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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北汉主屏逐忠臣呼延赞报仇尽孝

宋运泰开生圣主,将星明朗应相聚,边疆建辟敌人降,四海苍生望霖雨。

太原灵气产英豪,慷慨埋沉世所遭,宝剑利磨新出匣,愤然有志入中朝。

铁甲坚兵曾斩阵,保銮从驾建功勋,东荡西除群寇服,晋阳声势又相闻。

杨家父子真豪士,万里威风人仰慕,一旦欣然思远图,八骏齐奔向南路。

太宗重命赐恩深,义士归崇报亦诚:

大战幽州兵败衄,一门忠勇尽亡倾,六使栖栖依北道,七郎遭矢最堪怜。

真宗命领三关镇,收伏英奇智策深。

汝州发配遂埋藏,魏府铜台羽檄忙,震撼三军齐救驾,番兵胡浪虎驱羊。

七十二阵真奇绝,杨府英雄兵法熟;世界闹动天地昏,尽教萧后归邦域。

西番倡乱又扬尘,笳鼓声中马上频;十二寡妇能效力,乾坤再整靖边庭。

仁宗统御升平盛,蛮王智高兵寇境;杨府俊英文广出,旌旗直指咸归命,更有姨娘法术奇,炎月瑞雪降龙池。

天生豪杰真不偶,将与圣明展帝基。

于今去古几千场,荒草寒烟又夕阳;故国不殊风物异,令人看此垂悲伤。

却说北汉主刘钧,听知大宋平定各镇,与群臣议曰:“先君与周室世仇。宋主之志更不小,今既削平诸国,宁肯容孤自霸一方乎?”谏议大夫呼延廷出奏曰:“臣闻宋君英武之主,诸国尽已归降。今陛下一隅之地,何况兵微将寡,岂能相抗?不如修表纳贡,庶免生民之祸,而保河东无虞也。”刘钧犹豫未决。忽枢密副使欧阳昉进曰:“呼延廷与宋朝通谋,故令陛下纳降。且晋阳地理形势优越,帝王由此而兴。无事则籍民而守,有警则执戈而战,此势在我耳,何必轻事他人乎?乞斩呼延廷以正国法。倘或宋师致讨,臣愿独挡之。”钧允奏,令押出呼延廷斩首。

国舅赵遂力奏曰:“呼延廷之论,忠言也,岂有通谋宋朝之理?

主公若辄斩之,使宋君闻知,则征讨有理耳。必欲不用,只宜罢其职而遣之,成全君臣之义也。”刘钧然其言,下令削去官职,罢归乡里。呼延廷谢恩而退,即日收拾行装,带家小直向绛州而去。

欧阳昉尚不遂意,深恨呼延廷,欲谋杀之。唤过亲随人张青、李得谓之曰:“汝二人引健军数百人,密追呼延廷居住处,尽杀之,回来吾重赏汝。”张、李领诺,即引健军追赶呼延廷去了。

却说呼延廷与一家人行至石山驿,日已晚,歇下鞍马。是夜与夫人对席饮酒,自叙不幸之事。将近二更,忽听驿外喊声大振,火把连天,人报有劫贼来到。呼延廷大惊,令家人速走。张青、李得率部众拥入驿中,将呼延廷老幼尽皆杀了,财宝劫掠一空。时随从人各自逃生,只有妾刘氏抱着幼子,走入厕中,保得性命。至四更,刘氏叹曰:“谁想我家遭此劫数,使我母子无依。”放声大哭。

忽有一人在后叫曰:“小娘子何故号哭?”刘氏星光之下,泪眼觑看。其人近前问曰:“汝是谁家女子,独自到此?”刘氏泣曰:

“妾是本国谏议大夫呼延廷偏室,因回归乡里,至此被强人劫掠,将一家尽皆杀死,只留得妾身同乳子,避于此间,无计可施,望尊官见怜。”其人听罢,怀愤长呼曰:“吾乃河东府两院领给,姓吴名旺。适闻杀汝恩主者,却是欧阳昉亲随人张青、李得,假作强人到此。汝宜速抱幼子而走,不然性命难保。”道罢而去。

刘氏正慌间,忽驿外喊声又起,一伙强人拥入,见刘氏,捉住来见马忠。马忠曰:“汝何处女子,抱着孩儿在此?”刘氏曰:

“妾含冤负屈……”遂将一家被害之故,备述一遍。马忠曰:“适才夜巡人来报,驿中有官宦被劫,我等正要来夺分金宝,原来有此苦事。汝若肯随吾回庄,抚养孩儿成长,与汝报此冤仇,可乎?”

刘氏曰:“妾有莫大之冤,何恤微躯?愿从大王而去。”马忠即引刘氏,回至庄上。将近天晚,马忠安顿刘氏居庄,自与手下复回山寨去了。刘氏密遣人去驿中收殓其主尸首,埋于一处,立意只图报冤,抚养孩儿。

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将近七年光景,孩儿已长成矣。马忠与其子取名曰福郎,送往从师学业,其子生得面如铁色,眼若环朱,貌类唐时尉迟敬德。虽是读书,暇时便习兵法。年至十四五,走马射箭,武艺通晓。使一条浑铁枪,有神出鬼没之能。马忠见其雄勇,不胜欢喜,并与之改名曰马赞。

一日,马赞随马忠出庄外,见一起脚夫扛着大石碑来到,上写道“上柱国欧阳昉”数字。马忠见了,愤怒变色。马赞曰:“大人见此石碑,何故愤怒?”忠曰:“看此欧阳昉名字,甚有伤吾心也。此人十五年前,害却呼延廷一家。吾听得呼延廷有子尚在,我若见他,便与之同去报仇矣。”赞怒曰:“可惜孩儿不是呼延廷之子,若然,即日替父报仇。”忠曰:“此事汝母更知其详,可入问之。”赞回庄,入见母刘氏,问欧阳昉害呼延廷一家之故。刘氏呜咽洒涕而泣曰:“我含此冤恨,今十有五年矣。汝正是呼延廷之子,此父乃托养汝者也。”赞闻此言,昏倒在地。马忠径入,急忙救醒。

赞哭曰:“孩儿今日辞父母,便去报冤。”忠曰:“他是河东权臣,部下军士甚众,如何近得?须用计策图之。汝今后只称我为叔可也。”赞拜曰:“叔叔有何计策教我?永不忘恩!”

马忠正思量间,忽报耿忠来相访,马忠即出迎接。入至庄里坐定,令赞相见。耿忠问曰:“此位是谁?”马忠曰:“义子马赞也。”

乃问耿忠来此之故。耿忠曰:“适与强人相争,赢得一匹好马,名曰‘乌龙马’。将要送往河东,卖与欧阳丞相,因过尊兄庄上,特来拜访。”马忠曰:“既贤弟有此好马,不如只卖与小儿,就中更有缘曲。”耿忠曰:“吾与尊兄,义虽契结,胜如嫡亲,汝之子即吾侄也,此马便当相送。”马忠大悦,因俱酒醴相待。马忠席上因道起呼延廷一家被欧阳昉所害,此子是呼延廷亲生,正欲报仇,不得其策。

耿忠听罢,愤然曰:“尊兄勿虑,吾有一计,可以杀欧阳昉也。”

马忠曰:“弟有何策?愿指教之。”耿忠令赞近前,谓之曰:“汝今只将此马送入欧阳昉府中,称作拜见之物。他得此马,定问汝要何官职,须道不愿为官,只愿跟随相公养马,彼必喜而收留。待遇机会处,因而杀之,此仇可报也。”赞拜受其计。是日席散,耿忠辞归山寨。次日,赞拜别马忠、刘氏,上马登程。后人有诗为证:

豪毅英雄胆气粗,轩昂人物世间无。

此行必定冤能报,方表男儿大丈夫。

且说呼延赞离了马家庄,径赴河东,访问欧阳昉府中,令人报知曰:“府门下有一壮士,牵匹好马,要来献与相公。”昉听罢,即令唤入。赞到阶下跪曰:“小人近贩得一匹骏骑,特来献相公以为进见之礼。”昉曰:“汝何处人氏?”赞曰:“祖居马家庄,小人姓马名赞。”昉曰:“此马价值几何?”赞曰:“价值连城。”昉听得,自思:“此人必图做官。”令左右问之。赞曰:“不愿为官,只愿服侍相公一年半载,终是名分人也。”昉见赞仪表奇特,又送他这匹马,心中大喜,即收留为左右使唤。赞即欲行事,遂尽意奉承,极得昉之欢心。

开宝七年八月中秋佳节,欧阳昉与夫人在后花园凉亭上饮酒赏月。怎见得中秋好景?有苏子瞻水调歌头为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欧阳昉饮罢,酒醉,从人扶入书房中,凭几而坐。赞随至房中,自思:“此时不下手,等待何时?”正欲拔出短刀,忽闻窗外有人持灯笼进院,却是管家来请昉安歇。赞即藏刀入鞘,叹曰:

“此贼尚有余福,须再图之。”

却说赵遂以欧阳昉专政已久,恐惹兵端。一日,奏知北汉主曰:“昉有擅杀之罪,陛下若不早除之,为患深矣。”会帅将丁贵等,为劾其罪。刘钧乃降欧阳昉丞相之职,宣授为团练使之职。昉耻与遂同列,上书辞归乡里,汉主允其请。昉即日收拾行李,领从人离晋阳,望郓州而去。不消一日,已到其家,诸亲眷皆来称贺,昉日俱酒醴相待。

九月九日,却是昉之生辰,准备筵宴,与夫人畅饮。呼延赞独安外房,闷坐无聊。将近二更时分,出庭外闲行,但见月明如昼,西风拂面。赞仰面长叹曰:“本为父母报仇到此,不遂其志,苍天能无怜及我耶?”言罢挥泪入房,偃身而卧。忽窗前起一阵怪风,赞睡中见许多人满身鲜血,向前抱着赞曰:“汝父被昉所害,今日可以报仇矣。”赞听得,忽然醒来,只是梦中。

正在忧疑间,忽从人来叫:“马提辖,相公有事唤汝。”赞藏了利刃,径入书院中,见欧阳昉睡在床上。昉曰:“吾饮数杯,宿酒未醒,汝在身旁,好生服侍。”赞应诺。因自忖曰:“此贼命该休矣!”约近四更,赞走出院外,见四下寂静,正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赞从腰间取出尖刀,寒光凛凛,杀气腾腾,复入书房,拿住欧阳昉曰:“汝认得呼延廷之子么?”昉惊得心胆飞裂,连告曰:“饶我一命,家私尽付于汝。”话声未绝,赞即挥刀,刺入咽喉。欧阳昉大痛无声,命归阴府。赞既杀欧阳昉,径入内去,将夫人并至亲男女四十余口尽皆屠了。静轩咏史诗曰:

气概凌云孰可加?怀冤必雪震中华。

全家竟杀伸深恨,始信皇天报不差。

赞杀出庭中,只见一老妪跪在阶下,告曰:“乞饶残生。”赞曰:“不干汝事,急去收拾金宝与我。”老妪进房,将缎帛金银,装作一车,与赞带回。赞临行,以血书四句题于门曰:

志气昂昂射斗牛,胸中旧恨一时休。

分明杀却欧阳昉,反作河东切齿仇。

呼延赞写罢,骑了乌龙马,并带金宝,连夜回见其母刘氏,言道杀死欧阳昉一家四十余口,并取得金帛而回,刘氏大喜。次日,与马忠相见,忠问曰:“报得仇否?”赞答曰:“赖叔叔之福,将昉老少一家诛戮殆尽,临行留有字迹四句。”马忠问曰:“字迹如何道?”赞以其诗告之。忠惊曰:“倘汉主得知,则吾家有灭族之祸!

汝速宜收拾盘费,往贺兰山,投耿忠、耿亮二位叔叔,以避其难。”

赞领命,即日拜别父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