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亦风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却惊诧地发现来人正是她想抓住的救命稻草,但她又怕因为窥探了他的秘密而被他斥责。无论如何,她不想做一个侵犯他人秘密的人,只不过这次实在是个无法预料的意外。
“马克,是你?吓死我了……”景亦风拍了拍胸口,余惊未平。
可是马克听到她的话,却并没有理睬她,径直地向这个明亮硕大的实验室最里面的仪器室走去。
那个长得与简一模一样、似乎是简的克隆人的女人,在见到马克之后,却一改之前呆板木讷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的脚步跟着快速行走着的马克,立刻跟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马克。
这……这怎么回事?现实里的简和马克相差了十几岁,像兄妹一样生活了十几年,没有血缘关系,胜似亲兄妹。怎么……怎么会……
景亦风看到这一场景,纵然相信简已经死了而眼前的女人并不是简,但仍然涌起一种无以言表的异样感,好像看到了一个妹妹暧昧地抱住了亲哥哥一般。
可是被从背后抱住的马克并没有回应那个像简的女人,他动了下,拧开了搂着他腰部的纤弱的胳膊。
那个女人愣在那里,似乎不太相信对方会这样对她。
难道,在平时,这个女人看到马克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抱抱他,然后马克也会回应她?不然,她见到马克这个反应,怎么会有一种不敢接受的表现呢?
景亦风看着这样的场景,越想越糊涂。
难道,马克在这里偷偷养了一批克隆人做实验,还单独挑选了一个与简最为相似、最完美的克隆体来代替现实中不可能与他产生男女感情的简?难道马克对简的感情,已经不止于兄妹之间了?看马克的表现,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是看到她擅自出现在这里撞破了他的秘密而生气了吗?
马克甩开了那个女人的胳膊后,又径直走向仪器室。
那个女人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发生了景亦风无法相信的一幕——
女人大踏步走到那个看起来皱巴巴的简的克隆体的圆柱型容器边,一个纵身便跳上了两米多高的容器顶,愤怒地扯下了连接着容器的数根管子,动作粗鲁而迅速。
她是怎么做到一下子跳到两米多高的容器顶的呢?景亦风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人体构造,以她的常识,她觉得一个正常人类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只见容器里的克隆体在没有了管道输送交换物质后,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一直一动不动的头忽然抬了起来,双眼外鼓,瞪到极大的程度,好像再差一点点就能蹦出眼眶来;接着她的手迅速地抖动着,全身本就皱巴巴的皮肤褶皱瞬间增多。而随着她的抖动,那些插在她前胸后背的管道被挣脱了身体,在米黄色的溶液中轻轻飘动。
那个克隆体,就那样,慢慢地,痛苦地,失去了生命体征。
米黄色的溶液里出现了一片一片细细的红丝,溶液浑浊起来。没过多久,容器里就看不清那个皱巴巴的简的克隆体的轮廓了。看起来,好像那个克隆体被腐蚀了一般。
景亦风站在柜子前吓呆了。
这生化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可怖场景,居然真实在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真实,那么真实,那么……真实。
跳在容器顶的简的克隆体,又歇斯底里地跳了下去,跑到另一个圆柱型玻璃容器边,抬起了脚猛地踹了过去。“砰砰砰”的闷响持续了很久,那坚硬的玻璃容器就是不见坏。倒是容器里的那个克隆体看起来似乎有知觉而感受到了外面的危险一般,开始有了些许的抖动。
景亦风想起,她刚误闯进这个秘密实验室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安静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生命、不会说话的。当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她明白,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说话,包括那些或旧或新的容器,包括那些或大或小的克隆体。他们虽然都没有发声,但他们都在告诉她,这里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的地方,这里既藏着秘密,也藏着恐怖。安静的背后,是潜藏着的巨大的危险。
景亦风能够感觉到,这个女人并不是没有智商的复制人,她有思想,有智慧。虽然一直没听到她开口说话,但景亦风明白,这个女人是想把马克逼出来,她要马克哄她、向她道歉、拜倒在她的脚下吻她的鞋。
这么歇斯底里、霸道专横的女人!她是简的复制体,怎么却没有简的隐忍和善良呢?看来再怎么原样不动地复制,结果是纵然肉身可以复制得一模一样,但灵魂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复制的。灵魂这个东西,在于后天的经历和修炼。
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见玻璃容器也无法踹破,又一纵身跳上了容器顶上,开始拉扯那些管子。而容器内的克隆体并没有第一个皱巴巴的克隆体死得那么剧烈和痛苦,而是全身发出荧光,一闪一闪,再灭掉,彻底暗淡在开始浑浊的溶液中。
第三个……第四个……照这个速度下去,不要多久,整个实验室里的20个简的复制体都会被毁掉。接下来,毁掉的难保不是景亦风了。
景亦风的理智,一丝丝挤走扑面而来的恐惧,慢慢逼她的大脑恢复冷静——去想、去思考、求琢磨怎么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吧!
如果直接去找马克,马克会理她吗?马克会不会其实是个外表稳重儒雅、身怀医学奇能,而实则内心阴暗狡诈,是个可怕的恋妹变态杀人狂徒呢?况且,找马克要经过那个歇斯底里的克隆体女人,在没到达马克所在的地方之前,自己会不会被那个女人撕成两半?
她明白,出口就在她的身后,可是怎样移开那个柜子呢?之前已经试过了,单纯地推动那个柜子并不能使它移动,当初她误闯进来是因为无意触动了那个机关,现在要想出去,一定也要找到一个机关才是。
机关在哪里?
景亦风到底也是个受过东方教育也受过西方教育的聪明人,她努力保持镇定,开始假想若自己站在马克的角度,会怎样设计这样一个机关。
马克为通往地下实验室设计的电梯锁,难度之高,可谓全世界大几十亿人之中能够解了那个密码锁的人不会超过三个——其中还有两个没诞生,对,只有马克自己一人。
他向来是一个谨慎严谨的人,既然光进电梯就设计得那么复杂,像秘密克隆体实验室这样复杂而不能见人的地方,怎么会用机关移柜这样古老简单易破解的方式呢?一定有什么不能设计高难度密码锁的原因。
对!他一定是为那个克隆体简保留了后路。他一定是为了方便这个复制体进出秘密克隆体实验室,而设计了这样并不保险却简单方便的保密方式。现在姑且不去考虑马克要这个克隆体简进出实验室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当务之急是要先出去,躲开这个可怕的女人。既然进来的机关并不是什么高科技且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那出去想必也是难度差不多的类型了。
这样就好办了。
景亦风慢慢地、轻轻地往后退,直到后背快贴上那个柜子才停了下来,从这个角度观察周围。
背后这片墙上,光秃秃的,只有几排短短的木质置物架,架子上摆着几本书。
书?
景亦风慢慢挪了过去。前方歇斯底里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着,奇怪的是那个女人动静搞得那么大,马克居然都没有出来阻止她,难道不怕她把他辛辛苦苦的研究成果毁于一旦吗?
终于到了那置物架边。
书的确是书,只有五六本。其中一本,赫然就是景亦风曾看过也很喜欢的《简·爱》。
简。这个和简有着一样的名字的简,这个十九世纪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简,与她所认识的简一样是个善良的人。可是这位十九世纪的简与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简的性格,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一个是温和的,一个是冷峻平淡的。
机关会不会和这本书有关呢?
景亦风拿起这本书,却没有发现架子上有什么特殊的机关,那边的柜子也没有任何动静。怎么,难道机关不是这本书?
她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没有发现这个柜子有什么可能是机关的地方。
而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就要毁掉最靠近简的这两个玻璃容器了。
放眼望去,前方的18个克隆体简,都沉浸在浑浊的溶液中,丧失了生命的气息。整个实验室,有种无色无味的恐怖和血腥。
那个女人趴在第19个容器顶上,冷冷的眼神望向景亦风。那目光,透着对生命的不屑一顾。
景亦风不停地注意着前方的动态,正巧与那个女人的目光相遇,好冷的目光!好像一支冰箭,射向与她对视的人。
可那个女人并没有看太久,就接着扯玻璃容器顶上的管子。
快了……快了……再不快,那个女人很可能就要把景亦风也毁了!景亦风是无意中窥视到了马克的秘密的人,而马克的秘密,当然也是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秘密。快点,再快点!景亦风的心差点又要颤抖起来,理智勉强克制住了恐惧,继续寻找着可能是机关的地方。
突然,一个灵光闪过——
这个实验室,主要是防止外人进来。换句话说,能够进来的,就不算“外人”。既然都进来了,何必再不给人家出去,还要搞个什么机关呢?看来,这个柜子应该不会有机关,而应该是开关才对。
那么,开关在哪里呢?
当那个女人毁到第20个克隆体的玻璃容器时,景亦风忽地触摸到那个置物架的底部有一个按钮。
轻轻一按,墙里一阵轻微而沉闷的摩擦声传来,似乎是某种机械开始运作了。果然,柜子移动开了,景亦风撒开步子,使出她的奔跑绝技,风一般地消失在这个可怕的实验室中。
外面这个装了很多瓶瓶罐罐的房间,才是正常的世界该有的气息啊!
她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没有恐怖味的空气,快速奔跑的身体还没来得及逃出外面的房间的门,便重重地撞到了什么。
她又一次摔得四脚朝天,姿势无任何优雅可言,可与在非洲寻找简的尸体而摔倒在地下室那次媲美。
未知的危险是人,还是物?他/她/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慌忙弹了起来,看见了撞到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笑了笑,似乎是礼貌性的微笑,似乎乍一看来是富有善意而温和的笑。可嘴角闪过一丝普通人不易觉察、而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