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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天一大早,奥托上尉就去做实地勘察,画了一张草图。等大伙儿到现场进一步作出决定以后,他又绘出详图,并且附上了预算以及其他一切必要的说明。准备工作该做的全做了。出让小农场的事也在抓紧进行。两个男人又有了重新一块儿干事的机会。

奥托上尉提醒爱德华,夏绿蒂的生日快到了,用给别墅工程奠基来表示庆祝不只得体,而且简直就是他的义务。他没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一贯对这类庆典抱有反感的爱德华。要晓得,爱德华脑袋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将来奥蒂莉的生日,同样也要好好庆祝一下。

在夏绿蒂眼里,那些新工程以及有关措施可是影响重大甚至相当可虑啊,因此也私下忙着在重新审查预算以及时间和资金的分配。白天大家见面的机会少了,晚上就更渴望能聚一聚。

这其间,奥蒂莉已经完全成了全家的总管。以她举止的沉静、稳重,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再说,她的整个性情都适合于呆在家中操持家务,而不喜欢到世界上去,在野外东走西走。爱德华也很快发现,她只是出于礼貌才跟大伙儿一块儿出去郊游,傍晚之所以还能在外边呆得比较久,纯属尽自己的社交义务罢了,大概因此才常常找一些家务方面的借口,以便溜回家去。随后,他便设法对集体散步做出安排,使大伙儿都能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里,并且重新开始已经中断了好久的诗歌朗诵。他尤其喜欢朗诵的,是那些表达纯真而热烈的爱情的作品。

晚上,大伙儿通常是围着一张小桌子坐着,各人有各人的老位子:夏绿蒂坐在沙发上,奥蒂莉坐的是她对面的一把圈椅,男人们则居于另外两方。奥蒂莉在爱德华的右首,他每次念的时候总把灯推到她面前。这时,奥蒂莉也多半凑得近一点,以便能瞅见书里。要知道,她同样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胜于相信别人的嘴唇。爱德华呢,也往她那边挪一挪,想方设法使她看起来舒服一些,甚至常常还不必要地作长时间的停顿,以便她看完最后一行才翻下面一页。

这个情形夏绿蒂和奥托上尉都看得清清楚楚,经常因此相视而笑。然而,他俩却对另一个迹象大感意外,因为它不期然地流露出了奥蒂莉深藏在内心中的对于爱德华的倾慕。

一天晚上,由于一伙讨厌的客人迟迟才离去,朋友们的聚会已经有些迟了。爱德华提议大家仍然在一块儿呆一呆,并且兴致致勃勃地把他那很久未见吹过的长笛取了出来。夏绿蒂开始翻找她俩通常在一起演奏的奏鸣曲,但翻来翻去都找不到。这时奥蒂莉在迟疑片刻后才承认,乐谱是她拿到寝室里去了。

“这么说,您能用钢琴给我伴奏,愿意给我伴奏喽?”爱德华叫了起来,眼睛乐得闪闪发光。

“我想大概行的,”奥蒂莉回答。

说着她取来乐谱,坐到了钢琴旁边。另外两位听得出了神,没想到奥蒂莉已经完全把曲子背得滚瓜烂熟,更没想到她能那么好地适应爱德华的演奏习惯。岂止“适应”而已!如果说,夏绿蒂出于机敏和自愿,在演奏中也能照顾自己时而拖拖沓沓、时而拼命猛赶的丈夫,在这儿停一停,在那儿跟一跟的话,那么,奥蒂莉曾经听他们演奏过几次,她现在所弹出来的这几支曲子,似乎就完完全全是按照爱德华的理解练会的啦。她把他的缺点也接受了过去,从而产生出了一个新的富有活力的整体,虽然不合乐曲原有的节奏,可听起来却极为悦耳,极为和谐。要是作曲家本人听见自己的作品给这么可爱地篡改了,他也会感到高兴吧。

对于这一奇特而出乎意外的现象,奥托上尉和夏绿蒂同样没有吭声。他们的心情就像你我经常在看到一些孩子的行动作为一样,既因其可虑的后果而不赞成,却又不好加以申斥,是的,也许甚至不能不感到羡慕。须知,他俩自身之间的感情也在急剧增长,和那两个差不多,只是可能还更加危险,因为两人的个性都更严肃,更有自知之明,更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奥托上尉已经开始感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习惯使得他总想呆在夏绿蒂身边。他于是强迫自己,在夏绿蒂通常上工地去的时间避免也上那儿去,办法是一清早就先作好种种安排,然后便躲进自己的房里干自己的事。头几天夏绿蒂还当这只是偶然现象,便到一切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寻找他;后来她觉得明白了他的苦心,对他反倒越加敬重起来。

如今奥托上尉是避免单独和夏绿蒂在一起了,可与此同时却更加卖力地工作,以便推进和加快工程的进展,好对即将来临的夏绿蒂的生日表示热烈庆祝。他在村子背后从下往上敷设一条舒适的道路的同时,又让人从山顶上往下修,说什么为了开采石料,其实是把一切都安排和计算好了,要让两段路在生日的前夜汇合。在上边建造新别墅的地方,地窖是从石头里凿出来的,而不是在泥土里挖成。奠基石也刻好了,有花格子,有盖板儿,非常地漂亮。

表面的忙忙碌碌,密藏在心底里的这些小小的好意,或多或少被压抑的情感,这些都使他们聚在一起时不再那么愉快热闹了,以致使爱德华感觉得缺少了什么似的。有一天晚上,他便忍不住叫奥托上尉把自己的小提琴取出来,替坐在钢琴旁的夏绿蒂伴奏。奥托上尉经不住大伙儿的请求,两人便合奏了一支非常难的曲子,奏得是那么富于感情,那么轻松自如,他俩自己和听的一对儿都得到了最大的愉悦。大伙儿于是约定要更经常地在一快这么合奏。

“他俩比咱们配合得好啊,奥蒂莉!”爱德华说,“咱们尽管佩服他俩,可自己合奏的时候仍然挺高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