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来得真不算早,只见河岸上人山人海,过去都没地方下脚。
不时还有‘: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想是哪个倒霉鬼太兴奋了不小心栽下河里去了。
河中横摆着十多条龙舟,雕工粗豪却线条分明,样子很威猛。
船上都坐着十个人,头裹红头巾,腰围红腰带,赤着上身,露出铁一般的黑亮的肌肉,虎背熊腰,好一群威风凛凛的汉子!
岸上有待字阁中的黄花闺女还有早已出嫁的小媳妇,都羞红着脸相互打趣着,说什么“不知羞”“眼睛都不会眨了”“春心动了吧”等等之类。李彦离得远,听不得太清晰,只见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脸上不知何时飞上了两汪惊心动魄的虹。
芸娘在旁牢牢揪着李彦的衣襟,生怕他再掉了下去,去年落汤鸡似的模样还在她眼前浮现,清晰如昨。
看小夫君的眼神总不老实望大姑娘小媳妇堆里瞄,小嘴不禁呡了个好看的幅度,纤细的柳眉也似乎放出了煞气来了。
揪着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了握着的臂上一块肉,麻花似的扭了一圈。
李彦只觉手臂一痛,扭头看去,顿时明白过来,呵呵,女人啊女人,这小妮子竟然吃醋了。
看来啊,什么时代的女子都是一般模样。
他装出疼得大吸了口气的样子,对她龇牙咧嘴挤眉弄眼,芸娘果然上当,头微抬着往旁一撇,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荡漾起心泉的秘密:知道疼了吧,叫你偷看人家大姑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李彦这下可知道她真恼了,双目盯着她好看的眼睛,双手合十又是抱拳又是作揖,抓着她略微有些粗糙的小手,摇啊摇摇啊摇。
好一会,她才回过头来,只看着她今生依靠的良人,李彦也不再动作,默默注视着她,周围的喧闹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回首一对眸,枫叶染红了岁月,倒影刻下流年,一在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对眸瞬间,似乎一下过了一个世纪,化为永恒。
旁边的村民,看出了他俩间的异样,目光总望这边瞥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芸娘的玉颈连着耳朵一下变得嫣红,一把扯起小夫君往家的方向跑去。
李彦也不去瞧天上地下、前方路途,只含笑看她的侧脸,朝阳轻洒在她红彤彤的脸上,交辉相应;发丝随风散开,一缕落在他鼻尖,一股幽香直沁心脾;衣裾飘飘好像画中蝴蝶,追逐着梦中仙子。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近代才女林徽因的诗,吟咏起来:
我说你是人间的五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五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
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
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
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五月天!
一阵风般奔到了家,芸娘直接撞开虚掩着的院门,在院中反身站定紧紧搂着李彦的头,带着颤音道:
“小宝,怎么办怎么办,可要被他们笑死了也!‘
好笑地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美丽的睫毛还一颤一颤的,李彦含笑说:
芸娘,我们可是夫妻呢,随他们笑去,不定他们还羡慕还来不及呢。”
芸娘闻言,羞得耳垂都要变成滴血的玛瑙了,搂的更紧了。
头靠在她高耸饱满,温软柔腻的胸脯上,感受着她温润的鸽乳,嗅着那如兰的处子芳香,李彦心中说不出的安宁平和。
只知道芸娘说了好多话,他只是舒服得懒懒的“哼哼”。
渐渐地芸娘莺啼般的侬侬吴语慢慢低落,她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旖旎气氛,终于不开口只紧紧相拥。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变得有些灼人起来,应是快晌午了吧。
芸娘忽地惊呼起来:“糟了,今日的衣物还没洗呢。”说完,松开双手,一阵风般低头跑去,找了木盆搓衣板来,又拿了个系了缆绳的水桶要往院旁的水井去打水。
李彦过去拿住了提手,看着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温言道:“我去。”
芸娘小手挣了挣,感觉他的坚定,迟疑地放开手,原地站着看小夫君一桶桶把水从井中提起,再倒进木盆,眼睛****,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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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到了书房,听到院中传来的“哗~哗~”水声还有那“霍霍”搓衣声,李彦索性拿了本《孟子》,便出了书房门。
院子的东南角有个上了年月的老槐树,正值初夏,春来长出的嫩叶已是变得青翠欲滴,蓊蓊郁郁的,团团如华盖。
现在日头正大,那被日头直嗮的大地也只觉有一波波热浪直往脸上袭来。槐树下确是很凉快的,微风吹来带着青草香味儿,还逗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真如置身于梦中。
他感受了良久,在树旁搬了个树墩,挪到芸娘旁边正对着她施施然坐下。
芸娘手中的活儿不停,只望着小夫君微笑,心里被叫做欣慰的情绪填满:“三清道尊、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女娲娘娘······满天神佛在上,天可见怜,让我家相公不再浑浑噩噩重又恢复了小时的聪慧模样,小女子此生定当对诸天神佛常怀敬畏,四时牲享平时拜祭定不断绝,心怀善念、长行善举永不敢忘······”
坐在树墩上,李彦望着含笑看自己发着呆的芸娘,只见一束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槐树冠漏了下来,直射在她好看的额前,仿佛在她额前贴了一朵金花,她额上正沁出了一排细汗,阳光反射回来就像在前额嵌上了一串珍珠,晶莹剔透。
他鼻子一酸,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俯身下去伸手去擦她额上的汗珠,又闻得她微张的红唇吐出细细娇喘——这么多衣物,又多是下地汉子的汗衣,她该多累啊!现在正值初夏,料峭春寒已远去,水不太冷,但芸娘青葱般白嫩修长的双手已浸的通红。
李彦劝过她,说是不要在接这洗衣的活计,累。她只笑笑,说不累一上午功夫就成,一桶十文,只要多洗几桶每月小宝你就能多吃几次肉呢。
他知道自己的理由是多么苍白无力,根本原因就是家里穷啊,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尽快挣钱,好让芸娘别这般受累。
仔细打量着芸娘温婉的娇颜,李彦心中涌起不可压抑的柔情以及澎湃豪情——这就是我的妻子啊,今生今世相濡以沫、相依相伴、永不离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此生此世定要让她幸福,否则何颜活在这世上!
轻抚一下她滑腻的脸蛋,把汗巾收回怀中,往树墩坐定,脱了鞋袜光脚伸进了木盆中,清凉的井水一冰,舒爽的他呻吟起来。
芸娘看他傻样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在这个农家小院里回荡,李彦作怪地轻踢盆中的水,顿时让她轻呼连连······
她向小夫君讲起他小时多么机灵聪慧——就像现在一样好作怪又暖心,再讲过世了的祖奶奶,是多么慈爱和雍容华贵,那时他们可不是住在这个小院,也不是这般光景,当时年岁还小,只记得规矩大、很热闹,虽不富贵但也不是如今这般清贫等等之类。
她还问起李彦,回来时念得是什么,李彦又满怀情思的吟给她听了,这是现代诗,又朦朦胧胧,她也只是祖奶奶在世时认得了些字,能读读《女戒》,这首诗她大抵是不能够完全懂得,可是那诗中明明白白表露的活泼与亲爱她是能感觉到的,还有小夫君满怀深情的眼睛,直射出炙热的光耀,熨帖着她那颗青春的少女的心。
只到前世一二点钟的样子,芸娘才把那一大盆衣物洗完晾在院中,就像她做别的事一样,一丝不苟,她把衣服每个角落都洗得干干净净又再过了两盆水才罢休。
李彦看着那排衣物,是苎麻料子,做成汗褡样子,透风吸汗,农家人干活时穿着凉快,就是有些粗糙磨人皮肤。大多是染了靛青的,看看像蓝蓝的天,这是为了整洁、美观,要是不染色或是染别的颜色,下地干活时被草汁或是污泥附到衣服上,那就很难洗干净,红花绿绿的叫花子一般了。
芸娘晾完衣服,走到小夫君身旁,手上还有好闻的皂角味儿,道:“小宝,午饭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她不肯在闺房之外的地方叫李彦夫君或是相公,他实在还是太小了啊,也没干出什么大事来让她转变一直以来都为她呵护的形象,李彦也由她,反正不久定让她大吃一惊便是。
“想我一堂堂男儿,怎么能让妻子劳作养活,这夫纲不振也是当然。”
李彦低着头看书,也不抬头:“随便,有你在吃什么都是香的。”
只见一双包着小巧玉足的绣花鞋在跟前停留了片刻,便娉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