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沧溪抓紧倦夜的胳膊,却被倦夜推开了。
秦九卿细长的手指像蛇一样缠住了倦夜……
呖!
尖厉的凤鸣声骤然响起,一团七彩光影旋风一般卷向秦九卿,光彩闪烁如刀剑旋转,迷离了众人的眼睛。
只有倦夜清清楚楚地看到,秦九卿得意的面孔突然碎裂,像是被重锤敲打的泥像,一片片地裂开粉碎,轰的一声,爆飞出去。
碎裂的身影中飘出黑雾,迅速弥漫,然后凝聚成巨大的蜥蜴形状,色彩斑斓的身体奇异的扭曲着,一声声咆哮从突出的巨嘴中发出,墙壁也被震得簌簌颤动。
袭击他的彩色光影卷落倦夜身旁,竟是凤王天衣化身的凤凰,也就是乱媚儿。
巨蜥狂怒地看着乱媚儿:“是你?”
“是我!”乱媚儿也在瞪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恨意,“秦九卿,我现在才知道,竟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割掉他的耳朵鼻子,我也把你切成千万片。”
重颜失声叫:“你是安和夫人!”
“什么安和夫人?狗屁!”乱媚儿翅膀立起,“我才不希罕你们的加封,你们夺走了我的丈夫,又夺走了我一对儿女,以为封我个护国夫人名号,我就该感恩戴德了吗?告诉你,我只是却神的妻子——乱媚儿!和你们九焰没有一点关系。”
沧溪也极为吃惊:“你是却神的妻子,那么紫阳王和延平王妃竟是你的……”
“是的,他们是我的儿女,我的丈夫被选为守护者,被迫离开了我。我的儿子紫阳王又在征战途中被刺身亡,女儿延平也远嫁泽越。重颜你明明知道九焰与泽越愁怨有多深,却为了你的王权稳固,狠心把她送到敌营。我告诉你,我恨透了你们,更恨透了这个世界,我乱媚儿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把我的亲人全都夺走!”
千羽恍然大悟,怪不得乱媚儿会帮昭和,而且对他那么纵容,原来她竟是昭和的外婆,东涯却是她的孙儿,哇!这关系还真够乱的。
重颜似乎也感到理亏,不敢看乱媚儿的眼睛:“我也是迫不得已,谁让我生在皇家。”
“你闭嘴!”乱媚儿怒斥,重颜苦笑,乖乖地闭上了嘴。
秦九卿化作的巨蜥并无实体,只是一团光影,正在不断地伸缩变幻:“你若想杀我,不如等我占据了倦夜的身体再说。”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只可惜,这是倦夜自己愿意的,乱媚儿翅膀掀起,一指鱼女:“就为了这个人不人,鱼不鱼的东西吗?”毫无预兆的,她闪电般飞扑而至,尖厉的双爪猛地插进鱼女的前胸,伴随着鱼女的一声惨叫,沧溪怒吼:“娘!”挥袖斩向乱媚儿,倦夜想也不想,掌风扫过,带起一轮白光,同时劈向乱媚儿。
两人一前一后夹击乱媚儿,更多的意图是阻止她行凶,谁想,乱媚儿竟然不闪不避,扑的一声,白光狠狠地撞进她的身体,她颤抖了一下,强忍着撕裂般的痛,双爪用力一拧,竟将鱼女的心掏了出来。
秦九卿一看无机可趁,化为轻烟逃去了。
沧溪的衣袖带起的水光绞住了她,将她抛出老远,一声凄厉的尖鸣,乱媚儿重重地撞向冰墙,再摔到地上。
翅膀无力地垂下,乱媚儿向着倦夜惨惨的笑:“我只是……不想让人威胁你,夜!”
倦夜怔了怔,奔到乱媚儿身前,扶起了她:“你怎么样?你真傻,你以为我真会让秦九卿得逞吗?”
乱媚儿急促地喘息着:“夜……你恨我吗?我那样折磨你?”
倦夜轻叹:“曾经恨,现在不恨了。”
千羽也跑到乱媚儿身边,难过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很可怜的。丈夫和儿女都离开了你,哎,难怪你会变得那么坏!”
乱媚儿无力地笑:“你以为我折磨夜是因为……其实,夜,你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倦夜心里一动,突然之间有所颖悟,迟疑地问:“难道?”
乱媚儿望向重颜:“重颜……你忘了吗?在我失踪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同时失踪了。”
重颜震惊,踉跄不稳地跑过来,激动地叫:“你……你是说……我的儿子?”
原来重颜并非没有子嗣,只是在二十年前失踪了,竟是遍寻不获。当时他儿子还不到一周岁。后来他的皇妃再也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无奈之下,只得重用沧溪和东涯。
乱媚儿喘息着:“我以为是你暗杀了我的儿子紫阳,所以我要报复你,也夺去你的儿子,并变着法地折磨他……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重颜突然跪下来,泪流满面地抱住了有些无措的倦夜:“孩子,原来你没有死!”
乱媚儿费力地抓住倦夜的手:“却神离开我之后……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夜,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他总说我是最最善良的小女人,我要做回我自己……所以我要回到他的身边……”
她挺了挺身体,眼神望着远处的地面,颤颤地伸出手,“却神,我来陪你了!”
薄雾逐渐散去,露出由一块块冰砖堆砌的地面,每一处冰砖内,都冻结着一个人的身体,竟是历代的守护者,其中一人面容英挺,神色祥和,那是却神。
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乱媚儿尖叫一声,突然软倒在地,同时间,一团红影浮出凤凰的身体,钻进却神所在的冰砖,淡淡的红光凝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身影——乱媚儿。
她面容平静,紧紧靠着却神,闭上了眼睛。
一件色彩绚丽的衣服握在倦夜手中,是凤王天衣。
“娘!娘!”
沧溪的惊呼打断了这边的寂静,倦夜等人慌忙转向那边,才发觉大量的鲜血正从鱼女的身体中涌出。
鱼女眼睛大睁着,瞪着沧溪:“溪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我……”沧溪早已急得说不出话来了。
鱼女指着自己滚落到地上的心脏:“把它拿回来……我就告诉你!”人鱼的生命力比人类顽强得多,若换成人类,这会儿早已没气了。
沧溪颤抖着手,却不敢碰触那颗带血的心脏——那是属于他的娘亲呀!
水色嫌他磨蹭,伸手抓起心脏,塞进鱼女破了一个洞的胸腔里。鱼女苦笑:“守护者果然非同一般人,这一点,沧溪不如你。”又看向沧溪,“沧溪,你一定不知道,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但其实我一直恨着你。”
沧溪吃惊地看着他:“娘,你说什么,恨我!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生活得非常幸福,我是海底人鱼族的宠儿,却不幸被你看中,强行把我带到东若,执行你的命令,与九焰皇家一同守护着海底那具僵硬的尸体。”
“你……你在说什么?”沧溪不敢相信地看着鱼女。
“你当然不知道这些,因为那时的你是魔,法力无边的魔。不但我没办法违抗你,整个人鱼家族也不敢。所以我被迫接受你赋予的使命,接送被选中的守护者来去元海。不但如此,你还不顾我的意愿,强行钻进我的腹中!”
“什么?”沧溪大叫,站了起来。
鱼女凄凉地笑:“你不敢相信,对吗?你想借我的身体投胎转世,竟让我以处子之身怀了孩子。我恨极了你,为了报复你,说什么都不肯分娩。这也是作为人鱼的优势,我们若生子,必须将鱼尾变为双腿,只要我不变身,孩子就无法生下来。可是这种消极的报复也让我自己受够了罪,我每天忍着腹痛,一忍就是一千年……或许是你察觉到了,故意在我的肚子里闹腾,使疼痛加剧,我再也无法忍受,才把你生了下来。你一出生,胸前就挂着日月珏,我很害怕,怕你会惩罚我。谁想,你什么都忘记了。”
沧溪早已听得呆住,其余人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后来,我把你交给了你的养父。我本来以为你走后,我就安生了。谁想,我毕竟无法抵挡作为母亲的天性,几乎在你刚刚离开,我就开始思念你了。我偷偷去探望你,直到你长大懂事,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你,我是你的母亲。”
鱼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沧溪怔在那里,竟忘了反应。
“溪儿,你怨我吗?”鱼女渴盼地望着沧溪。
泪水滑落沧溪的脸庞:“不……我只恨我自己!”
鱼女抓紧沧溪的手,笑了,笑容惨淡而凄凉:“不要恨,恨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所以,不要恨……”
她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头歪在一旁……
娘!
沧溪痛苦地将头埋进鱼女的胸前,娘,对不起!对不起!
全是我的错!
倦夜轻轻抚着沧溪的肩膀,沧溪,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水色突然指住冰墙上的画面,叫了起来:“你们快看!”
画面上的水草游鱼竟在瞬间消失,水波荡漾中,幻现出另一幅画面——巍峨耸立的皇城,华丽壮阔的殿堂,青石铺成的大道上,一个人正走向命天之台,走向那座代表最高皇权的龙椅。
那人是凌王东涯!
一步一步走向命天台,淡淡的笑容挂在东涯的嘴角。
路很长,可是东涯却嫌它太短,因为东涯喜欢这种一步步走向高处,走向成功的感觉。
多长的路,也不会让他感觉累。
谁说高处不胜寒?
他最喜欢站在巅峰,让清冷将自己包围,寂寞会让他知道,自己的独特与尊贵。
抚摸着青石椅上的龙形花纹,一丝丝凉意沁入东涯的指心。
龙椅托着东涯缓缓上升,远远望去,他的身体与命天台似乎已融合一起。
当龙椅升到最高处,他就是九焰的君主了。
只有真命天子,才能到达命天台的最高处,但东涯知道,只要有足够的重量压上这把龙椅,龙椅就会自动上升。九焰历史上,只有一位君王没能让龙椅到达最高处,无奈退位,因为那个皇帝只有八岁。
龙椅越升越高,东涯俯瞰着脚下的皇城。
文武百官朝拜在地,等待新皇登基。
皇城外,数以万计的百姓恭敬地跪在地上,仰望新的君王。
命天台,天命所归,万众瞩目。
东涯微笑,从此以后,九焰将在我的掌中。
就在这时,上升中的龙椅突然停住了,但它距离最高处,还有一半的距离。
东涯的笑容僵在所有人的仰望中。
东涯默运内息,龙椅依然纹丝不动。
燕空城皱眉,青君惊愕,众臣议论纷纷。
议论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是哗然一片,众人望着东涯的目光不再恭敬,取而代之的是质问与怀疑。
“篡国之贼,果然天不佑之。”
坚定的语声中,倦夜沧溪等人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走出命天台。
倦夜嘲讽地望着东涯,东涯立即明白了,龙椅的机关就在命天台的内部,必定是被倦夜破坏了。
重颜向着众臣,一指东涯:“众臣听着,我从未将皇位传给凌王,东涯他篡位逼宫,杀人夺权,罪该万死!”
众臣大哗,其中参与叛变,早已知道真相的臣子更是脸色大变,齐齐看向东涯。
东涯不慌不乱:“皇伯伯,我篡位逼宫,那您又如何呢?我父王是如何死的,有心人谁不明白?哼,你不将皇位传给我,又能传给谁呢?你不会告诉我是沧溪吧!”
东涯冷笑:“诸位,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这个沧溪的真面目。”大袖一卷,风舞雪飞,笼罩向沧溪。
众人惊呼,雪光弥漫中,沧溪的双腿竟逐渐蜕化成一条长长的鱼尾。沧溪又羞又怒,右手一抬,身体已被水雾包围,水雾退去的时候,他的双腿又恢复原状了。
东涯放肆地大笑:“难道这个不人不鱼的怪物,就能当得九焰君主吗?我若非怕九焰落于妖物之手,又怎会出此下策,冒着遗臭万年的危险,争夺帝位?”
众臣惊疑而恐惧地望着沧溪,此时此刻,若由他们选择,他们宁愿选择篡位的东涯,也不会选择一个怪物。
沧溪脸色通红,倦夜右手扶上他的肩膀,轻声说:“你是沧溪,这已经足够了,又何必在意外形是人是鱼?”
沧溪一怔,心里释然,笑向倦夜:“你说得是。”
重颜断声说:“东涯,谁说我要传位沧溪?”
众臣一呆,东涯也是一惊:“除了沧溪,还有谁能与我一争帝位?”
重颜似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谁说没有?众臣听旨:我重颜,九焰第十三代君王,决定将帝位传于倦夜,再无更改。”
一句话,激起的骚动简直是不可想象。众臣又惊又疑,议论纷纷,燕空城与青君更是吃惊,忍不住望向苦笑的倦夜。
东涯呆了呆:“你疯了吗?即便倦夜做了君华驸马,他也没有继位的资格。”
重颜冷笑:“谁说倦夜没有资格?我告诉你,倦夜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舒夜,九焰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众臣哗然,立即有人想起二十年前失踪的皇子舒夜,议论声更大了,其中夹杂着恍然大悟的惊叹声,场面乱成一团。
沧溪踏前一步,跪到倦夜身前:“沧溪叩见新皇,我愿对天发誓,尽瘁国事,效忠新皇。”
水色也随之跪地:“君华与王兄一样,愿与新皇共存亡。”
东涯终于回过神,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真是可笑!我就不信,除了沧溪水色,还有谁会支持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皇子?”
“我支持!”
略显激动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台阶下的张小春突然踏前一步,千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边。
东涯目光一凝:“你?”
张小春恨恨地看着他:“千羽给我讲述了当时的情形。她什么都不懂,绝对不会骗我,我的父亲竟是死在你的手里,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东涯声音沉冷:“知道又如何?若非得你父亲元婴之助,我又怎能练成万雪追魂?张小春,是你太蠢了!”
张小春怒极:“东涯,我错信你了!”
东涯大笑:“小小降将,也想扭转大局吗?”
“哦,那加上我又如何呢?”
懒洋洋的声音毫无威胁性,可是当众人发现说话的人是他的时候,脸色立即变得肃穆了。
他是燕空城。
东涯狠狠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燕空城笑得云淡风轻:“很简单,若在你和沧溪之间选择,我绝对支持你。但若是你和倦夜,答案自然不同了。东涯你野心勃勃,与泽越交好本就是权益之计,东若大陆才是你的最终目标。当你坐稳帝位之后,泽越怕就成了你最大的障碍,是敌是友尤未可知。换成倦夜,我相信这一切都不成问题,所以,还请殿下恕过燕空城临阵倒戈之罪!”
燕空城以泽越使臣的身份说出这番话,自然非同小可,更表明了立场,若东涯此时即位,九焰与泽越的邦交怕是也走到终点了。
处于中立的大臣们立即转向倦夜一边,原本拥护东涯的人此时也开始动摇了。
适时,重颜望向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此时此刻,你们还不肯回头吗?”
一句话惊醒了诸位大臣,纷纷跪拜在地,承认新君。
千羽兴奋地向着燕空城摆手:“燕子,你真棒!”
燕空城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心里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的东涯,听到千羽的话,再也忍不住咬牙:“千羽,你别忘了,你毕竟还是凌王妃。”
千羽望向东涯:“我不是。”
东涯大怒:“你说什么?”
千羽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悲哀:“如果你是东涯,我从未喜欢过你;如果你是墨雪,我们之间也再无可能……”顿了一下,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伤我太深。”
东涯怔怔地看着千羽,面色如雪一般白,长长的黑发卷着雪花飞舞,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冰雪的气息正在缓缓压下,沁入身体。
伤你太深,那又如何?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我本天皇贵胄,清高傲世,想不到今日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怒极,恨极,悲极,东涯骤然狂笑起来,笑声高亢,回荡在天地之间,直笑得云暗风卷,鸟惊虫潜。
亮得刺目的白光骤然从他的身体升起。
隐隐之间,竟有巨大的吼声传自天外,与东涯相和,黯淡的天空骤然扭曲,然后撕裂,钻出一只通体洁白的小兽。小兽兴奋地奔向东涯,身躯在奔跑的过程中迅速成长,扑到东涯脚下的时候,已经成长为身高一丈的巨兽了。
风雪漫天洒下。
雪兽匍匐在地,恭身等候。
雪意弥漫,东涯眼中的茫然尽去,更见清冷。
他跨坐在雪兽背上,目光缓缓转向倦夜,淡淡的笑容浮上他的面孔:“魔主倦夜,该到我们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雪兽带着东涯冲天而起,消失在云天之外。
雪兽之后,三个人影翩然降落,竟是昭和,雍华和小白。
小白恨恨跺脚:“又让它跑了!”
雍华眉间忧色一闪而逝。
天色越发灰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