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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文广飞云喜成亲狄青定计陷杨家

却说飞云诱得文广跳涧,既擒捉之,径自回寨入见江氏。江氏迎而言曰:“闻娇儿用计擒了来将,足慰父兄之心,以雪输阵之辱。”飞云曰:“固然雪耻,还有一事不好说得。”江氏曰:“母亲跟前却有何碍?只管说来。”飞云欲语又止,笑而不答。江氏曰:

“莫非所捉之将真可为偶乎?”飞云点头曰:“彼乃杨府之子,况在妙龄,杀之可惜。”江氏曰:“待汝父升堂,吾即言之。”

鲍大登升堂,江氏同坐于侧。众拥文广于阶下,文广挺身而立。江氏见文广美如冠玉,心下十分欢喜,谓:“真吾之婿也!”大登曰:“竖子不跪,复欲何为?”文广曰:“吾之膝,金石弗如其坚也,岂肯向鼠窃狗偷之辈下跪乎!”大登闻说大怒,提剑欲砍,江氏当即遮隔。文广怒曰:“砍便砍,何必做那般形状!”江氏不予理会,对大登言曰:“小童有一事欲启圣上得知。”文广见那婆子称“圣上”、“小童”,复大笑焉。江氏曰:“此子乃杨府子弟,莫若留之以配飞云,圣上酌量何如?”大登遂抛了剑,向前笑曰:

“贤婿休惊!”时天将晚,大登也不问他肯不肯,释了其缚,只管叫飞云出来拜告天地。

飞云既出,大登命其下拜。文广不拜,大登按倒其头令拜。文广暗思忖:“此来被阴魂迷了,连连遭此缠害!今若不顺,他仍不放,莫若姑顺了也罢!”遂下拜焉。拜毕,与飞云同入洞房。

次日,文广告大登曰:“蒙岳父厚恩,谨当趋侍左右,但小婿领圣旨进香,恐违钦限,只得拜违前去酬了复命,庶民几罪不及于九族。”大登曰:“自古为臣尽忠,理合奉行,但汝媳妇如何?”

文广曰:“复命之后,即遣人来接。”大登曰:“我自送至。端期白发相守,慎毋见弃可也!”文广曰:“小婿非薄行之人,决无此为。”

大登曰:“亦须进房一辞而别。”文广遂进房辞别飞云。

飞云半晌不语,长吁一声。文广曰:“子何愁闷之深?”飞云曰:“早知郎君离别早,何似当初不遇高!”文广曰:“非也!上命差遣,由不得我。我岂肯轻离别乎?”飞云曰:“妾跟郎君同去何如?”文广曰:“不可。此去进香要洁身诚敬,以奉神明,怎敢携带妇女?”飞云曰:“似此奈何?”文广曰:“待回汴京,差人来接便了。”飞云曰:“妾之娇姿未惯风雨,郎君知之、怜之,幸勿丢于脑后。”文广曰:“倘若某萌此念,天厌!天厌!”飞云曰:“妾当远送一程。”遂与文广同出庭前,告父曰:“妾欲送杨郎一程回来。”大登曰:“儿去即回。彼行程紧急,莫去误他。”言罢,文广拜别大登、江氏,与飞云同行。

出至寨外,飞云两泪如倾。文广见之,亦不觉泪下,言曰:

“一宵恩爱,剧尔离分,心岂忍乎!倘日后我无书信来,汝不肯忘而来相与,当会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一同入京访问,金水河边无佞府乃我之家,汝等直投奔而来!”飞云曰:“恐郎君离府他去,家人不容,奈何?”文广乃取下金簪一根,言曰:“设或不在,以此递进,无有不容。”飞云曰:“妾去会时,恐彼二人不信,如何?”文广又解下鸳鸯绣袋一个,付与飞云,言曰:“此乃月英亲手所织,持此前往,再无异说。请子回步,恐误去程。我与汝既结夫妇,后会有期。”飞云不胜悲怆,遂于岐路再拜而别。有诗为证:

昨日相逢今别离,忽闻钏落泪交颐。

心中无限伤情话,握手叮咛嘱路岐。

文广别了飞云,回到军营,将成亲事情告知魏化。魏化言曰:

“此乃天缘奇遇,将军前生结下来的。纵仇敌之众,亦必成就。”言罢,文广号令诸军起程。

不数日,到了东岳。文广谓魏化曰:“众军俱屯止山下,吾与汝斋戒沐浴,手捧此三件宝物,拜到圣帝面前献上,才见诚敬。”

次日,文广、魏化沐浴毕,捧着宝物,一步一拜,直到大帝面前。

挂了灯,安置了签筒,文广曰:“素珠须挂在大帝手上方好。”遂登案,揭开罗帐挂之。礼拜、上香已罢,同魏化绕廊观看,叹曰:

“灵山胜景,真个无穷佳趣!”有诗为证:

百折千回叠嶂岭,崆峒遥出翠微深。

青天白日烟霞结,不受尘埃半点侵。

文广往各房游耍,只见道士个个丰神秀雅,飘飘然若当世之神仙,乃言曰:“吾辈持戟负戈,吃惊受恐,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此辈宠辱无惊,理乱不闻,优游自得,恍洋自适,且不知天之高、地之厚也。”有诗为证:

悟彻三千与大千,上人不为利名牵。

烟霞深隐诸缘寂,水月光涵一性圆。

顽石点头时听法,清风拂座夜谈玄。

闲来拟结陶潜会,共醉芳樽对白莲。

文广叹罢,道官来请进膳。膳毕,文广曰:“汝众道官各退,我等遍观景致一番,亦不枉到此处。”言罢,众道官各散去了。文广与魏化步到一峰,峭拔壁立,迥绝诸峰。有诗为证:

风光天下已无双,万里云山尽树降。

一笑风雷生足下,钧天路去不多长。

文广既到其峰,只见有一石殿,殿门上书着“天下第一奇峰”。忽然云暗,似有下雨之状,魏化曰:“雨来哪里去避?”文广曰:“推开这石殿之门,进去躲避何如?”魏化向前推之,半毫不动,乃曰:“却推不开。”文广曰:“用些力气推之。”魏化用尽平生之力,仍推不开。文广曰:“待我试之,看推得开否?”遂将一只手略推,只听里面环响。文广谓魏化曰:“我推得开。”魏化曰:

“难也!将军试推之。”文广遂将两只手向门上一推,只听得“滑喇”一声,如山崩地裂、霹雳雷震一般,其门开了。魏化吓得胆战心惊、手脚忙乱。文广笑曰:“你怎么的?”魏化曰:“好怕人也!

今观将军,乃天神也,岂凡俗辈乎!”

文广举步欲进,忽见内有两个军士,执戟立于两旁,大喝曰:

“什么人这等胆大,敢推开禁门步入里来!”文广曰:“圣朝差进香的。”言未毕,忽内有一官员出来请曰:“圣帝宣将军入后殿一话。”

文广随他进到后殿,俯伏在地,言曰:“小臣乃杨文广是也。今同魏化领旨进香,游玩至此,因欲避雨,妄推禁门,乞赦死罪。”帝曰:“赦尔无罪,卿等平身。”遂赐坐于侧,命侍臣献茶并红桃二枚。文广、魏化领受不食。

圣帝曰:“此桃甚难得食,味极佳。昔王母献武帝之桃即此一种,卿试尝之。”二人食之,香甜无比。茶罢,复赐酒。文广、魏化各饮一杯毕,帝言曰:“杨卿可惜路逢佳偶,点破好景,不然为一全真,无复临凡受辛劳矣!但此亦前缘,不可麾却者也。魏化仍一凡胎,但见为主忠贞,故今日亦因杨卿而同饮大丹头矣。此非小可之益,自今以后,能随意变化飞腾。今劳卿进香,赐此以答诚心。回去切勿泄漏。”

二人拜辞出殿。行至门外,文广曰:“帝言随意变化,你我化个鹤飞过前山去。”言罢,文广化鹤飞行而去。等候多时,魏化不来。文广复飞转看之;只见魏化飞起三尺,又坠于地。文广飞下问曰:“你缘何不飞起来?”魏化曰:“不知因何飞起又坠。”文广曰:“你我饮食一般,你缘何又飞不起来?敢怕那仙桃核子你不曾吞下。”魏化曰:“我欲带此枚回去布种,故此不曾吞之。”文广曰:

“帝说你是凡胎,今看起来,你的心也是凡也,安能超脱飞升?汝快吞之!”魏化曰:“吞之恐怕噎死了我。”文广曰:“人生在世,无百年长在躯壳,缘何这等怕死!”魏化遂强吞之。文广大喝一声,一手带起魏化,齐齐飞过山前,并下立定。化曰:“适才吾生怕坠落跌死于地。”文广曰:“怕死贪生为凡心之最。所以难学道者,有凡心故耳!汝急急去之,日后我与汝同归极乐,毋自迷失真性。”

言罢,只见道官来迎,遂入寺歇息。

次日,文广拜别圣帝,辞了道官下山,引军望汴京而回。不一日到了汴京,文广入奏仁宗。仁宗见奏大喜,下命重修天波滴水楼,封杨宗保为无敌大元帅、宣国公,杨文广为无敌大将军、忠烈侯,宣娘为鲁国夫人,魏化为殿前都指挥使,文武各升有差。又命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婚。

却说狄青终日恨宗保,又见其全家受封,乃曰:“老贼今日封公封侯,吾之冤仇何时可报?”遂唤心腹家丁名师金者,谓之曰:

“吾昔日征南,被宗保老贼耻辱。今欲诛之,以雪其忿,汝有何策?”

师金曰:“宗保乃朝廷倚任之重臣,老爷害之岂无后患?此事断不可为!”狄青听罢,拿起铁锤赶打,咬牙大叫:“打死你这奴侪!”

一径赶进后花园内而去,师金暗思忖:“莫若诳他,不然今日活被打死。”

师金至后园,遂生一计,跪下告曰:“老爷息怒,听小人告禀。”

狄青曰:“奴才禀什么!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你倒说这等话,长他人之威风而不忠心以事我!”师金曰:“常言道‘机事不密祸先行’,老爷在堂上大声说这等话,只恐有人走漏消息报知杨府。杨府若奏上本,论老爷挟私谋害,满朝文武保奏他的甚多,那时老爷悔之晚矣!为此,小人激怒老爷,引至此处才好说话。”狄青大喜曰:“我的儿!说得甚有理!我且问你:怎生计较害他父子性命?”

师金曰:“今老爷已说要打死小人,待小人走进房去,老爷只做寻不见,着家丁遍搜逐出,不容在府。小人径去投杨府,俟方便处,将宗保刺死,又泯其迹。仇杀而祸远,方是上策。”狄青曰:“妙计!妙计!”遂令师金起去。

片刻,狄青赶转庭堂上来,大骂“奴才可恨”,令家丁搜寻师金,逐出府门,饶他一死。众人将师金推出于府门之外,师金即投杨府而去。

此时,无佞府中大排筵宴,花烛荧煌、嘉宾临门,庆贺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婚。众人尽皆欢饮,沉醉如泥。师金悄悄进到宣国公房中,伏于梁上。

宣国公与诸客饮罢,进房取下冠帽,仰卧床上,正见一人伏于梁上,乃曰:“梁上君子,你有什么事?或要钱物,或要杀我,请下来商议。”师金闻说,跌落于地,跪下告曰:“小人乃狄太师家丁师金是也,太师令来做刺客。”宣国公听罢,就枕言曰:“汝取我头去!”师金曰:“蒙老爷不杀小人,小人岂敢做背义之事乎!”

遂将狄青谋害之话与自己不肯之意一一告知,曰:“乞老爷假做个计策,一则以救小人之命,二则以寝狄爷谋害之心。”宣国公曰:

“吾即诈死,汝归报主,则彼此两全矣。”师金领计,星夜逃回,报知狄青说:“杨府今晚成亲,宣国公醉了,被我刺死于床。”狄青大喜曰:“已报一冤,俟后再图文广。”

却说宣国公那日饮多了些酒,到半夜时身体不快,忙唤文广入嘱后事。文广疾趋卧榻之前问曰:“爹爹为何一旦不安?”宣国公令文广屏退左右,言曰:“适狄青遣一家奴名唤师金者来刺我,我令他砍首,师金号泣说不敢,但求个生路。我即以诈被刺死之计告之,师金拜辞而去。我就寝,忽梦帝命武士斩我,我乃惊醒。

今想:此数难逃,欲生不可得矣!狄青怀忿,日后必来害汝,须防之。”言罢,疯痰顿生,片刻而卒。

次日,文广表奏圣上,圣上令敕葬,令文武祭奠送殡毕。有诗为证:

无复公来佐太平,一天风雨折台星。

四方闻讣俱惊骇,默嘿无言泪暗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