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郊,并州大营内。
丁原一身便服,满怀心事站在大帐门口,面沉如水的遥望巍峨的洛阳城。过往兵卒见自家大人满怀心事,也不敢骚扰,不自觉的噤声不语。唯恐打断了大人的思考。
过了好一会,丁原遥望远处的洛阳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他便叫住一个路过的小校:“吕主簿回营后,叫他前来见我。”
“是,大人。”
那小校赶紧应承一声,然后才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随后,丁原便迈步走进大帐,坐到案前沉思起来。
“董卓四处结交官员,图谋之心昭然若揭。前些日子王司徒言其必有反心。如今看来,怕是被王司徒言中了。为今之计,我该如何对待?”
丁原烦恼的盘算着。右手极有节奏的在面前的案几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仿佛这么做就能想出一个绝妙计策似的。
如今洛阳城内的情况非常糟糕。董卓公然结交朝中百官,明显是打着入主朝廷的注意。原本董卓就有二十万西凉大军在手,现在再加上朝中部分官员。势力仿佛气球一样急剧膨胀。更要命的是连原大将军何进部属吴匡,张璋二人也已经率部投入董卓帐下。如今董卓手中兵权,朝中影响力,活脱脱一个大将军何进。让他这个一心维系汉室江山的忠臣分外担忧。
“董卓不除,社稷堪忧。明日我便去求见王司徒,求他向袁太傅提议,共同铲除董卓这个隐患。”
就在这时,丁原又忽然想起一件烦心事。顿时,他刚刚才下定的决心立即又松了下来。他所想到的烦心事不是别的,正是刘天这个冒牌天子。
让刘天假冒少帝,这是他有生以来做出的最荒唐的决定。只不过那时心神大乱,他一时手足无措,只得与十常侍妥协,答应让刘天冒充天子。事后冷静一想,他又开始后悔了。无奈米已成炊,他也只能将错就错,把这件天大的隐秘藏在心里。这等大事,让他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董卓一死,那冒充天子的逆贼该如何处置?到时候朝政稳固,我如何才能悄然无声的除掉那逆贼?”
丁原眉头紧皱,心烦意乱的思索着,只觉得一阵头大。他一想到朝政一稳,自己想要无声无息除掉百官眼中名正言顺的刘天,难度不啻于登天。执金吾,这个官说大挺大,总领京师防卫大权。但是想要见到刘天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见都见不到正主,更别说暗中下手,除掉刘天了。
“为今之计还是先除窃国逆贼。董卓虽怀狼子野心,终究不过何进之流。事有轻重缓急。大逆不道之贼不除,如何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汉江山。”
丁原思索半天,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就在这时,一名小校匆匆走进大帐。一见丁原,小校当即跪下禀道。
“大人,吕主簿回营了。只是右手带伤,衣染血渍,吕主簿先行回去换衣,然后再来见大人。”
“嗯?”
丁原听完小校的禀报,心里顿时疑惑起来。过了一会,他恢复平常的神情,挥挥手,示意小校退下。等到小校离开大帐之后,他的眉头越发紧紧的皱了起来。
“奉先在宫中任职,为何会受伤?莫非那逆贼又在宫中搅出风浪不成?”
就在这时,吕布换好一身常服,大步走进了大帐。他一见到丁原正在皱着眉头沉思,心里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不冷不淡的拱手说道。
“义父。”
吕布这声立时把丁原惊醒了。他听到吕布那不冷不淡的语气,心里顿时不悦起来。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找这个义子来是想说些什么。于是,他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才和颜悦色的开口问道。
“奉先,坐。这些时日你在宫里任职如何?羽林军虽是天子护卫,但是常驻宫中,早已不是当年伴随光武帝南征北战那支悍军。如有麻烦,说来听听,或许为父可为你出谋划策。再为我大汉朝打造一支彪悍善战之军。”
吕布弄不清楚丁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借落座的机会拖延时间。不过落座那短短时间,他哪里猜得出丁原的意思。无奈之下,他落座后只得敷衍的笑了笑,然后如实的把这些天做的事说了出来。
“有劳义父关心。孩儿在宫里甚好。整饬羽林军有闵将军,孩儿不过教陛下与陈留王习武罢了。”
听到吕布说起这些天就只是传授刘天和陈留王武艺,丁原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又惊又怒的骂了起来。
“逆贼好大胆子,竟想拉拢我儿为其效命。我儿醉心名利,怕是抵挡不住此贼引诱。如此一来,我大汉江山岂不是要落于一外人之手。不行,我定要阻止此事!”
想到这里,丁原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只见他面色一肃,面沉如水的直视吕布,仿佛要看穿后者心事一样。吕布见他严肃的盯着自己,却始终没有开口,心里顿觉一阵火大。
“这老匹夫,究竟是何想法?”
这时,丁原在吕布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火气,有意无意的随口说道:“我儿勇冠三军,岂能做此教习之事。天子识人不明,待明日老夫求见袁太傅,央他向天子讨个封赏。让你去军中效力,以免明珠蒙尘,浪费了你这身本事。”
吕布一听,心里的火气越发大了。他低着头,装着思考的模样,心里却气得连声大骂起来:“老匹夫该杀。袁老儿要我北上受苦。你这一去,岂不是正遂了他的意?如今我深受天子赏识,如何还要去北地受苦?不想你竟与袁老儿一般愚蠢。若非陛下早有定计,我便杀了你。”
很是发泄了一通后,吕布这才强按心头杀意,故作感激的站起身来向丁原拱手谢道:“义父所言甚是。这几日孩儿在宫里虽然快活,却无立功机会。多谢义父关心孩儿。”
“呵呵,你我父子,如何用得着这般客气。”
丁原见吕布爽快的答应下来,不由欣慰的笑了笑。这个时候,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放了下来。原本脸上的严肃也仿佛冰雪融化似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所幸我儿所陷不深。若是被那逆贼花言巧语蒙骗。日后少不得落得斩首示众之罪。唉……早知如此,当初我便尽起大军,抢在他人之前寻得那逆贼。先行除之。否则如何会有今日烦恼。”
丁原回想着当日十常侍之乱,心里无比懊悔。但是他却不知道吕布现在已经对他起了反意,甚至还起了杀心。吕布见他不再开口,当即起身告辞。
“孩儿许久不曾与义父相处,本想陪义父多聊一会。无奈今日孩儿不慎弄伤右手。伤口疼痛,孩儿只得先行回帐重新上药。改日伤好,孩儿再与义父秉烛夜谈。”
“如此也好。去吧。”
丁原不疑有他,只当吕布是真的难以忍耐伤口的疼痛,便和颜悦色的挥手示意吕布回去上药。得到他的准许,吕布再次告罪一声,然后便走出了大帐。
出了大帐,吕布面色霎时沉了下来。他仔细倾听着大帐内的动静,眼含杀机的盯着远处校场旁边的一面大旗,心里恨恨骂道。
“枉我吕布英雄一世,不想却拜这老匹夫为义父。一腐朽老儒,如何能当我义父?只盼董贼尽早发难。我也好趁机除掉这老匹夫,收拢这三千并州铁骑投效陛下。”
骂完之后,吕布便闷哼一声,背着手,愤愤的朝自己的营帐走去。远处那面绣着一个斗大“丁”字的旌旗迎着习习夜风飘扬,仿佛一只大手正在无声的呼应着吕布现在的愤怒心情似的。
这时,丁原在吕布离开大帐之后,立即从案几上一叠文书中拿出一封空白拜帖,开始认认真真的书写起来。在不断跳动的烛光下,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显得那么沧桑。
过了好一会,他仔细的吹干了拜帖上的墨迹,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案几上。随后,他想了想,又拿起那叠文书,盖到了拜帖上。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轻叹一声。
“如此一来,我儿也有了出路。以我儿本事,只怕不出几年便可积功晋升。这总好过在我帐下充作区区主簿,浪费他这身本事。可惜这些年来着实委屈了他。若非朝中十常侍之流制肘……唉!”
随后,丁原走出大帐,细细的叮嘱小校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大帐。小校领命,他便步履轻松的走向自己的营帐。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晨,丁原早早起身。他一走出营帐,便看到吕布一身亮银甲,手持方天画戟站在一匹马旁边。而另一只手正在整理着马鞍。他一见,立即愤愤的大步走上前去,大声喝道。
“昨日我已决意央请太傅让你去军中效力。为何你还要入宫?”
吕布突然听到丁原呵斥,不由惊愕的转过头来。随后,他见丁原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心里顿时来气。不过一想到日后还需要用到这个老匹夫,他便强按心中火气,一副不解的模样反问道。
“义父为何生气?陛下日日要孩儿传授武艺。若孩儿不去,岂不是落个蔑视天子之罪?”
“呃……”
丁原被吕布这一反问,顿时哑口无言。闷了好一会,他这才悻悻的挥挥手。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