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梦从水里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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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父亲的枪队

生晓清

幽谷拾光

儿时的记忆里抹不去父亲的身影,那荡气回肠的故事,那热烈、滂沛的情节,不断抬高我向上的头颅……

可故事与史实之间竟相差这么大!在那段岁月,故事为什么能与史实等同?

蛟龙出海

父亲喜欢讲故事,常给孩子们讲他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他家有百余亩山,百十亩田,还有六进楼上楼下大瓦房,十头驴子,五匹马。院墙有两丈多高,四周没有一扇窗户,主要是防土匪。那年头,土匪闹得很凶,半夜三更常有人撬门挖洞,牵牛赶马的绑票盗墓的,都有。天没黑,家家户户就闭大门,闻见鸡啼狗吠,像筛糠似的发抖,怕土匪闯宅。他家是大户人家,有紫竹园、淡竹园、桃树园、栗树园、梨树园、葡萄园,还有前花园和后花园,没有一支枪队护家是不行的。于是他就从外地购来三十枝长枪,他是老大,由他任长枪队长。发现有土匪出没,他就率领家丁上房放枪,吓得土匪不敢动他家的一人一畜,一花一木……

他家就是我家。父亲讲这个故事时挺自豪的,头昂昂的,胸脯挺挺的。自然,我在小伙伴面前也很神气,有谁敢惹我,我就吓唬道:“我爸爸的长枪队扛的可不是烧火棍!”

大概在我上小学那年,爸爸从泰州回来探亲,除夕晚上,我们姐弟四个0外加七八个堂兄妹,硬逼着他给大家讲故事。

那好,我就讲个短枪队的故事吧!

刚解放那几年,泰州地区特务闹得很凶,革命干部时遭暗杀。我是江北最大的钢铁厂厂长,厂里有两个哑巴,一大一小。一天深夜,两个哑巴在食堂处突然开口说话,嘀咕着如何谋杀我,幸亏被我方情报机关一举抓获。为确保安全,组织上给我配了个短枪队,我兼队长。队员个个精干强悍,百发百中。里面有个姓鲁的,嗜酒如命,不讨人喜欢。那天晚上陪我到泰东搞社教开大会,回来路上,他酒醉了,竟敢在我身后放冷枪,还说是枪走火了。当时我就怀疑他是暗藏在身旁的“定时炸弹”。第二天,我就把队伍拉到操场上,当众卸了他的武装……

从此,我在庄上学着父亲的样子,反复讲述这个故事。

谁敢欺侮我,我就嚷:“我爸爸的短枪队可不是吃素的!”

没过两年,中国搞了特大的运动。父亲被抓,夜夜提审,天天批判。专案组、造反派交叉发动攻势,要他交代长枪队和短枪队的组建情况,以及枪支弹药队员下落。父亲支支吾吾说不清,结果被坐上“土飞机”,戴上高帽子,在海陵城主要街道游行示众。一路上,口号声震天:“打倒反革命武装分子生文玺!”“打倒新旧军阀生文玺!”“彻底摧毁生文玺的长枪队和短枪队!”……

这段经历父亲只字不提。我和弟弟和妈妈在镇江丹徒乡下老家,对此全然不知。直到一九八五年十二月父亲病危时,陪我们值夜班的老王,在病房里为我们续上了这段故事。老王问我:“你家过去有没有长枪队?解放后你老爸有没有兼任过什么短枪队队长?”我说:“小时候听父亲好像讲过有,可我们翻遍所有地方,只发现一枝又破又锈根本不能使用的铳子,那还是从土匪头子张金泉家抄来的哩!至于短枪我从没见过,造反派在我家茅缸旁挖出五只‘铜帽管’,头头说是五颗驳壳枪的子弹壳。”老王听后,一声长叹:“唉——”再没下文。

要写悼词,我陪组织部门的同志调看父亲的档案,上面有一段记载:“生文玺同志一九二二年七月出生在镇江丹徒一个贫苦农民家里,从小过着放牛讨饭的苦日子,一九三八年秋,他凭一枝旧猎枪,参加了著名的茅山革命武装暴动……”

这使我大吃一惊:故事与史实竟相差这么大!

诗文并茂

断想

你曾有过献身的热忱

曾有过轰轰烈烈的战斗

号角仍在鸣响红缨骑着风

那零星的枪声像永恒的提醒:

是谁盗用了太阳的名义你低下头

在你行旅的途中思索着

思索着月亮星星

你经过它们的窗口它们为你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