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照片上的方方,前几张上还是她全身布满红点的模样,越往后看,照片上的这些红点越大——从芝麻大变成绿豆大,再变成花生大,继而溃烂。脓水与血水交加,使得方方体无完肤,每一寸皮肤都被脓水与血痂布满……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形日渐消瘦,原本白白圆圆的脸庞,也消瘦了许多。
景亦风看着这些照片,泣不成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就立刻要求前往海城医院探望方方。
“万万不可啊大小姐!”张管家在一边阻止道:“小姐,方方姑娘所得的病,医生只说是因为感染了一种病毒。至于是何种病毒,至今都未查明,也没有积极有效的应对方案,只能做保守治疗。况且,医生说了,这种病毒还没有查清它的性状,不排除它有大规模扩散感染的可能。您放心,我们知道您和方方姑娘情同手足,已花大价钱给她安排进了最豪华的独立病房,她在那里能够得到医生们的特殊照顾,您只需在家里等着她的消息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贸然前往,以免您自己也得病啊!”
“不!正是因为我和她情同手足,才更要在她患病之时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探望她!张管家,你和我爸一样,都是不懂得亲情、爱情和友情的人!”景亦风说完,立刻起身,吩咐张管家道:“快安排一辆车载我到海城医院,我要去看望方方,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陪她到出院的那天。”
“这……”张管家望向景父,面露为难之色。
景父无奈地挥了挥手道:“随她去吧。”又趁景亦风已经踏出门之后,悄悄对张管家耳语了几句。
张管家带着景亦风一路加速,尽快到达海城医院。
在病房外透过玻璃,景亦风看见了方方那消瘦的脸庞。她抚摸着玻璃,就像抚摸着方方那曾经又光滑又肉嘟嘟的脸。而这张脸,现在遍布脓水与血痂,据说医生一直在清创,但那红疙瘩中的脓水与血水怎么都流不完,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渗。
痛心这两个字已不足以形容景亦风的感觉了。她瘫坐在病房门口,无声地流着泪。见医生推门而出,便就地而起,拉住医生询问病情,可医生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姐,病人也探望过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张管家劝道:“别伤心了,方方姑娘的情况,老爷都看在眼里,已派人调查情况了,又请了美国权威病毒学专家前来会诊,明天便可以到达了。您就跟我们回去吧。”
“要回去,你们就自己回去。我要在这里等方方,不论是活人还是死尸。”景亦风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管家见景亦风果然不听劝告,便对身后的黑衣保镖使了个眼色。黑衣保镖立刻会意,走上前去,将一块药帕蒙到景亦风口鼻上,景亦风立刻瘫倒在黑衣保镖怀中。
“注意小姐的安全,现在立刻动身回‘莱茵河畔’。”张管家吩咐众人抱着小姐上了保姆车,立刻回“莱茵河畔”去。
景父见到昏迷中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和唐家约定的婚礼还有十几天,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方方的病情,医生已通知了我们,不出意外的话,她撑不过五天了。如果到时小风再耍小孩子脾气,婚礼一事又要耽搁。我们只有把她再次软禁起来,直到婚礼结束。小风这个孩子,真是不听话!太任性,太散漫!这是完全没有考虑到UB集团的未来,这是要毁了我祖父苦心多年打下的江山啊!”
张管家道:“那五日后,怎么向小姐交代方方姑娘的事呢?”
“哼,方方的病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再也不要让小风和她接触了。等方方死后,就地安葬,不要告诉小风实情,只要告诉她方方到美国治病去了就行了。等婚礼办完,这些闲杂事等再说。婚礼细节之类的,你们抓紧置办,不用咨询两个孩子的意见,怎么好就怎么来!”景父说道:“送小姐回她的房间,软禁起来,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给我看管好了,如果再给她溜了,你们,哼,就不是处罚处罚那么简单了。”
马克的实验室里,唐宋的生长任务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马克仔细研究了唐宋身体各部分的检查数据,发现按照他目前的生长情况,再只要三天,便可以长大到三十七岁的模样了。
他日夜在唐宋身边守候着,仍然是每天只能零零散散地休息四个小时,可身体毕竟是血肉做的,这些天来过度劳累,而先前储备的食品又多数是快餐,长期在实验室中吃这些食品而不能补充营养,他日渐感觉到身体快吃不消了。但只能,也只有然默默地坚持着,希望能撑到唐宋的生长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不然,若这时倒下,他昏迷了都不会有人发现;而唐宋失去了后进治疗,必然会变成植物人。
就这样,三天后的清晨,待马克再次开舱检查唐宋的身体情况时,发现唐宋已成长完成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医疗成果,微微一笑。接着就是病人的复苏工作了。
一阵繁忙之后,唐宋身上的一切医疗设备都已撤除,出了隔离舱,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他仍处于昏迷之中,只要把这关键的一瓶点滴打完,便可以自然苏醒了。他的四肢和躯干因为之前所做的手术,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仍包裹着绷带,因此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躺在床上的高大的木乃伊。而马克因为过度劳累,趴在唐宋的床边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昏迷中正在打点滴的唐宋,此时又陷入另一个梦境中。
他梦见自己又在一条狭窄的甬道上艰难地行走着,全身又酸又痛。周围是黑暗的,只有最前方和最后方有光亮。
他看见前方有个矮小的身影,逆着光并不能看清楚她长得什么模样,但可以看出来是个小女孩,因为她的长发和裙子。他刚想张口问她是谁,那个小女孩便开口说起话来:“大哥哥……不,叔叔,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这里的,快走出去吧,一直往前走就是出口。”
是……是小时候的简的声音!唐宋的心跳加快起来,他喊道:“简,简!是你吗?简?”
“别管我是谁了,叔叔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女孩喊道,甚至带着哭腔。
“不,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简?你就是简对不对?”唐宋喊道。
可是小女孩的身边又出现了另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这个男人弯下腰一把将小女孩抱到怀中,轻柔地说道:“简,我们回家去好吗?”
唐宋一听这个声音,便愣住了——这正是马克的声音。
“你……你是马克?!”他惊问道。
“你别管我们了,听我们的,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却也那么说。
“快走啊!”一个成熟的男音和一个稚嫩的女童的声音一同响起,唐宋只好向他们的方向跑去,可是不管怎么跑,距离他们都有一段距离。
此时,身后传来“哒哒哒”快速的脚步声,似乎有一群人追着他。他恐惧地跑得更快了。他能够感觉,自己不仅是嗓音变粗了,连步伐都那么快,好像腿一下子长长了一般。
但身后的声音还是迅速逼近了他。他忽地停下了脚步——他感到了一个冷冷的枪口对着他,紧贴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缓缓地回过头,光线正照在举枪的人的脸上。
是父亲。
“爸!”唐宋喊道:“你为什么拿枪对着我?你要杀死儿子吗?”
他的余光瞟到父亲身边的地上躺了一个人。他的视线向下滑去,见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倒在了血泊中,那脸庞,正是母亲的。
“妈!妈……她死了?!不!不!这是梦!这是噩梦对不对?!”他哭喊道。
父亲冷着脸看着他,似乎并不认识他。
就在一瞬间,他听到了前后两声枪响。他听到了自己的头骨碎裂的声音。
他倒下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父亲举着的枪口冒着烟。而父亲也缓缓倒下了,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举着的枪口也冒着烟……
他感到自己死了之后,有一个力量拖着他往前方光明的方向走去。就在快到达出口时,两声枪响,有两个人倒下了。他知道,是黑衣人枪杀了马克和简。
最终还是没有到达光明的出口。死了的他仍在想着。
可是眼前的光越来越强了,强到连死了的他都感觉很痛苦。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从哪儿来的光,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眼睛都睁不开。
真可笑,死了还想睁眼。死了的他在心中嘲讽着自己。
可是突然好想有人撞到了他的膀子,就这么一下,他忽地睁开了眼。
好刺眼,好刺眼。有没有人能给我挡一下光?为什么死了还能感受到强光,还那么痛苦?他在心中想到。
可是那光渐渐地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待他完全看清楚后,才发现那是一片洁白的房顶,亮着一盏非常亮的灯。
这感觉很逼真。他在心里默默想道。好像活着的时候所看到的场景。
忽然有个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太好了,唐先生,你醒了?”
唐宋讷讷地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竟感觉自己能动了,便将脖子扭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全身蓝白的人映入眼帘——正是马克医生。
“对不起,刚刚我瞌睡的时候,可能是头歪了一下压到了你的膀子,把你弄醒了。”马克抱歉道。
“嗯?我听不懂。马克,我不是死了么?你和简,不是也死了么?我们,这是在哪里?”唐宋讷讷地问道。
“呵,你在说什么呀。你在我的实验室里,不是说好了要帮助你成长吗?你的神智已经好多天没有清醒了。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再过两天,等你的伤口都愈合了就可以下床了。到时候啊,你要出去晒晒太阳,每天定时做锻炼,增长点肌肉,不然,现在的你,身高虽然达到了要求,可是身上的肉却是远远不够的。”马克微笑道:“你终于醒了,先好好休息吧。”
唐宋好好理了一番思绪,终于明白刚刚的那一切只是梦境罢了。可是连续两次都是那么荒谬的关于死亡的梦,让他不寒而栗。
他试着举起膀子,可是太酸痛,根本没有力气举起。他只好说道:“马克,我的生长任务,果真完成了?麻烦你拿个镜子给我看看,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马克举起镜子放在唐宋眼前。
唐宋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惊得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