，无论你们跟不跟着，我都决定走这里，估计再过几分钟黑雾就侵蚀过来了。”
“但，这么高……”躲在最后的师妹嗓音慌张地拔高。
“好的，师姐我们加入。”前面高个子的师妹抢着回答，打断她舍友的话。
“很好，我们马上动手。我叫林倩，你们叫什么名字？”她点点头抬眼认真地对两人说，把手机调成电筒模式挂着脖子上，“我需要你们其中一个抓住扶手的铁柱架，然后我爬下去，把单车推开。然后你们就可以踩着我的肩膀下来。”
两个师妹听完一愣，顿时陷入沉默，眼中神光晃动，显然她们犹豫了。人在死劫前若有可能逃生，总是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当大家都是陌生人，安全的时间越长，疑虑越久。这是人性，趋利避害，理智而畏死。
林倩也没有任何得不适，她只是在计算黑雾从大楼北角开始吞噬，还差多久到达这里，北楼区一连消失好几面承重墙，已经开始东北角倾斜了。
她们要再犹豫一分钟，林倩就决定豁出脸皮去，把睡衣一脱当绳子用，晃出自行车停放区，估计这件轻薄涤纶质地经不起她的一跳，也不便宜了别，反正一楼宿管室肯定有衣服，再不济也有窗帘布。呵，在回家和小命面前，节操什么的，可以炸了吃么。
“好吧，我叫陈怡，她是我的舍友张嘉慧。我个子高，抓栏杆就让我来吧。嘉慧过来抓住我的手。”那个高瘦近一米七的师妹深吸一口气先回答，胆子比缩在后面的张加慧大多了，若这真是一场可怕的末日，她一定会比张嘉慧活得更久。
林倩点点头扔了拖鞋，把睡裙裙摆上的布花边猛力一丝缠在手掌上，和陈怡一起翻过栏杆，随着大面积停电，楼梯底下更加漆黑。
“师姐，我们动手。”陈怡猫腰往下蹲，双手紧紧抓住铁铸栏杆上往后一探，整个人晃荡在半空中，不堪重负的楼梯更因此微微晃动，吓得张嘉慧大声尖叫。
“你还不来抓住她的手！陈怡，坚持住。”林倩冲楼梯内发抖的人大喊，立刻向陈怡靠近，扣着她的肩膀往下爬。陈怡的满身骨头都被她撤得嘶嘶疼。
“嘶！师姐，速度，我撑不住了……哇，我的睡衣好像断线了呀……”
刺啦——碰！
倒霉的林倩手里捏着一块碎布，摔在了地上，掌根被砂砾磨破了皮，小腿还开了一道口子。断落的碎石、钢筋以及侧倒的单车乱糟糟散在四周，还有一根危险笔直的车撑对着她的脸蛋，只要摔歪那么几公分，她就可以有个悚然的死法了——被钢条直穿眼窝。
‘啊呸，姐祸害遗千年，保证长命百岁。’林倩一个激灵，心底暗暗嘀咕，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起来，抬头对上面大喊，“安全着落，先等等，我去把垃圾推开。”
有纸皮塑料罐垫底的师妹们比林倩好一点，除了张嘉慧脚腕轻微扭伤了，全身没几块掉皮。身心疲惫的三人喘着气跑出大门，后面的大楼即时轰一声朝黑雾倒塌过去，林倩带头往花圃一扑，滚到小树后面，飞扬的尘土哗啦啦地盖满四周。
“呸呸，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满身是灰的林倩从草地上爬起，摘下脖子上挂的一大串手机钥匙，接着手机微弱的光芒看车钥匙。百十米开外的黑雾高达千米，在她们眼中就像雄山峻岭，仰断脖子也看不到远处的天空和边界。
“呼呼，不知道……”陈怡茫然地看着她，坐起来摆弄身上的物件，旁边的张嘉慧则表情僵硬消极，低着头搓腿上的尘迹，根本不搭任何人，尤其是林倩。
“我准备回老家，滨海市，它在南岭的北方。如果顺路，我可载你们一程，不过……”林倩捏着车钥匙，对不远处的中心大道一按，一辆半新不旧的白色大众捷达尾灯闪烁黄光，接着啾一声又锁上。
“若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我希望大家能够合作。”
她回头瞟一眼张嘉慧，然后静静地看着陈怡，清冽的眸子带着一丝审视。今时不同往日，手机上的信号全是空格，大楼倒塌，莫名的黑雾和死亡……也许从这刻开始就是末日，她必须硬起心肠来。
陈怡还算是个镇定大胆的人物，而她形影不离的舍友张嘉慧，在逃离时则是最后一个下来的，又哭又闹怎么劝都不敢跳，直到石块压得楼梯咔嚓响才动身，多半是个不合适的队友。
“呃，我……”陈怡看了看林倩，心中不乐又有些理解，再侧头看她的舍友，表情更加为难了，舍友刚刚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呢。何况她们都是省城人，省城离这很近，在东南。
“不了，谢谢师姐，我们都住省城。祝你一路顺风。”她咬咬牙，最终拒绝了林倩。
“你们也是，车里有半箱水，还有两个抱枕毛毯，过来拿吧。这是谢礼。”林倩抿着唇，拍拍陈怡的肩膀，“也许是我不合适，希望你们是对好伙伴，再见。”
“再见。”陈怡抱着枕头挥挥手，看一眼低头坐在地上楸草根的舍友，忽然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