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南无双坐在轩云轩的屋顶上,吹响了一曲凤求凰。自古以来,想要把琴曲当笛音吹奏,如没有曲谱的改造,需要极大的技巧,但无双只是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吹奏着,风轻云淡,似乎世间一切都与他没有了牵连,他唯一要坐的是,等待,等待那一袭紫衣的出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未毕,就看见一身紫衣的谈惊鸿俏生生站在他面前。
“你这人好无趣!大庭广众之下,吹这样的曲子,是羞不羞?”说罢,谈惊鸿的脸早已红通通的,淡紫衣下的玉脸红嫣两抹,煞是好看。
南无双轻笑:“怎么会无趣,不是有只紫色的小鸟红着脸听得津津有味么?”
谈惊鸿的脸红了又红,红了又红最后恼羞成怒,转身竟是要走。
南无双连忙轻展轻功去截住她。
谈惊鸿避无可避,她本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之前已是羞涩万分,却又被拦住,恨不得立刻躲到墙缝里去。可偏偏无双不解风情,可怜一代佳人,情急之下,竟是珠泪涟涟。
不料有着可解天下难事之称的公子无双见到谈惊鸿的眼泪,手足无措,第一反应就是去握住她的手,其芊芊素手柔若无骨,滑腻细致,除了手腕上略有薄茧,堪称完美。
这下谈惊鸿更是羞恨交加,哭得更厉害了。
南无双赶紧放开她的手,脸涨得通红,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将声音放得极轻,连连柔声道:“你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
谈惊鸿带着泪痕,抬起头来,破泣为笑,如花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微笑,骂道:“看你下次还敢惹我。”只见她肤若透明,泪痕成为了晶莹的点缀,而笑容灿烂异常,不自觉就会让人看得痴了。
南无双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楼下仰着头观看,正是昨日的狗蛋,今天的姜成。
“公子,有个大官找你!”小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调教,直接就这么大声得喊了出来,轩云轩上下顿时都一片汗颜。多年以来,南无双不近女色,近两天破天荒一见钟情,又是吹曲又是赠笛的,也就只有这刚来的狗蛋刚扰他的兴致啊。
南无双却也不见不高兴,他微微一笑,也直接喊回去:“小姜成,都说了多少回啦!公子出门好几个月啦!来多大的官也不济事啊!”
姜成瞪着他看了一眼,像是要继续喊什么,南无双身手敏捷,飞身下去,将他也抱上屋顶,然后不管谈惊鸿的表情,直接牵过她的手,闪身进了书房。
整洁的书房里,玄灯长明,三人相顾无言。姜成坐了一会,估计是部明白为何两个大人只光顾看着却没有说话,觉得无趣,竟然沉沉睡去了。谈惊鸿红着脸,不去看无双,干脆开始参观起书房来。整个书房布置极有格调,雅韵弥香。书桌上文房四宝随手而置,谈惊鸿走近,见着那文房四宝,不禁啧啧称奇,家缠万贯也不过如此,就连最简易的笔墨纸砚也弄得如此奢华。澄心堂纸正摊开着,上面似乎是一幅画,已有题字。谈惊鸿还未看,就已经开口:“无双公子也不过如此!”
南无双一愣,宣纸上所画正是昨日所见惊鸿的画面,难道又踩在了她的导火线上?
谈惊鸿吟哦道:“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她顿了顿,随手拿起桌上保歙砚把玩,继续道:“我以为无双公子自是视金如粪土,无论身在何处,都可如清风霁月,清明长乐,不料也在乎这等物质之品。”
无双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谈姑娘倒似如我所想,对诸如此物都不甚在意。”他随手将一只善琏湖笔提起,淡然道,眼神深邃不可见:“此笔不过是有人送过来又无法推卸送回的物品罢了,不过一些笔墨纸砚,都是一样要用,我从不在意用的是什么笔什么纸,真正价值连城的,也许是姑娘尚未看到的画像题词。既然已经身外无物,何必豫犹俨涣?我即是我,无双!”
谈惊鸿的俏脸红了又红,但两眼光彩怡然,只低声道:“倒是我小瞧了你!对不住啦!”
无双低了声音:“无双一生已无所求,只恨无高山流水,懂我心意。方才你……那样说我,我很是难过!”
惊鸿顿时深感歉意,是啊,明明知道他是那样随心所欲,清风霁月一样的人,却还是拿一些教条一样的东西去噎他,自己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一些?
“对不住,我……你…..我该怎么办,你才会开心起来?”
无双倒是不在意,含了笑说道:“有个地方,你和我一起去,我便会很高兴。”
谈惊鸿一愣,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上了人家的当,却也不想回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无双终于发挥了谦谦君子的风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没有鲁莽地又去牵谈惊鸿的手,细心取来绸缎,让惊鸿抓住,两人正想开溜之时,门却被敲响了。
“公子公子!”是管家的声音。无双皱了皱眉,他曾嘱咐不可有人来打扰,除了尚未调教的狗蛋敢乱呼乱叫之外,其他人从不造次,看来这次是有急事。
“进来。”南无双端坐,而谈惊鸿也已明晓事理,想要躲避一会,但书房一览无遗,根本无处可去。她只好尴尬地在瞌睡不醒的姜成边坐下,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管家进来,先是淡淡扫了谈惊鸿一眼,但见南无双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便开口:“公子,前方战事紧急!这是圣上的文书。”
谈惊鸿立刻抬起头来,讶异地看着南无双。无双却没有任何惊讶,仿佛这是他早已预料的事情。
“周军可是用水攻?”南无双接过文书,却没有看,放置一边,淡然开口。
“是!公子料事如神。周军利用黄河枯竭之时,诱我军过河,然后开坝引来涛涛河水,五千将士丧命!”
南无双脸色变了变,接住管家话道:“我军不仅被困周河城外,且我方军粮草或受潮,或同时被敌人所捣毁,是不是!”
“是!”
“战况确实紧急。”无双继续道,“当周军南下时,我已禀明圣上,如若没有十全把握,最好将守城的宋鹏如暗杀掉,此人实为将才,用此计甚妙。只可惜了我姜国的将士啊!”
“那公子…….?”管家欲言又止。
“无妨,不过雕虫小计矣。立即修书圣上,我之前让他在扎营百里外绕圈秘密备下的粮草这次可以用上了。宋鹏如虽然用计巧妙,但也无非是背水一战,困兽之斗。他用上此计,情愿将周河城困于黄河之北,说明敌军粮草暂时无碍,但城内有剧变,处于内乱之际。我们只需再添上一笔乱,宋鹏如自会开城降和,他爱护子民,自然不愿意以全城性命相博。回禀圣上,说黑衣卫可派上用场,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管家在南无双说话之时,已将锦书写好,封存,见无双示意,则恭敬要退出。
“慢。”
管家抬头不明就里看着无双。
无双犹豫一番,道:“你跟圣上的人透露一个消息,相国候已经来找过我3次,此人有叛变之心。”
管家的眉头有说不出的讶异,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回答了“是”,便离开。
倒是谈惊鸿一脸讶异,问道:“难道今天的大官是相国候?”
“是。”无双继续道:“他来找我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求才,而是知己。”
“知己,对于高居权位的相国候来说,不过弹指烟灰。求才,则是招我入他麾下,得公子无双即得天下,他也未免太急迫了些。”
谈惊鸿佩服地看着他,继续道:“你方才对于这个消息犹豫了。为何不想告诉圣上。”
无双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只拉了方才给惊鸿系上的绸缎,然后笑道:“不说这些!跟我去我的秘密基地吧!”
注:“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出自《道德经》翻译成现代文是:古时候善于行道的人,微妙通达,深刻玄远,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正因为不能认识他,所以只能勉强地形容他说:他小心谨慎啊,好像冬天踩着水过河;他警觉戒备啊,好像防备着邻国的进攻;他恭敬郑重啊,好像要去赴宴做客;他行动洒脱啊,好像冰块缓缓消融;他纯朴厚道啊,好像没有经过加工的原料;他旷远豁达啊,好像深幽的山谷。谈惊鸿是借这段话暗喻君子的行为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