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初闻鼻涕满衣裳
常府正堂,常老太太黄氏居中而坐。
儿媳妇柳氏月英站在身边,双手熟练地在常老太太后背上锤锤打打。
常府当家人常荣也闻讯赶回来,坐在下首位置,脸色十分难看。
常应宝酒已经醒了大半,自知闯了大祸,因此低着头站在父亲身后,时不时的向常老太太和母亲飘去求助的眼神。
柳氏问道:“娘,儿媳有些不明白,董大夫明明是冒功,救咱们宝儿的明明是晴雯那丫头,可为什么重赏董大夫五十两银子,却只给晴雯五两银子呢?”
“你呀,就是少见识!”常老太太不满的扭动肩膀,示意儿媳妇手劲大了。
常荣白了一眼自己的老婆:“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娘这样处理是再妥当不过了的。董大夫冒功不假,可他是咱们常府的大夫,日后传扬出去,说常府的大夫妙手回春,一缕真气令宝儿起死回生,对我们常府是大有好处的。咱们再造造势,董神医的头衔恐怕是跑不掉了。常府出了个董神医,保定府的达官贵人们生了病,还不争先恐后的来请?五十两银子而已,出两趟诊就回来了。至于那个晴雯,一来她当众殴打宝儿,还对主人大吼大叫,虽碰巧救活了宝儿,也不过是将功赎罪。二来她是贱籍,一个买来的丫头而已,做自己分内的事情,难道还要重赏吗?她吃穿住用都是我给的,用银子做什么?给她五两银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给的多了,反倒是害了她,免得将来她持宠而娇,乱了主仆的本分。”
常老太太微笑点头,觉得儿子说的话合情合理。
柳氏虽然是正妻,但在常府基本上没什么决策权,只能低声叹息道:“老爷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总觉得亏待了晴雯丫头。毕竟她救了咱宝儿的命,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难免会说咱们常府刻薄。”
“一派胡言!”常荣闷哼一声。
常老太太说道:“放心吧,我不会亏待晴雯丫头的。经此一事,我对这个小丫头更满意了。就先让她给宝儿暖床,来年宝儿过了十五岁生日,就让她给宝儿通房。要是她的肚子争气,三年内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我就做主,让宝儿收了她做侧室。”
常荣也是这个意思:“不就是十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小丫头吗,能够成为咱们堂堂未来千户指挥使的侧室,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何来刻薄之说?”
“奶奶!”突然,长荣身后的常应宝说道:“我不要晴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小丫头有什么好,我要杜鹃。”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小子昨天晚上喝醉酒大闹香梨园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又出了这摊子事。幸亏你福大命大,否则你想让咱常家绝后吗?”常荣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吓得常应宝一缩头。
常老太太却对常荣一瞪眼:“吼什么吼,别吓着我的乖宝儿。宝儿胆子小,都是让你吓唬的。”
常荣直咂舌:“娘,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和知府的儿子为了争抢一个叫如意的粉头大打出手不说,还要拔刀子劈了老鸨,这胆子还小啊?他要是胆子再大点,整个保定府还不被他给掀翻了啊!”
“真的吗?才十四岁就知道抢粉头了,长大成人了嘛。比你二叔强多了,你二叔啊,就知道折腾家里的丫头。”常老太太却满脸堆笑,招手让常应宝过去,摸着他的头慈爱的说道:“咱们常家是将门之后,先祖开平王常遇春那可是大明王朝开国第一猛将,他的子孙岂是那种畏畏缩缩之人?乖宝儿,你做得好,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就给我往死里揍。对方要是有管家身份,你可以打折胳膊腿。要是平头百姓,你可以直接劈了他。出了事,奶奶替你担着。”
“是,孙儿谨听奶奶教诲!”常应宝顿时容光焕发。
常荣急得直跺脚:“娘,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你这不是让他出去惹祸吗?”
“惹祸?开平王的子孙,难道还怕惹祸?”老太太目光平视前方,竟然让满屋子的人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凛然霸气。
与此同时,唐唐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生闷气。
人是我救的,心脏除颤可是技术活,怎么就成误打误撞,功劳全被那个庸医给得了呢?
太不公平了,才给五两银子,差了正正十倍
颠倒黑白啊,那些人难道都是瞎子吗?
唐唐当时真想把那五两银子扔还回去,可是她知道目前还不能这样做。
现在根基还不稳,必须忍啊!
唐唐已经检查过晴雯的家当,除了几套换洗衣服之外,现钱就只有两大串,也就一千四五百文。
这就是晴雯七八年来的积蓄吗,劳动报酬太低了吧?
五两银子虽然少,但已经相当于六千多文钱了。自己一天赚的就比晴雯七八年攒的钱还多,是不是说明主角效应已经开始发作了,日后金手指还会一个接一个的点下去?
对,肯定是这样。
我点,我点点点,三点五点就点到他们头上去了,呵呵!
“晴雯,你好清闲啊!”门帘一挑,杜鹃走了进来。
杜鹃亲眼看到晴雯两拳救活了常应宝,使她逃过一劫,因此心存感激。可是后来董大夫说那是他的一缕真气起的作用,老太太的行赏也印证了这个说法。虽然杜鹃也怀疑董大夫冒功,但却从中看出了点门道。
晴雯立大功而不重赏,莫非老太太对她已经不那么喜欢了?
带着这个疑问,杜鹃回到铁马院,立刻就被堂妹山药叫到一边,添油加醋的把今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杜鹃的猜测被印证了,原来是晴雯偷吃宝少爷的特供黄瓜,惹得老太太生气了。也幸亏晴雯今天碰巧帮了宝少爷,否则的话现在可能已经罚去洗衣房了。走了晴雯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给宝少爷通房的资格还有谁跟我抢?
哼哼,好你个晴雯,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你竟然敢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打我的堂妹,还打那么狠,脸都肿了,牙齿也松动了好几个,太过分了。
这件事情要是忍了,别人岂不是以为我怕了晴雯?
因此,杜鹃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唐唐在床上欠起身,看着这个她把自己当情敌,自己却毫不在乎她的杜鹃。
的确是个美人坯子,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身材已经发育的很好,比起现在的唐唐来说还要火爆。皮肤虽然比唐唐稍显粗糙了些,但肤色却是健康的米黄色。一张小脸也是玲珑有致,鼻子稍微上翘,脸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副书童的打扮,看上去的确赏心悦目。
唐唐笑道:“无事可做,躺着谢谢。”
杜鹃在茶几旁边坐下,语气不善的问道:“晴雯我问你,你为什么打山药?”
杜鹃肯定迟早会来问,因此唐唐早就有心理准备,笑道:“既然你知道了,难道就没有问问原因吗?”
杜鹃竟然一时语塞。她不怕唐唐讲道理,她的道理也一大堆。她也不怕唐唐耍横,那样她就有撕破脸的理由了。可是唐唐却让她自己去问原因,却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上山药犯错在先,唐唐作为大丫头的确有权力责罚她,只不过是惩罚的有点过了而已。可要深究起来,唐唐还的确没什么可以被指责的。
“你,难道就不知道山药是我的堂妹?”杜鹃说这话,已经算是输了一道。
“在铁马院,只有规矩,没有姐妹。”唐唐心里好笑,就这点智商还想和自己争,还是常应宝心目中的才女?
“你……”杜鹃为之气结,常府的规矩可是常家祖上传下来的,谁也不敢质疑。唐唐拿规矩说事,这不摆明了不给自己台阶下吗?杜鹃腾地站起来,盯着唐唐说道:“晴雯你给我听好了,这一次就算了,我暂且放过你,要是再有下一次,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面对气势汹汹的杜鹃,唐唐却重新躺在了床上。
太令姐失望了,这不是典型的胸大无脑吗?
姐本来还想和你挑明了,不去争夺那个小屁孩,可你竟然为了这点破事要和我翻脸,那姐还不说了,再让你提心吊胆一阵子。
唐唐冷笑道:“怎么,老太太提你做铁马院的大丫头了?”
“你……”杜鹃气的直哆嗦:“不是大丫头,我也有办法治你。哼哼,你以为你大丫头的位置还能做多久,宝少爷都说了,只要我能再背出五首诗词,他就去和老太太说去,让我做大丫头。”
“没想到啊,宝少爷还是个风流才子哈!”
“你敢这样说宝少爷?”
“你们说我什么呢?”突然,门外传来常应宝的声音:“你们两个臭丫头,本少爷一会儿不在,就想得不行了吧?”
门帘一挑,常应宝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唐唐和杜鹃连忙起身相迎,杜鹃狠狠地瞪了一眼唐唐,似乎是在说,以后再找你算账!
常应宝根本就没看唐唐一眼,而是伸手在杜鹃脸上摸了一把道:“外屋太冷了,娟娟,咱们去里屋。”
杜鹃更是骄傲的冲唐唐一挑眉毛,然后千娇百媚的扶着常应宝:“宝少爷,快去里屋躺着去,娟儿给你捶背。”
常应宝哈哈大笑:“捶背有什么好玩的?你昨天不是跟如意学了好几招吗,今天本少爷就考考你,看你学的怎么样。”
杜鹃含羞带嗔,一妞小屁股撒娇道:“宝少爷又来了,那种事情老太太还不让做呢。好宝少爷,你别心急啊,等时候一到,娟儿一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现在,还是考诗词吧,你前些日子教的那几首诗,娟儿都背熟了呢。”
唐唐打了个冷战,好冷,看把你得瑟的,不就是摸了一把脸蛋吗?
小屁孩敢摸一下我试试,姐剁了他的鸡爪子!
两个人依偎着走进内室,随后就听到常应宝大声朗诵道:“大漠孤烟直。”
杜鹃应道:“长江落日圆。”
常应宝又朗诵道:“剑外忽传收蓟北。”
杜鹃应道:“初闻鼻涕满衣裳。”
“不是鼻涕,是涕泪。”
“差不多啦,还不都是流出来的。”
唐唐手捂双耳狂奔而去,刚到门外就蹲在花坛旁边呕吐起来:“哇哇,恶心死我了,长河变长江,涕泪变鼻涕,奇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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