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审讯室。
平时干净整洁的审讯室现在满地都是烟头,整个空间里弥漫的气味熏得文沫待不下去,只得出来到隔离的观察室透透气。
她没有想到,陆苓居然会这么死硬。
从陆苓被捕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公安局换了四批人轮番审讯,她始终一言不发。负责审讯的警察换下去就可以休息,但陆苓却是一直熬了这一天一夜的,连想闭上眼睛休息休息都不可能,总有人盯着她讯问。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陆苓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嘴上起了些干皮外,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还是背靠在椅子上,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谭艺和李杰今天早上就已经醒过来了。据他们说,在他们婚礼结束之后,陆苓来帮谭艺卸妆,顺便要带几身婚纱回去。因为准备得匆忙,谭艺并没有带替换的衣服,便对陆苓说等他们先吃了中午饭,下午稍晚些时候再将换下的婚纱直接送回公司去,反正他们还得去公司结帐,早晚得过去。
但是陆苓不同意。她的解释也有些道理,这三件婚纱是她带来的,公司的签单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如果不按时带回去清洗,就可能妨碍到明天再租用这身婚纱的新人,毕竟每种类型的婚纱婚庆公司只有一件,耽误了别人的事就不太好了。
谭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好同意回去换衣服,陆苓适时提出可以跟他们一起回去,到时候她拿着婚纱可以直接回公司,反正挺顺路的,谭艺当然没有异意。陆苓今天对她的服务很周到,可以称得上无微不至了,这让谭艺无形之中对她有了好感。
却没想到,陆苓是处心积虑想要算计他们!回到新房后,陆苓进屋帮谭艺脱衣服。她选的这身礼服很贴身,一个人脱起来有些麻烦,而且陆苓帮她也算是本职工作,谭艺不可能会反对。
房间门刚一关上,陆苓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掏出一把刀架在了谭艺的脖子上,还恶狠狠地让她别动。
谭艺没敢乱动,还以为陆苓是看中了他们今天收的礼金,结结巴巴地解释礼金还在婚礼现场帮忙收礼金的亲戚手里,根本没有拿回来,这处新房他们只会住两天,压根没放多少钱。可惜陆苓是要命不要钱那一拨的。
被陆苓叫进屋的李杰眼看着新婚妻子被挟持,吓得出了身冷汗,也是想着陆苓是冲着钱来的,连忙掏出自己兜里的钱包递过去,希望陆苓拿着钱能放过他们夫妻,他们一定不会去报警的。
陆苓用刀比在谭艺的脖子上,威胁着李杰下楼上了她早已经准备好的面包车,他在按要求喝下车上放着的一瓶水后晕了过去。之后谭艺被陆苓结结实实地捆住扔在后车坐上。
也是因为谭艺的新房入住的人太少,他们一路下来没有碰到任何人,被陆苓毫不费力地绑架走了。
等到了陆苓的出租房,她放开谭艺,一左一右地架着不醒人事的李杰往地下室走去。这此期间,陆苓手上那把刀一直抵着李杰的胸口,谭艺投鼠忌器,不敢拿李杰的生命开玩笑,乖乖地架着人进了地下室,之后也喝下一瓶水华丽丽地晕过去。
再之后发生的事,两人就都不知道了,等他们恢复知觉清醒过来,已经是被警方解救送到医院之后了。
两人只不过是喝了些迷,药,药量不算大,清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
文沫特意在两人清醒过来之后赶去医院,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与陆苓在一起的那名男子。两人都很肯定他们从头到尾只看到了陆苓一个人。
谭艺被捆着从新房到陆苓的出租房一路上都是清醒的,她突然想起件事来:“我总觉得陆苓有些不正常。她开车的时候状态很不对劲。”
“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我前段时间出过一次小车祸,所以现在对开车有些抵触。陆苓开车时总转头对着窗外笑,不去看路。有两次差点别前面的车撞上,吓了我一身冷汗。我说了她几句,她的样子很凶,好像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打扰她似的。后来我也不敢说什么了,怕把她惹着了回头伤害我们俩。我看得很清楚,外面根本没有车经过,她就那么笑,偶尔还会说两句话,跟神经病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按照谭艺的说法,陆苓很可能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得这种病的人会出现幻觉,而且这些幻觉对她来说是真实的,她自己不具备区分幻想与现实的能力,在没有别人帮她指出的前提下,她会本能地认为自己看到的都是事实。所以才会出现谭艺看到的,明明车的副驾驶上没有人,她却好像看到人坐在那里一样冲着人笑,还和人说话。
难道自始至终,本案中的凶手都仅仅是陆苓一人不成?文沫相信谭艺和艾薏对她说的都是实话,这种矛盾的证词只能让文沫想到一种可能:那个男人,只存在于陆苓的想像之中?
也不对,通过文沫这几天与艾薏接触下来,她现在表现异常完全是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对她刺激太深,绝不可能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她却是在情,人冢旅馆见过一名男子的,陆苓还没可能强大到诱导艾薏产生幻觉,她只能做到在潜移默化当中植入些必要的心理暗示,关键时刻能让艾薏产生对耿霁霖的怀疑就可以了,其它的,陆苓没能力做到。
仔细回想一下艾薏的交代,她从头到尾就听到过那名自称陆福天的男子说过一句话,其余时候他们的交流都是针对陆苓的。是陆苓一开始接待了他们,管理他们的一日三餐,直到后来的真情试炼,也是陆苓在说,那个男人一言不发,种种迹像表明,陆苓才是那个真正发号施令的人,只不过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由这名幻想出来的男子命令她的罢了。
而现在另两位生还者压根就没有见到过这位神秘的男凶手,从谭艺形容的陆苓与不存在的人交谈时的动作表情可以推断出,陆苓很喜欢把自己放在从属位置上,她习惯有人来命令她,要求她,管着她,不然她会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
其实在犯罪史上,主从关系很常见。一般两个或者两个以上杀人犯组成的团伙,肯定会有一个做主的人,就好比一羊群中一定会有头羊一样,由人组成的自然团体,也会有领头人存在。心理学上认为,良性的主从关系可以通过引导与被引导达到增强自信,治疗心理疾病的目的,就像平常看心理医生,这其实就是一种良性的主从关系,我们对着心理医生说出自身存在的问题,医生帮我们分析原因,对症治疗。
但是在犯罪心理学上,由谋杀犯组成的杀人团伙中存在的主从关系却是另外一种情况。第一,主从关系不会改变,主导永远是主导,从属永远是从属,任何企图颠,覆主从关系的行为都会被主导视为背叛;第二,处于从属地位的人性格懦弱,天生愿意臣服强者,习惯听从命令,没有自己的是非标准,一切都是主导地位的人强势灌输的;第三,主从关系的形成,需要一定的时间,要么这两人以前就认识,要么处于从属地位的人,原来就是主导地位人某些犯罪行为的受害者,从属地位人到后来患上斯德哥尔摩症,开始助纣为虐,不论哪一种,都直接决定从属地位人不敢反抗主导地位人。主从关系是一种很稳定的关系。
如果真是主从关系的两名凶手犯罪,陆苓肯定是处于从属地位的那个人。看她的人生经历就知道了: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不待见她的亲戚长大,被当成使唤丫头般呼来喝去,长大之后又混迹社会,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她能做的工作有限,免不了挨打挨骂被人指使。长年的这种生活让陆苓认为她就应该被别人命令着做事,所以现在她还是这个样子。
她是绝对不会背叛这个男人的,不管他是真实存在,还是陆苓想像出来的,宁愿自己扛下所有的罪行,也不会出卖他。
如果这个男人真是陆苓想像出来的,文沫所要做的就是亲手打破陆苓的幻想,让她直面自身的问题,从而突破她的心理防线。
俗话说,空穴不来风,陆苓的想像也不可能凭空而来,她肯定在过去的生活中碰到过这个男子,而这个男子身上有些特殊的性质吸引了她,从而产生出现在的幻觉来。
对于陆苓,警方了解得还是太少,只知道她的童年过得实在不怎么样,可是她进入社会以后的事,警方却还没有查清楚,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名神秘男子的现实原型是谁。以陆苓的为人,艾薏看到的那名男子现在没跟在她身边,生存的可能性基本低于零了。对她这种自小吃苦谁也不能依靠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死人才是最让她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