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大人见了马廷远,无不笑眯眯的冲他一拱手。众人都知,太上皇终于松了口,让孝宗陛下给昭媛公主的这个儿子爵位。马廷远也算是苦尽甘来,皇上也有意重用他,所以众人都不敢轻慢,见了马廷远,纷纷让路,像众星捧月似的将马廷远拱卫在了中间。
“小马大人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莫非昨夜没睡好?”工部营缮清吏司侍郎语带关切的问,这位侍郎大人家中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所以对马廷远格外热络。
马廷远先是为难的看了看这位营缮清吏司侍郎,这一眼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能混到今时今日这个地位的,有几个糊涂人?立即明白,马廷远这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要爆出来。
几个老大人当即将马廷远结结实实的围在了正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开了花儿。
马廷远见躲不过,这才小声低语道:“这事儿也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当不得真,几位大人只当个笑话听也就罢了,千万别当真。”
他越是这样讲,众人的好奇心就越强。
“我听人说......五皇子殿下好像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上吐下泻还是小事儿,现在这儿人都昏迷不醒了!”
众人大吃一惊,营缮清吏司侍郎是国安公的铁杆支持者,一听这话,忙讪笑道:“不至于那样严重吧?我可是有所耳闻,这五皇子殿下进了皇宫之后就常身体不适,太医院也没少往里面派人来诊治,或许是小马大人听的消息略微夸张些而已。”
马廷远冷冷一笑:“各位大人,不管五皇子身子骨究竟如何,可你们瞧瞧这时辰,早过了朝会的点儿,万岁爷迟迟不宣召......各位大人心里也得有点数儿。”
“小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诸位大人别误会,我只是心有所感而已,你们可还记得?那大皇子几年前在上苑纵马游玩,险些摔断了腿,结果如何,皇上可曾去探视过?”马廷远的一席话不由叫众人心有所动。
大皇子还是正儿八经的妃嫔之子呢,照理说,远比这位半路出家的五皇子殿下来的尊贵,可万岁爷偏疼后者,对大皇子满心的厌恶。四皇子的身子骨能撑到什么时候也不可知,这五皇子再病了,皇帝确实有些着急。
营缮清吏司侍郎转念想通了此事,忙陪笑道:“小马大人给我们指点个明路,昭媛公主毕竟和后宫关系密切,我们外臣,就是想看各位主子娘娘们的脸色,也得有个苗头不是?”
马廷远淡淡一笑:“我母亲素来和后宫走的远,不过,刚刚五皇子的事儿惊动了太上皇,我母亲不敢大意,才跟着我也进了皇后,现如今早直奔了云台。”
众人更是惊骇,万岁爷不上早朝,只为个黄口小儿已经是天大的面子,现如今又惊动了修身养性的太上皇,皇亲国戚也纷纷进宫探视,这五皇子好大的排场!
难道宫中的谣言都是真的?
太上皇有意扶持五皇子做傀儡,以便重新执掌大权?那皇上可心甘情愿?
正当众人浑然摸不清头绪的时候,大太监戴权已经施施然走了出来,他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满脸堆着笑意的看着下面:“对不住众位大人了,万岁爷今儿另有要事,所以停朝一日。”
那些不明缘故的人纷纷惊疑:孝宗可是个勤快的皇帝,虽然不及太宗皇帝,但也是隔日一朝,登基数载,这停朝一事还是头回听说。
营缮清吏司侍郎等更信了马廷远的消息,几个人忙丢下马廷远,率先围住了戴权。
戴权为难的看着大伙儿:“哎,五皇子生了大病,万岁爷如何有心情早朝?各位大人也都是过来人,慈父之心人皆有之,便请各位体谅体谅万岁爷吧!咱家还要往云台去伺候,就......”
不待他说完,那边偏殿里的几位尚书大人早得消息走了出来,打在前头的便是宋濂。紧随其后则是程子墨。
宋濂老眼毒辣,一眼就看到了往人群外挤的马廷远,脚步一顿,这迟疑的功夫间就叫程子墨赶超了过去。宋濂也顾不得刚刚的怀疑,紧忙追赶程子墨。
马廷远很快消失在大殿前的空场上,不知转了几个弯,就往云台的方向去。他也是皇亲国戚,更是昭媛公主的得宠的儿子,谁敢阻拦,几个太监更是忙不迭的上来给马廷远引路。
且说戴权被众人围堵了个结实,满脸的苦笑,一见大伙儿闪出一条大路来,忙欢喜道:“几位尚书大人!”
宋濂阴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一些小吏便不自在的退后了数步,程子墨脸上带笑,忙过来打圆场:“戴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皇上无缘无故,怎么就罢了早朝呢?”
营缮清吏司侍郎在人群中冷不丁开口:“戴公公,难道真是五皇子出了意外?”
多数人循声而望,戴权心里清楚,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索性说了实话。他又将皇上和太上皇的忧虑道明。
“老圣人气得着实不轻,眼下咱家正要打发人去请邢家和欧阳家的女眷们进宫,诸位大人要是不着急,就等咱家回来细细的向你们说道。”戴权见围挤上来的人愈来愈多,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宋濂与程子墨面面相觑,二人辞了人群,径直回了刚刚的偏殿,内中伺候的小太监见两位权高位重的尚书大人去而复返,也不敢多问,忙奉了茶水,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带上,只在外面伺候。
程子墨端起茶杯,淡淡笑道:“宋大人可瞧出什么蹊跷来不成?”
“老夫这几年精神头愈发不足,倒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妥,莫非程大人瞧出了端倪?”
程子墨朗声一笑:“宋大人说笑了,你是老而弥坚,这宫内也好,宫外也罢,怎会有宋大人不清楚的事儿?不过,五皇子这一病,倒叫程某心中有些感悟。如果是真病,程某也不说什么了,可如果是假病......”
宋濂的脸色一沉:“程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程子墨丝毫不以为意:“五皇子天资聪颖,是块良玉,程某对万岁爷一片赤诚忠心,对五皇子自然也不敢轻慢。程某和宋大人同朝为官,这些年,宋大人待程某也如长兄般,有句话,老弟不吐不快。”
宋濂没吭声,只端着茶盅,似乎在凝神的看着那茶盅上的青花。
程子墨笑了笑:“老哥哥也是儿孙满堂的人,很多事更该为子孙们着想,奇货可居人人都懂,但什么时候下注,这利益才能最大......老哥哥可要掂量明白。”
程子墨说完,大笑着出了偏殿。
殿阁中顿时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宋濂一人静默。不多时,外面端茶的小太监怯怯走了进来,他手中端着托盘,将旧茶撤换掉,准备换一盏新茶。
就在这小太监一躬身的时候,他忽然用尖细的低音与宋濂道:“回大人,才打探了一些内情,云台现在都是御林军,轻易进不去,但里面的人出来说,太上皇申斥了皇后,万岁将五皇子身边的人每人杖责三十大板。哦,对了,除了那个叫篆儿的姑姑没有用刑,这还是五皇子亲自求的。”
“不是说五皇子晕厥不醒?”
“太医院的米太医施了两针,刚刚有苏醒的迹象。”
宋濂陷入沉思,又想起刚刚戴权说过,他是要去寻欧阳、邢家女眷的,就觉得内中似乎有什么阴谋。
殿门忽然被人从外而内的推开,宋濂身边端水的小太监慌忙躲闪,仍旧装的一幅胆小的模样。
“宋大人,快,万岁爷传召您和程尚书去云台觐见。”
宋濂精神一震,一把揪住来者的衣袖:“且别忙,究竟何事,你倒是讲明白才好!”
这传话的小太监一跺脚:“哎,这可真是一团乱,刚刚五皇子说他是被别人下了毒,万岁爷和老圣人震怒,要立即严查此事,所以早叫了刑部尚书过去!”
宋濂愈发印证了心中的猜疑,忙紧走几步,跟上了使者。
原来除了刑部尚书程子墨,皇上又传召了兵部大司马,礼部尚书乔大人,再加上一个宋濂,这几位可都是孝宗的心腹。
宋濂等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不禁心头冒出一股冷汗。
万岁这是要干什么?如果五皇子真是中毒,那也该悄无声息的查案,绝不该大张旗鼓。除非皇上根本不打算息事宁人。
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是内宫各位女主子们所为,一经被查实,只会给皇上的脸上抹黑。万岁爷最重清誉,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濂发现,礼部尚书乔大人一直在不断的擦着额角的虚汗。宋濂心头一跳,难道这老东西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礼部......可是皇上的喉舌,礼部尚书为了逢迎皇上,时常找各种借口和理由为皇上的行为辩解,最得皇上宠信。
乔大人这老东西干什么直冒虚汗?
宋濂用眼神给程子墨递了个讯号,程子墨侧头看的时候,兵部大司马也正好顺势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