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是他在家时礼拜天通常的时间安排。他7点起床,读书至8:30用早餐。然后又读书至9:45,接着主持一个“善男聚会”——他还可能用管风琴伴奏并领唱。10:30举行主礼拜式,他作讲道,结束时与上百人握手。下午1点用午餐,之后休息15分钟,接着读书,3点作另一场讲道,会众不少——并非上午那些。他必定还要去看看主日学校定期上课的情况。又回到家时他学习读书直至用晚餐。19:30举行晚礼拜,他再次讲道,之后与几百名会众握手,并在书房与任何需要同他交谈的人个别谈话。他通常10:30回家。某个晚上他经过一天紧张的工作后,我谈到此事,他带着奇异的笑容愉快地回答:“我作了3场讲道并与900人握手。”
那晚礼拜结束时他曾对会众说:“我将在这儿呆1个小时。我们做完礼拜后总有一个愉快的相聚时间。如果你们认识我,请来咱们握握手。如果不认识,”他稍停片刻,“也请来认识一下吧,让咱们永远成为朋友。”我记得他这样说时显得多么朴实轻松,低沉的声音十分清晰,完全出乎预料。“请来认识一下吧,让咱们永远成为朋友!”他说得很平静,让不认识他的人觉得——他正希望他们这样想——他并没别的事,只希望和他们聊聊。甚至他自己的会众大多也几乎不了解他是一位多么繁忙的人,他的时间多么宝贵。
我偶然知道去年6月的一个晚上他参加晚会,从200英里远的地方回到家时已早上6点。他吃过饭稍微休息一下后就去教堂参加祷告会,并像平常那样精神饱满地主持着,又是用管风琴伴奏又是领唱,还要祈祷、讲话。祷告会后他连续参加了两个关系到大学学年结束的重要宴会,他在两个宴会上都发表了讲话。参加第2个宴会时他得知一个教友突然患病,于是立即赶到病人家,再把病人送到一所不属于他领导的医院。他一直守候在病床旁或与医生共同商量,直到凌晨1点。7点钟他又准时起床开始了工作。
“我就做这件事。”这是他个人讲求效率的格言,拘泥字义的人会指出他不仅做一件事而且做1千件事。这就没有领会康韦尔的意思——即他不管在做什么事,都要一心一意去完成,而不要三心二意。
康韦尔博士渴爱乡村,尤其是他年轻时生活过的乡村。他喜爱从山上迎面拂来的和风,喜爱高处辽阔的景色和森林里幽僻的地方。他喜爱潺潺的溪水,喜爱隐秘之地或意外令人欣喜地点缀着山中草地的野花。他喜爱大地自然的风格,喜爱光秃的巨石。
他时而还写点诗,至少为几首古老的曲调写过歌词;令我颇觉有趣的是有一次我偶然看见他以伯克希尔为背景描绘极乐之地的诗:
宽广的山谷从来不褪掉色彩,
树林长生不死,鲜花永远盛开。
这就是一个新英格兰山里人眼中的极乐之地!既非金色大道又非象牙宫殿,而是野外的山谷、树林、鲜花和宽广的景象。
比如采黑莓就是让他最快乐的一件事,他有一个诀窍能让自己的脸或手指不被擦伤。他发现无论单独还是与朋友一起采黑莓,都能得到很好的时间计划自己希望做的事情或构想出某个讲道的内容。钓鱼甚至更佳,他钓鱼时可以得到很好的消遣和休息,同时还能进一步思考和计划。
他小时就希望能在流动于自己小家附近的“鲑鱼溪”上筑一个坝,这个愿望他从未放弃,最后终于实现,虽然过了半个世纪!如今他在自己家前面有了一个大池塘,长四分之三英里宽半英里,微微倾斜着向下流动——水池里有不少小梭鱼。他喜欢静静漂浮在水池上,要么思考要么钓鱼,要么两者同时进行。就是在这个池塘里他告诉我如何于骄阳下捕捞小梭鱼呢!
他也喜欢捕捞鲑鱼,那条鲑鱼溪流入池塘后再流出去,穿过原野。与他的地段相连数英里的地方属于一个富人钓鱼俱乐部,他们买下了这条鲑鱼溪的所有权,并出大价钱与他洽谈。但他拒绝了。“我记得小时自己在这条溪里来回钓鱼,多么快乐,我不会想到夺去今天的孩子的这种快乐。所以他们仍然可以来这里钓鲑鱼。”
一天我们在溪旁散步时他突然问:“你是否注意到每一条溪都有它自己的歌?无论到哪里我都应知道这条溪的歌是什么。”
似乎他喜爱自己粗犷的故乡,与其说因为它是故乡不如说因为它粗犷!他本人就那么粗犷,那么勇敢,那么坚忍——那些山的力量也是他的力量。
从他的外表上,你总能看见那些山的粗犷的影子,粗犷、真诚和坦然均体现于他的性格与外表。你总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即使他的声音像通常那样低沉。在讲台上或讲道坛上或与人谈话之中,他闪现出光彩,然后焕发出烈火般的激情,这时你会越来越感受到他的威力所在。
他身材魁梧,强健结实,肩膀宽阔,两手有力。他的头发呈深栗色,乍一看像黑色一样。他年轻时相貌出众,从照片上即可看出;但岁月如梭,他为工作时时焦虑,身体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因此脸上生出黯淡的深深的皱纹。不过他一讲话这些皱纹就立即消失,而脸上也因那双神奇的眼睛焕发出光彩。
他是一个孤单的人。早年妻子在他取得成功很久以前已去世,使他深感忧伤,因为她忠心耿耿帮助他度过了奋斗中的许多艰难困苦。他后来再婚,妻子多年里也是他忠诚的伴侣。他曾有过特别艰难的时刻,有人贪污了65000美元公款,这将可能把刚成立起来的坦普尔学院毁于一旦。坦普尔教堂和坦普尔学院最初均负债累累,他要么卖掉它们要么抵押自己的财产以便尽可能筹集到每一元钱。他满怀深情地记得妻子为此真诚地支持他,虽然她知道如果他遇到什么麻烦,他在经济上作出的牺牲会使她变得一贫如洗。与他共同生活数年后她也离开人世,孩子们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他成了一个孤单的人。但他并非不快乐,有大量的工作等待着他去完成,所以他连忧伤或回顾的时间都几乎没有。他有时会意识到自己老了,朋友伙伴们一个个离去,把他这个老头留给了年轻的朋友和助手。不过这种意识只会让他更加热情地投入工作,他知道当死亡降临时任何人都无法工作了。
尽管他也深深地信奉宗教,但他并不把这种信仰强加于一般主题的谈话中,或强加给也许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他认为重要的是信仰必须体现在行为和美德上——除非谈到信仰时显得自然得体而不牵强附会。当对某一个人或上千人演讲时,他的话都能产生极佳效果。
几乎可以确切地说他讲道中的寓意一个接一个,虽然他自己最不会这样说,因为听起来好像他主张模仿使用最好的事例。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经常运用故事是因为例子比纯粹的争论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无论是否在讲道坛上他都显得朴实亲切,富有人情,从不矫揉造作。
如果他看见会众里的某个人,想和他说话,便会离开讲道坛沿过道走去,一边让唱诗班吟唱着,低声与这人说几句话后又悄然回去。
在他当牧师最初的日子里,如果听说某家穷人等米下锅了,他很可能会装上一篮子粮食亲自送去,到达穷人家时给予这样或那样他认为是必要的帮助。后来出名了,他便不再采取这种直接、公开、断然的慈善行为,知道会被人误以为是故意炫耀。不过只要一听说某人需要帮助他总会立即采取行动。如果肯定要马上处理什么事他便不去作过长过多的了解。他对自己的慈善行为从不声张,其表现令人吃惊。他不需要存钱给家人,也毫不在乎为自己存点钱,他只把钱看作是助人的一种手段。我从没听说某个朋友批评他,只说他过分慷慨大方了。
过去,纽约市的地方领导者取得成功是因为他们具有许多好的品质;自从我了解康韦尔后,印象最深的是他也不乏这样的品质。我对他提到过此事,他立即回答说他就亲自见过“大提姆”——沙利文斯[84]长期的领导者——并且请他到家里去过,那时“大提姆”曾到费城帮助一些有困难的支持者,很快得到康韦尔的帮助。康韦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看到了许多人从没看到的东西,即那位坦慕尼协会的领导者最不同寻常的特征。“大提姆是多么慷慨大方啊!”康韦尔觉察到他在政治上的狂妄,他的敌人也注意到了;不过康韦尔还看到使他具有根本威力的东西——他的慷慨大方。除了他十分狂妄而康韦尔十分谨慎外,两位大师都有一些显著的相似之处;康韦尔也像大提姆一样对人的面貌和姓名记得相当准确。
自然,康韦尔是优秀公民的杰出代表。他从不吹嘘美国精神。他很少谈到美国精神或优秀公民问题,不过人们却经常看见他默默地挂起美国国旗——这便是优秀公民的象征。在他的教堂里美国国旗赫然醒目;这国旗亦可见于他的家中;在他伯克郡的住处,可以看见一面美丽的美国国旗高高飘扬在一座塔上——他小时候那儿有棵大树,树顶有一个鹰巢,他便以此为自己的家,取名为“鹰巢”[85]。
我记得曾读到一篇较长的故事,说他爬上了那棵树的树顶——虽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壮举——凭着顽强毅力和勇敢精神把那个巢弄得更加牢固安全;我问他是否真有其事。“哦,我听人谈起过。有人说某人看见我那样做的,或类似的情况。可我自己并不记得呀。”
凡是他真心要做的事,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做下去,而任何朋友对于他这种坚决的态度不久必然都有什么说法。他坚持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取消封闭式圣餐[86],尽管遭到极力反对,尤其来自他自身教派其它教会的反对(因为那是在许多年前,当时各教派宗派比现在要狭隘得多)。他决心举行开放式圣餐,而一旦决定之后他就这样说道:“朋友们,不是我要请你们来参加圣餐。圣餐是开放式的。如果你们觉得能来参加,它都为你们开放着。”至今他仍然采取这种形式。
他不但从不放弃,而且朋友们还说他从不忘记一件自己决定过的事,有时过了很久他们以为这事已被彻底忘记,可却突然发现康韦尔博士把他最初的意图拿出来通过。人们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便想起了伯克郡的那个鲑鱼溪,它就是一例!
一旦他真正开始做某事,那么无论大小,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无法使他不安的。多年前他曾戴起一个大钻戒来,大得引起众多的批评和刻薄的言语。他根本不去辩护,继续戴他的。然而几年后的一天他把钻戒取了下来,人们便说:“他终于听从批评了!”他对我说起此事时回忆着微笑道:“那钻戒是我会众里一位热情的老执事送的,我不愿拒绝以免伤害他。戴个那么扎眼的大家伙真让我难受,但我不想伤害那个老执事,所以一直戴到他去世为止。”
康韦尔就是一心不断地工作,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在工作中忘记了悲哀、孤独和年老。一天他对我说:“我将套着马具死去。”[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