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坐落在宁国境内一望无际的北方平原。这里地势平坦，道路纵横，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要道。
云州城内，此刻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凡人修士络绎不绝。就连半空中，也时不时划过几道瑰丽的长虹，引来无数少年的侧目。
但奇怪的是，在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少年，不仅对天上飞过的长虹熟视无睹，反而双眼直直盯着前方，很是专注的样子。
他的目光所到，是一个穿着华丽的红衣老者。他的腰间挂满了各色锦囊，里面都胀鼓鼓的，似乎在无声的宣告一个事实——老夫有钱！
少年盯着老者腰间的锦囊，一对小眼珠滴溜溜直转。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跟上前，在距离老者三五丈远的地方，猛的用力撞了上去。
“瞎了啊！”老者被撞的几乎跌倒，他一脸怒容的转身骂道。
“呜呜……呜呜……”少年趴在地上，黑乎乎的小手不住的揉着眼睛，脸上揉出了一道道脏兮兮的痕迹。
围观的人群正不断汇集而来，他们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瘦弱少年倒在地上不停抽泣，内心中顿时起了怜悯之心。
“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嘛，这老翁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看看这孩子，多可怜！”一个中年妇人率先发话，她的语气尖利，引来了更多人群。
“就是就是，这老头看上去这么有钱，心却比煤球还黑！”又一个老奶奶站出来说道。
人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数落着红衣老者，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搀扶少年。
突然间，一道长虹从天而落，赫然是一个紫裙女子。此女长发如墨染一般，倾泻而下。容貌绝美，却透出一股清冷。
她走到少年面前，伸出纤纤玉手，柔声道：“弟弟，起来吧。”
少年愣愣的看着她，却仍趴在原地，没有动弹一分。
“怎么？”紫裙女子眉头微皱，她本来就有洁癖，若不是这少年太过可怜，她绝不会伸手去拉。但现在看到少年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她内心略有不快。
“柳师妹，师父催的紧，还不快走！”半空中一道长虹蓦然停下，一个白袍青年对着下面，大声开口。
紫裙女子复杂的看了少年一眼，随即踏上飞剑，化作一道长虹远去。
四周人群的注意力被这美貌女子吸引而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趴在地上的少年已悄悄爬起，把一直压在身下的锦囊塞进衣服袖口中后，迅速从人群中钻了出去，眨眼间就不知所踪。
……
云州城门外，有一个贫穷的村庄。村里只剩下十几户人家，大多是老人和小孩相依为命。在全国各地砖瓦房已经成为普遍住房的如今，这个村庄里的人们，只能生存在潮湿的茅草屋中。
午后的天空，乌云遮蔽了半边天，空气压抑而沉闷，又一场带给穷人灾难的暴雨即将来临。
在村子里的一间茅草屋前，此刻正站着一个穿着破烂的老者。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缝了无数补丁的灰帽，脚上穿的草鞋上，也全是大大小小十几个破洞。
他佝偻着腰，负手站在茅草屋腐朽的木门前，目光中露出明亮之芒。
茅草屋内，雾气弥漫，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四处蔓延。一个满脸病态的老人，正躺在一块用几块石头支撑的木板上，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剧烈的咳嗽着。
他的身旁，赫然是刚才那个在街道上摔倒的少年。
少年此刻满头大汗，正用力的对着前方，扇着手中的蒲扇。他的面前是一个用砖头围成的柴火堆，几根和少年一样瘦弱的木柴上，压着一个老旧发黑的瓦罐。
“爷爷，这是我刚采的草药。您一会尝尝，肯定能治好您的病！”少年一边大力扇着蒲扇，一边对着床头说道。他的面色发黑，嘴唇干裂，唯独一对澄澈的眼睛中，露出一股明亮之芒。
这些草药是他用偷来的锦囊换的。本来，他以为那鼓囊囊的锦囊中，该有很多明闪闪的银钱。但他没想到，那里面装着的，竟是一堆黑不溜秋的石子！
老人仍在不停的咳嗽，他虽说不上话，但却扭过头，慈爱的看了少年一眼。这是他在拾荒路上收养的孩子，那时还只是在襁褓中。
十五年来，两人相依为命，虽没有血脉相连，却已然是彼此在这世上的至亲。在少年十岁那年，老人病倒了。他不想成为少年的拖累，便告诉了他的身世。
老人本以为少年会离开他，但少年没有。从老人卧床起，少年用他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小家庭的责任。
他想要去餐馆洗碗，但老板告诉他年龄太小，不行！
他想要去当贵家公子的书童，但人家嫌他太脏太下贱，不行！
他想到了拾荒，这是他爷爷养活他所做的事，他想他也可以。但拾荒的第三天，他就被一群年轻的乞丐围殴，直打得头破血流，衣衫狼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有时回到家，身体上会有各种各样的淤青。
那天刚好下了大雨，雨水冲干了他身上的血迹，冲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也浇灭了他心中的灯。
他只有去偷……
从此，他开始了曾经他最不耻的偷盗生涯。
他偷钱，偷衣服，偷杯子，偷椅子，偷花盆……他什么都偷。
他偷男人，偷女人，偷年轻人，也偷老年人……什么人，他都敢偷。
但有一种人他不偷，他不会去偷！
他发誓，此生绝不会偷一个好人！
哪怕是到了偷无可偷的时候，他宁愿卖自己的血和肉养活爷爷，也不会去破他发狠立下的规矩。
今天他偷那个打扮华美的老头，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走路摇摇晃晃，浪荡不堪，嘴里还哼着不堪入耳的小曲。
这种为富不仁的人，他不可能不偷！
茅草屋外，灰帽老者早已透过门缝悄悄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他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右手微微前伸，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吱嘎”一声，老者下定决心，用力推开被虫蛀烂了的木门。霎时间，他的目光和少年惊疑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下一息，老者的面色如常，少年的眼中却露出惊恐。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少年认出了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的灰帽老者就是上午街上衣着华丽的老头，顿时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老头竟然能找到他，更没想到这老头现在竟穿的如此破烂，和上午的富家翁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老夫本来就是这样。”灰帽老者淡淡开口，他平静的目光落在少年眼中，却如同一把短剑，直刺得少年喘不过气来。
“大山……有客人……来……了？”躺在木板上的老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屋里一片沉默，静的只有老人不断的喘息声。
“怎……么……”老人吃力的挤出两个字后，突然身体绷直，腿脚开始抽搐。
“爷爷！”少年看到情况不对，连忙冲到床前。只见老人双眼翻白，嘴角溢出白沫，四肢虽然仍在抽搐，却已明显没了力气。
“爷爷！”少年紧抓着老人的手臂，脸上挂满泪珠，眼中充满慌乱和悲伤。正在这时，他看到一只苍老的手掌伸了过来，搭在了老人的脉搏处。
少年回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灰帽老者，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草药剂量太少，你爷爷……恐怕是救不过来了……”灰帽老者叹气道。他一进门就闻到草药的气味寡淡，再加上此刻察看出老人的脉象死气沉沉，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你撒谎！你就是因为我偷了你的锦囊，所以你不肯救我爷爷……你这个坏人！你给我出去！呜呜……呜呜……爷爷，爷爷，你快醒醒！我是大山啊，我就在你身边啊！爷爷……”少年紧紧握住老人渐渐冰凉的手臂，目光中弥漫着无助和绝望。
灰帽老者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目光中露出复杂。他的确有一颗治病疗伤的丹药，但那是他留给自己的。直到看到老人的身体逐渐僵硬，他的内心还在激烈的斗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不再哭泣了。他温热的小脸缓缓移开老人冰冷的胸脯，脸上只有悲伤，眼中却没有了泪水。
“我这里还有些银钱，拿去买口棺材，把老人葬了吧。”灰袍老者缓缓伸出右手，轻轻的搭在了少年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