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自身的状态对人更为重要的了,没有什么比永恒更让人敬畏的了。如果有人对丧失自己的生存、对永恒痛苦的危险漠不关心,那是很不正常的。相对于其他事物而言,这些是迥然不同的。他们甚至担心着最细微的小事,他们预料着这些小事,他们感觉着这些小事;就是这样的人,日日夜夜都在愤怒和绝望之中度过,惟恐丧失一个职位或在想象着对他的荣誉有什么损害,而这正如同一个人明知自己临死就会丧失一切,却毫不忧虑、无动于衷。看到在同一颗心里而且就在同一个时间内,既对最微小的事情这样敏感,又对最重大的事情那样麻木得出奇,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玄妙,是一种超自然的迟钝,它显示出其根源在于一种万能的力量。
人的天性必定有一种奇怪的混乱,他竟然夸耀自己处于这种状态中,而一个人能处于此种状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然而,经验却使我看到这种人的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致于如果我们不知道混在其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模仿别人而并不是真正那个样子,这一事实令人惊讶不已。这些人都只是听别人说世上最时髦的事就在于这样的行为偏激。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摆脱羁绊,他们在极力模仿。但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在寻求尊敬的过程中是怎样地自我欺骗,这并非难事。这绝不是获得尊敬的方法,我甚至在饱经世故者面前也这么说,他们对事物抱健康的看法,他们知道,此生成功的惟一方法是让自己看上去受人尊敬、有诚信、处事明智、对朋友能够提供帮助,因为很自然地人们喜欢对自己有所帮助的人。现在,我们听说有一个人摆脱了自己的羁绊,他不相信有一个上帝在监视他的行动,他自以为是自己行为的惟一主宰,并且他认为只对自己本人负责;那么,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他是不是认为我们因此便对他产生了完全的信任,会因为日常生活而去找他寻求安慰、建议和帮助了呢?他们是不是自以为告诉了我们,而尤其是以一种傲慢自满的声调告诉了我们,他们只把我们的灵魂当作是一缕过眼烟云,就会使我们高兴了呢?难道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恰好相反,它难道不是一件说来可悲的事吗?不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吗?
他们就会明白这是一个如此恶劣的错误,如此有悖常理,如此有失体面,从各个方面都如此远离了他们所追求的良好教养,与其说他们会败坏有意追随他们的人,倒不如说他们极可能纠正那些人。的确,如果你让他们陈述自己的意见,并且拿出怀疑宗教的理由,他们会对你说出软弱无力的、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结果倒是说服你相信相反的意见。下面就是一个人很恰当地对这种人说的话:“如果你继续以这种方式谈论下去,你真的会使我成为一个信教的人。”他是对的,因为谁不会因为和如此可鄙的人持有相同的观点而心存恐惧呢?
所以,那些只是假装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要想束缚自己的天然感情以迫使自己成为最狂傲不逊的人,就会是极其不幸的。如果他们的内心深处苦于不能有更多的光明,希望他们不要加以掩饰;这种承认,一点也不可耻。可耻的只是根本就没有光明。最足以谴责精神的极端脆弱的,莫过于不能认识一个没有上帝的人是多么地不幸了;最足以标志内心品性恶劣的,莫过于不肯希望永恒的许诺这一真理了;最懦怯的事,莫过于做反对上帝的勇士了。因此,希望他们把这类不虔敬留给那些生来就坏得足以能够真正作恶的人们去吧;但愿他们假如不能做基督徒的话,至少也要做诚实的人;并且但愿他们终于能认识只有两种人才是可以称为有理智的,即或者是那种因为认识上帝而全心全意在侍奉上帝的人;或者是那种因为他们不认识上帝而全心全意在寻求上帝的人。
赏析
帕斯卡尔一直处于疾病的困扰之中。从十八岁起他就没有一天不在病中,二十四岁时又因中风而瘫痪,他辉煌而又苦难的一生终于在一六六二年结束,享年三十九岁。他在病中与父亲和妹妹雅克琳同住在一起,并受到他们的影响,逐渐注意到思想和信仰的问题。
帕斯卡尔的父亲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曾接触到冉森派运动,帕斯卡尔也受其影响,在这个时期里“第一次皈依”。之后,他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宗教和神学方面,但他根本无意于弃绝世俗生活。他在科学中,在哲学中,在沉思生活中,又在世俗生活中,探求世界的真理问题和人生的幸福问题。在一六五四年的一场事故中,他奇迹般脱险,这次事故刺激他经历了一番特殊的内心体验,这就是历来研究者所谓的“第二次皈依”。此外他的妹妹雅克琳在父亲去世后就在波-罗亚尔修道院当了一名修女,她也对哥哥产生了很大影响。同时帕斯卡尔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不断增多的痛苦也使他越来越远离科学世界,转而思考永恒问题。由于以上种种原因,他入居波-罗亚尔修道院,终其余生全心全意地追求宇宙与人生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