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电脑屏幕沉默了许久的李梦泽,其实一直在不停思索,此刻的她终于是搞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指着桌上那两册习题集,缓缓低声地说:“我知道为什么小男孩在书里找不到那张一百块钱了,因为钱被他藏在了这本习题集的上册里,而他当时手上拿着想要买的却是这本习题集的下册。”
“正是如此。”许弈林点头道。
店内众人仔细地从头回看了一遍监控录像。原来小男孩第二次从桌上拿书的时候,在情急慌乱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这套习题集其实是有上下两册的,而且两本书的封面都是相同的,他伸手错拿了同样是放在木桌上的习题集下册而不是上册,里面自然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而那张他偷来的一百块钱就这样一直夹在了一旁桌上的习题集上册里面。
由此,整个事件中所有的古怪之处都通过书店内的监控录像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看了第二遍监控画面后的王茹,这时才恍然大悟,她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难怪钱找不到,因为他拿错书了,他以为这个样子封面的书在书桌上只有一本,但是实际上有上下两本。”
许弈林看向李梦泽说:“我之所以犹豫不定,没有选择直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是因为我并不认识你,不确定你是个怎样的人,会对此作何反应。你又不是小男孩的家属,我担心你会过分地追究他偷你钱的过错,所以就等他跑远了,你追他出了店门,我才去确认习题集上册里的钱,并把它拿了出来。”
李梦泽嘟着嘴,喃喃地说:“所以说,你觉得我是个会与小孩子斤斤计较的人喽?我看上去像是这么小器的人嘛?”
许弈林回答道:“这谁又能预先知道呢?起初你不也觉得我是个没有爱心的人嘛?”
“你……”
由于自己先前的的确确是说过这样的话,李梦泽竟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解释这件事呢,你就已经折返回来朝我发难了。你当时一直处在我的对立面,指责我没有爱心、对小孩子态度不好、做事没有人情味,我就正好顺水推舟用输赌局的方式把小男孩从你身上偷来的一百块钱还给你了。我想你自己多半也觉察不到包里少了钱,告诉你赢了钱肯定要比告诉你被偷了钱,心里要舒服得多吧。这样一来,小男孩受到了他应有而且适当的教训,你也不会因为知道了自己今天遭遇过偷窃而难受自责。”
许弈林顿了一下,继续说:“你顶多只是觉得今天怎么如此不顺心、这么晦气,遇见了一个没有爱心、没有人情味、小气吝啬、狂妄自大的卖书人。我想,这种经历对于像你这样的人而言,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忘了。”
许弈林这么说,明显是对李梦泽先前所说的话,予以反唇相讥。
了解到真相后的李梦泽,突然间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是围棋棋盘上的一颗小小的黑白棋子,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这个叫许弈林的预测和计算之中。当时店内的三个人,包括小男孩,都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唯独只有自己是后知后觉的。
凭她对自身的了解,如果没有在事后看到这段监控录像,自己买完书回家后是绝对不可能发现挎包里少了一百块钱的。
这一切让李梦泽深深地感到了自己出门在外不仅警觉性和观察力有所欠缺,而且对事物的判断力也非常的不足。虽然自己的父亲一直有和她谈起这些自身的缺点,但在今天下午之前,她对此一直是不以为然的。
从小到大,身边的老师同学以及朋友都一直夸赞她学习用功、读书好、人既聪明长得也漂亮,是同龄人之中的翘楚,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类似于挫败后的自卑感受,可是就在刚刚这五分钟里似乎一切都改变了。难道正如许弈林所说的,无知其实也是一种福气,有些事情不去了解它的真相,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对待反而会更好?
她也很在意刚才许弈林口中所说的“像你这样的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形象?一个马马虎虎、麻痹大意被人偷了东西也后知后觉,还自以为是地根据年龄和外表来判断陌生人本质的大笨蛋?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嘛?
脑海中突然闪过的这些念头就像一把把利剑刺穿了李梦泽脆弱的内心防线。
她此刻心中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内心有些激动起伏,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当然了,我没有和你沟通过,就擅自决定了对小男孩的处理方式,并且揣测了你的想法,利用了你的热心‘套路’了你,我对此表示非常地抱歉。”许弈林看出李梦泽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道歉。
王茹在一旁打圆场:“小梦,弈林他这么做也是出于善意的,并不是存心要欺骗你,你可千万别生他的气啊。”
王茹对李梦泽青眼有加,她可不想许弈林和自己今天刚认识的这个朋友关系搞太僵,让她夹在中间难做。而且她也意识到如果自己之前没有和许弈林开那些玩笑,事情很可能就会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我说过我会告诉你事实的真相,但我没保证过你会喜欢它。”许弈林对李梦泽说的这话,引得王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没告诉我的。”李梦泽声音有些哽咽地说着。
许弈林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有些不自然地说:“……没有了啊……我全都告诉你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李梦泽变得很警觉,从许弈林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追问道:“真的没了嘛?你确定吗?事到如今,你大可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许弈林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噢,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么的确是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