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梅(女,27岁。未婚,博士生。):“恋爱谈得多了,好怕男人。总觉得什么都不真实,男人的情话、海誓山盟怎么敢相信?”
冷冰川(男,33岁,诗人。独身,双性恋者。):“爱情真的是人生最荒谬的东西,不顾死活地折磨人。别说爱人不可信,自己又有几分真实?!罢了,快乐才是硬道理。”
孙文平(男。39岁。已婚,海军军官。):“我们这里没有女人,谁的家属来了,大家像过年一样的快乐兴奋。就要休假了,我真想老婆。”
翟小云(女,29岁,已婚。美容师。):“结了婚才知道,如果你想把婚姻继续下去,就要学会妥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嘛,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要太认真就好了。”
雷毅(男,25岁,未婚,牙科医生。):“我谈了两个女朋友,都不是处女,我很受刺激,当然分手了。无论如何我得找个处女结婚。”
那个神秘的杜丁就像隐形人一样,跟那个浮华的派对一起消失掉了,真像一场没有结局的梦。两天没有他的电话,林念之笑笑,自语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简直有些荒唐。
她打开电脑,先回了报刊编辑的几封邮件,把Henry的信放在最后回。对这个异乡的男子,她似乎有些淡淡的温情。这也是无来由的。
她给他写了前夜派对的荒诞,也写了昨夜的失眠,突然觉得无聊,不想写了,便把写了一半的邮件发了出去。好在E—mail不像信件那么正式,她不用顾虑什么,何况Henry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们甚至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所以有这个远方的朋友她是放松的。
她关掉电脑,开了音响,是她百听不厌的恩雅。她调到Lazy day(《懒散的日子》),作循环播放。她把声音调得很低,恩雅就像梦一样进入了她的耳朵。
林念之躺在沙发上,懒懒地抱了一个橘色小靠垫,随恩雅的歌声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谢致南昨晚来了电话,说要从上海直接去东京,有笔丝绸生意,大约得一周时间,他淡淡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看似关心又体贴的情话便收了线。林念之就是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在一起时是真真柔柔的爱,体贴爱护她,但一走就像被风吹走的落叶,不晓得归向了哪里。不知道他想不想她,只是连每日打来的电话也是淡淡的。然而她是想他的,不可救药地想。但她没跟他说,她等着他说想她。他也没有说。现在他还去了日本,离自己更遥远了。她觉得更难把握这个总在满天飞的男人。
不晓得贝蕾、兰珊她们怎么样,她们没来电话,她也不想打,大概心情突然有点抑郁,不想见她们。她对自己说,我要好好想想自己的爱情。可那个她爱的男人又不在身边,她的思考也只能是没有回应的想象。
怎么才能知道他爱不爱我?试探,还是诱供。林念之绞尽脑汁,她真的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爱,不爱?有点爱,有一点点喜欢?这些她拿不准,谢致南实在是个令人摸不透的男人,他总不给她确定的答案。不过,我也没给他承诺什么。林念之突然这样想。是啊,他或许也在怀疑她呢?也弄不清她的真实爱情呢?可他们为什么不交流呢?分明有那种感觉,而且身体也如此契合,干吗要陷入平常人对爱情和性的态度中呢?或许他不信任她吧?不过最初他可是义无返顾,不要回报地对她好。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
屋里只有恩雅的歌声永不疲倦地在流动,就像时间,就像岁月。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偶尔有几只小鸟从窗前掠过。听着这时候的恩雅,时间仿佛被静止一般。
林念之还是那样闲散地躺在沙发上,衣服是早上也没更换的夜里的黑色丝质睡袍,低胸吊带,裙摆宽阔顺滑地沿着沙发垂去。而她的头发似乎也如这衣服,无奈地,近乎情绪低落地垂到地板上。就像她的心情,无依无靠的。突然电话像叫魂一般响起,林念之懒懒地躺着,不去接。等响到第七声,她才爬过去,拿起话筒,心里想会是谁这般执着。
“喂,”。她的声音异常疲惫温柔。
“喂,是林念之小姐吗?”那边是轻柔的带有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声音很年轻。
“是,您是哪位?”林念之寻思会是哪个报刊的编辑吧,不过她一直没有给江浙一带的报刊写过稿子。
“我,我是谢致南的女朋友,叫我阿雯吧,晴雯的雯。”
依旧是那样怯怯的轻柔的声音,林念之几乎忘了生气,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对不起,打这个电话给你,真是打扰了。我晓得你是致南的女朋友。”
这下林念之听明白了一点,她好像跟谢致南有什么关系,便说道:“是啊,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谢致南的另一个女朋友,我在上海,应该说我比你更早是他的女朋友。”
那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甜美、动听,心里一阵吃惊的林念之陡地坐直身子,语气委婉地说:“是吗?我不清楚,我对他的事情不大了解。”她尽量压抑自己的不安和气愤,她知道给这个女人发脾气是愚蠢的。
“我知道你,谢致南告诉我的。这令我很吃惊,我跟他大吵大闹,他去日本了。”
说着她停顿下来。林念之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过了几秒钟,那边幽幽的声音又来了:
“从去二年夏天我给他的生意做翻译起,我们就开始交往,他很喜欢我,我也非常爱他。你知道我只有二十四岁,我把他视为我终生的男人。他为我租了公寓,我们同居了。交往最开始,他就给我说,他不结婚,但他会照顾我。他还说他有不同的女朋友,在许多地方他都有固定情人,巴黎、罗马、北京、德国汉堡,甚至西班牙。他告诉我这些,我没跟他闹,因为我知道,我跟其他女人一样,都是他情感生活的一部分。他到哪里,哪里的女人便是他的爱,谁也不能独占他。他做事很谨慎,从不疏忽让谁怀上他的孩子。他说他怕责任。但是你知道,我不能忍受这种共同享有的关系,我想要一个男人全身心地爱我一个人。我向他要求了,他感到可笑,说如果我再提这种他认为不合理的要求就离开我。他离开我,我会死的,你知道我多爱他吗?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我给他保证,我再不要求,轻轻松松地爱他。
他这才笑了,说我还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跟其他男人来往,只是要注意,不要染上病。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怎么能同时委身不同的男人。我给他说我不会,永远都不会。他不解地摇头,说随我便。”
她的声音有着奇怪的节奏,突然停了下来。林念之等待着她继续。
“我不能再对他提要求了。他来上海我们在一起时,过得非常快乐,我努力将这份快乐幸福感延长并丰富。既然只能跟他如此,我就享受这样的快乐吧。四个月前你出现在他身边,他不隐瞒我,什么都说,说你们的进展,你们的交融,包括性上的多彩和和谐。他那样兴奋,以至于我醋意大发。他又笑我,说我又违反规则了。我问他给你说过他的情况吗,他说没有。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也不清楚,只是不想告诉你。他说你是有才华的特别的女人。你大我八岁,对不对?”
林念之没反应过来那是在问她,茫然无措地“嗯”了一声。,“我没想到他会为三十多岁的女人着迷。因为他给我说过,他的其他女友都是年轻丰满妖艳的年轻女孩。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他说连他都觉得奇怪、解释不通。他说那真有点神奇,那种感觉,还有身体的感觉。我不晓得女人与女人不一样在哪里。但明显地感觉到后来他跟我做爱再也不那么投入疯狂了,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成了公式化那种。有一晚,他甚至不想跟我做爱,说他好像不行了。而我百倍讨好施媚,才赢了他可怜的十分钟。我想那绝对是心理问题,你说是吗?”
她的问话总是很突兀,林念之还沉浸在她方才的讲述中,仿佛那是一个故事,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所以她根本没考虑她的问话,只淡淡地“嗯”了过去。
“谢致南就是那样的人,我行我素。他风流倜傥,赚钱游玩,流连于各色女人当中。说他纨绔子弟吧,又儒雅得像大家族出身的公子。谁也不晓得他的身世,他的祖上,他的父母,甚至他的籍贯。他神秘,千面模样,使他吸引了不少女人。他沉湎其中,他说他喜欢,喜欢这样的生活。其实他对我也是很爱护的,甚至有着兄妹般的亲情。所以他要常常来上海。我想即使他那么爱玩,也会有玩累的时候,而我将守他一生,我心甘情愿。我没有给他说,我怕给他压力,吓着他。在他不在上海的日子,我努力去工作赚钱,我不想靠他生活。再说,像他这样玩来荡去,金钱哗哗地来又哗哗地去,谁能保证他不会破产。其实,我心里暗暗盼望他有一天会破产,那样他就跑不动了,就会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容我爱他,照顾他。你知道我是那么爱他。你在听吗?”
说了一会儿她又问,因为林念之这边太安静了,使她禁不住要问。林念之听得很认真,她早用摇控关掉了恩雅的声音。她轻声说:“我在听。”
“你知道吗?一年多来,我们一直很好,很好。现在他竟然会说他不行,不想碰我的身体。这对我来说多么可怕呀。我爱他,不能没有他。我努力迎合他的身体,我没留住他的爱。但是我好害怕他有一天离我而去。,上星期的一个晚上,他要求我穿戴整齐跟他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他要宣布什么,他那么严肃、认真。他还没说我就哭了。他搂住我发抖的身子,沉默了好长时间,还是说了。他说他得离开我,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他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不能。他让我好好保重自己。他说得很平静,但对我来说,这简直是晴空霹雳。我说我不要离开他,愿意远远守着他。但他摇摇头,他说他真的爱上人了,再不可能这样玩了。他一再强调,他不会像以前那样玩了。他要一一去跟他的其他情人说清楚,然后一心一意守着他爱的女人。你晓得那个女人是谁吗?林小姐。”
林念之听着那个女人一会哭,一会清醒地诉说,脑子一头雾水,紧张地说道:“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那个女人就是你,三十二岁的你。”
“不可能,他从来没说过爱我。对我也是一阵热一阵冷,而且直到今天,我都不晓得他是那样的人,有那么多奇怪的女朋友。真出乎我的意料。”林念之声音不知怎的有点沙哑,她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真的,我早上还想他来着,但始终没想到这么复杂,超出了我的想像范围。”
“因为他爱你,所以什么都没告诉你,他怕你离他而去。”
“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那些关系?我搞不明白,依你所说他爱我。”林念之平静地说。
“他最初大概没有把握,不晓得你是怎样的女性。因为在他看来,你们这些从事艺术的人都是现代而多变的,他不能确认你爱他,他不喜欢覆水难收地付出。他大概在等你投入感情。后来他知道了,知道你爱他,所以他决定结束以前那些关系。他匆匆离开你,大概就是想快一点了结,怕你受委屈,怕你知道这些。”
那女人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哭腔,变得平静而冰凉。林念之把听筒换到左手,淡淡地说:“你干吗要给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