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沫坐着邓喜的车,两人也向安居楼方向赶去,还没到近前,便能看到火光冲天了,因为这附近只有在离安居楼好几公里外的地方才有两个村落,是以安居楼的火直到烧红了半边天的时候,才有人报了警。
幸好这边的路修得还算宽敞,在好几辆消防车驶进去后,邓喜的车还能开到安居楼的小区警卫室门口。
到了这里,文沫终于明白为什么安居楼的火着得这么严重才有人报警了,这里的警卫室早已经人去楼空,也许,放火的人本来就是他们。
杀人灭口,文沫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四个字。
附近没有水源,五辆消防车能携带的水量有限,一会便喷完了,火势却一点不见小,带头来的消防队长气得直骂娘,这小区谁他妈给建的?连消防栓都没有?
眼看着大火越来越肆虐,消防官兵急了,在小区外围四处寻找,最终地下铺设的供水管道里接出来水龙头。
可惜,即使有水开始灭火,安居楼从起火到报警中间耽误的时间太长,从开始救火到最终扑灭火灾的这两个多小时时间内,在场的所有消防官兵压根没有看到安居楼内有生还者求救的身影。
安居楼内,有住户200多人,可是现在火已纪被扑灭得差不多了,只有些零星地点起火,三幢相隔十来米、中间没有发现任何易燃物或助燃剂的楼房一起起火,说是意外失火,估计连三岁孩子都不会信。
文沫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完全可以想像出来,三幢被烧得一片漆黑的楼里,会是怎样一番地狱般的景像,她已经知道结果。所以此时的她双腿像灌铅一样,一步都无法移动。即使很多很多年之后,当文沫已经白发苍苍退休在家,想起这次火灾的情景,仍会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以陈敬宪多年扑救火灾的经验来看,这起火灾实在太过蹊跷。三幢楼的起火点基本在同一位置上,一楼左侧住户家内的客厅、卧室、各个地方都布满了助燃剂燃烧之后留下的痕迹,而火灾所用的助燃剂,居然是普通的食用花生油,。
这一间宽敞的,面积大概在14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内,到处都挤满了死者的尸骸。约一清点,能辨认出来的,就有五十人之多,还有一些烧得面目全非,连骨头都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约30多人。
唯一能让陈敬宪能忍住没马上吐出来的,是刚刚赶到的法医在检验之后说这些人全部都是死后才被焚尸的。
三幢楼内情况差不多,死者人数保守估计在二百人以上,还有几具小小的尸骨,早被大火烧得只剩几根骨头了,火被扑灭后,被风吹出来的是阵阵烤肉香味,却让在场的所有警察都忍不住想呕吐!
直到一具具尸体被拍照、检验、装袋、运送到空地后,文沫才艰难地走上前去。
现场安静地极点,除了照相机偶尔的快门声,连人们来回走动的声响都被刻意放轻。
文沫四周环视现场,警卫室内早已经空无一人,因为警卫室离起火地点有段距离,并未被波及,室内的监控设备仍是完好无损的,虽然现在因为摄像头被烧坏的原因屏幕没有信号,但是不妨碍之前已经保存好的内容。
文沫点击鼠标,将时间拖回火灾发生之前,想亲眼看一看,这些人到底都是怎么死的。
监控画面忠实地记录下来曾经发生的一切:昨天傍晚八点多,天已经开始黑起来,因为那些楼道里的摄像头并不是红外夜视型的,所以楼里面的情况她看不太清,只感觉隐约有人影走动,而走动的方向都是向着起火点而去的,一楼的房间都没有开灯,所以文沫仍然看不清发生的事。
直到火烧了起来。等画面一点一点亮起来的之后,文沫看到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对着摄像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她的双手沾满鲜血,手上握着一把短匕首,对着摄像头,毫不犹豫地架起刀在自己脖子上狠划一下,血一下子喷溅出来,整个画面都一片血红,她含笑倒下,她的背后,是密密麻麻一片已经躺在地上的尸体,鲜血顺着地板砖蜿蜒流下,再之后,火舌席卷了整个画面,再之后,一片雪花……
几乎同一时间,三名年岁差不多的女人于屏幕前自杀,之后火起。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起集体他杀自杀案,而不是原先文沫设想的是被杀人灭口这么简单。
是什么,能让二百余人放弃生的希望,慷慨赴死呢?申家村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存在?忍气吞声在这里住了两年多,过了两年多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的生活,却突然暴发出无比的勇气,全体命赴黄泉,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安居楼前,警方进进出出忙着清理现场,收拾死者尸体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青年双眼圆瞪,脸色血红,悲愤交加的样子!
都怪他,他的亲人们才会死去!
前两天,他从吕铭浩那里了解到溶洞内关押着一批成年劳动力之后,一直想去探探位置,只要有确切的位置,报警之后应该能将他们活着救出来吧?可是当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这处吕铭浩说过的囚室时,此地早已经人去楼空,这些人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影。
他再三在周围仔细搜索,从角落里一片空地中挖出九具不同程度腐烂的尸体,最上面的一具还能辨认出相貌,不是他的五堂叔还是谁?
青年抱着这具散发着阵阵臭味的尸体无声地流泪,五堂叔虽然是他的堂叔,但是却与他年纪相仿,他们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现在看到他的尸体明显有被虐打的痕迹,右手还缺了一根手指。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这九个人,如果没有意外,肯定都是他们自家的侄儿、哥哥、弟弟、叔叔、叔祖们,再不采取点措施让警方注意到申家村剩余村民过的日子,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被这伙没人性的杀光的!
于是他第二天就想办法将自己的发现全部告诉了村里自阿忠伯失踪后换上的柳条婶,这柳条婶就是五堂叔的妻子,两年时间没见了,原本才三十不到的人,都有白头发了,青年一阵心酸,他现在过着自由平安的日子,亲人却遭受着虐待,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他才一咬牙希望柳条婶回去告诉村里的老者,想办法制造出些大动静来让巡视组注意到他们,省委派来的,他不相信V市那些能遮天的人手会伸那么长。
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选择这种让方式来引人注意!二百多条人命啊!青年从电视上才知道安居楼着火了,而且从新闻画面上来看,火势冲天,现场负责救援的消防官兵根本连冲进楼里都做不到,至今未发现生还者。
未发现生还者,这句话,连同现场一具具被抬出的尸骸,成了青年余生的梦魇!
他想冲进去,他想扑在亲人的身上好好地哭一场,他想明正言顺地认回这些尸首好好安葬。但是他不能,他的亲人死了,他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来V市重重黑幕中一缕曙光,他不能让他的亲人白白牺牲,他要等,等这些人最终浮出水面后,再将他们一个个亲手杀死,给自己的亲人报仇!
他最后再望了一眼地上那一排排的装尸袋,头也不回地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钟连海和姜茹玉也在火灾发生后立刻得到了消息。两人的脸都有些绿,钟连海担心的是巡视组刚刚进驻V市,他这里有发生了特大火灾,不但他这个市委书记怕是要当到头了,他也不可能再有政治前途了,而姜茹玉是知道安居楼里住的什么人的,事实上,这处安居工程还是她极力主张才建起来的,不然,这批人安置到哪去呢?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雪姐居然连通气都不跟自己通一下!哼,要不是看在她认识省委的大人物面子上,自己何必再迁就她?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辈,当初要不是她姜茹玉,雪姐能成为V市的地下土皇帝吗?现在翅膀硬了,想单飞?没门!
于是姜茹玉给雪姐拨了个电话,此时雪姨人已经到外地了,正准备过两天取空所有卡上的钱就飞出国去呢,看到姜茹玉的来电,雪姨其实很不想接,不过想着过两天她人就要走了,先糊弄糊弄她吧。
“喂,姜姐啊。”
“哟,可不敢当你一声姐。雪姐,您真是大手笔啊,安居楼里怕不是有二百多口人呢,说杀就杀,也太狠点了吧?巡视组可还在V市呢,你是不是嫌我官当得太大了?”
安居楼?安居楼出什么事了?她走得急,只给周哥打了个电话说这几天要去外地散散心,帮里的事让他先盯着点,过后就丢开手再也没问过,所以姜茹玉给她打电话,她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少装糊涂,我告诉你,这代市长还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要是被你搞砸了,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哼!”姜茹玉生气地摔了电话。
她原本认为,她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是没想到雪姨早就留好了后手,先一步逃窜去了外地,等到她被警方抓住的时候,雪姨早已经改头换面,混入了芸芸众生之中,费了文沫好些力气,才把她揪了出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