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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整整十二个小时,专程前来观摩演习的兄弟军区的几位训练部部长,都是在寡淡无味的等待中熬过的。他们都是在童爱国的煽动下,放下正在进行的工作,嘴上说是来取经的,实际上是来摸水深,比高低的。范英明签发的一揽子作战命令,在大液晶显示屏上以有形的图像显示出来后,这些少壮派的不满和失望。先从表情上表现出来了。开始的一两分钟里,还都控制在嘴角上的一抹冷笑,或是撇撇嘴的限度内,仿佛还都记挂着主人的面子。差不多三分钟的时候,一个理着寸头的红脸大校,忍无可忍似的把一个喷薄出眼泪的哈欠打将出来了。陪同观摩的童爱国已经读懂了这个哈欠的意思:观摩这种演习还不如睡上一个好觉。

童爱国站了起来,多少有点羞涩地笑笑,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诸位,序幕是长了一点。小饭厅已为各位准备了小型舞会,是不是去活动活动再来看?”

话音刚落,刷刷刷站起了七八个人,有的说着,有的一言不发,走出大作战室。

寸头红脸大校可能觉得那个哈欠打得有些放肆,走到门口,又扭头找补一句话:“皮厚才能包大馅包子。老童,吃到馅了,别忘了去叫一声,我可是来打牙祭的。”

屋内只剩下主人,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陈皓若先定了个调子:“A师犹豫了一整天,我以为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奇着,最终还是想包饺子。早上一开战就包,如今饺子也能下锅了。”

赵中荣跟着唱一嗓子:“前一段,朱海鹏弄得咱们军、军区名声在外,这回来了这么多客人,这次丑可丢大了。数字化部队,数字化部队是用钱堆出来的!看了一天,除了一个班被红军抓了俘虏外,其他的都泥牛入海了。”

童爱国很有些自责地说:“都怪我这张嘴,不该把没做成的事情张扬出去,这也算个教训吧。”

方英达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空空如也的观摩席,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教训?客人们呢?不是说红军已经开始反击了吗?”

赵中荣走过去,把一个操作员推到一旁,说道:“方副司令,你看看红军是怎么反击的。”说着,敲打键盘,把红军的战役目的用图演示一遍,又补几句:“蓝军准备舍娃子打狼,如今来了成群的狼。这演习已经变成重温古典战役的风光了。”

方英达眯着眼睛,冷冷地盯了赵中荣一眼。

陈皓若批评道:“小赵,你就不能厚道一点?一直等他们有变化,谁知道又变到老路上了,连诱敌深入这种战术也没体现出来。”

方英达说:“不就是十二个小时吗?要相信他们,相信他们不会拿上千万人民的血汗钱对18世纪阵地战来一次鸳梦重温。红军作为被动一方,做出这种选择,也可以理解。战争,说直白一点,就是两个指挥部相互猜谜。哎,四五个小时了,蓝军的数字化班怎么还没动静,我不是让他们每个小时都报一次吗?”

赵中荣操作键盘,把红军两翼背后的六个小蓝点放大了一些说:“这六个班都在,只是太小了,看不清。四十分钟前,我还为这事和朱海鹏通过话。他也不知道另外十二个班是生是死。从红军的报告中分析,目前只能判定蓝军这十二个班还在某个地方。朱海鹏解释说,他这些班因没有通信卫星和他的指挥部联系,都是带的可拆装发射、接收两用天线,这种天线安装调试一次需要近一个小时。”

方英达点点头说:“原因很清楚了。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这种通信卫星。兄弟部队的人是不是都感到乏味了?”

童爱国说:“人家看出瞌睡了,我不好劝他们睡觉去,请他们跳舞去了。我这步棋没走对。”

正说着,操作员报告说:“首长,蓝军报告数字化班最新位置。”

方英达急忙说:“快念。放大一点,换成个三角形。”

操作员念道:“左边,五个班在赵东林中尉带领下,已于晚六时四十分赶到沅水大桥西边,沿三号公路布下阵势;右边,四个班在乔全仲少校带领下,已于晚七时二十分,先后抵达清衣江大桥附近地区。另,猫儿山、鸡鸣岭两个中转班也已投入工作。”

童爱国大喜,下意识地一拍巴掌,叫道:“果然厉害!这一下用不着担心丢军区的脸了。这两个地方,都在七寸位置。左边离红军通信中枢只有十几公里,右边离红军主油库和弹药库也只有二十来公里。厉害!”

方英达瞪了童爱国一眼:“什么厉害厉害!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怎么会是这样!一万多人,都死绝了?让人出入于无人之境!”

陈皓若叹了一声:“唉,这两个桥怕是不保了。”

赵中荣附和道:“A师也太大意了。桥是不保了。”

“你懂个屁!”方英达骂道,“你作为一个军的作训处长,难道不知道炸断这样一座桥并没有什么价值?一个舟桥营,一个小时内可以架三座这种长度的浮桥!你以为这只是什么敢死队吗?这个朱海鹏,还真要创造个奇迹呀!童爱国,他们哪儿来的钱搞这些装备,一次就搞了二十个?”

童爱国说:“方副司令,除了电台和武器是我帮助解决的,其他的都是他们自己花钱买的。”

方英达拍着桌子问:“钱从哪里来的?”

童爱国说:“常师长找朋友以个人名义借了二百万……”

方英达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坐在一个沙发上,声音低沉地说道:“我不该对你们发脾气,请你们原谅。朱海鹏这些部队绝不是来炸桥的。他们一发现红军的运输车队,几分钟内,蓝军指挥部就能推算出半小时、一小时后,这些物资、弹药能到达什么地方。如果制空权在握……不行,我得问问朱海鹏,到现在为止,红军对这种巨大的危险还一无所知。”他跳起来,跑两步拿起红机子说:“要朱海鹏。”

朱海鹏在那边“喂”一声,问:“是赵处长吗?你要的东西已经报上去了。”

方英达说:“我是方英达。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朱海鹏说:“大概清楚。可我想告诉你,我可能会搞个将在外不受你命,方副司令,为了能让这种部队起到作用,我们费尽心机,一开始就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进行部署,如果看不到它们的威力,这个阶段的演习,不管谁赢,都白搞了。他们现在没发觉,很正常。十三个小时,我差不多可以把他们空投到南极去。可我没有隐形轰炸机。A师已经准备聚歼我们了,恕我不再作详细解释。我只想重申一点:它们发挥得越淋漓尽致,这场演习才越有价值。”

方英达这时已完全冷静了,哈哈大笑道:“你太聪明了。你说服了我。我打这个电话,第一,是先向你预支个祝贺;第二,请你转告那个舍了身家性命、支持你胡搞的人,只要这个兵种能发挥,用不着为两百万睡不着觉;第三,我问个问题,你的这些人是靠什么在三个来小时赶到预定地点的。”

朱海鹏笑道:“右路详情我还不清楚,左路是向范司令的一个中转站借了三辆卡车,还留有借条,三辆车已按范司令二十几天前教导的办法,推到某一个沟里去了。关于借车的事,我同意你就事论事给他们提个醒儿。他们自上而下,都被一种旧框子框着,都准备摘桃子了,漏洞自然就暴露出来了。不知我的回答你是否满意。”

方英达道:“集中精力想你的主力如何跳到外围吧。如果他们连丢车的事也发现不了,证明他们太愚蠢了,我不准备转达。”啪一声放了电话。

陈皓若说:“只要红军能把蓝军主力包进去,说胜负还为时太早。”

方英达说:“晚上什么好戏也不会上演,我回去睡觉了。但愿你说的情况会出现。”走到门口又丢一句,“只怕是一种愿望而已。”

朱海鹏放下电话马上装出一副苦相,对常少乐直摇头叹气。

常少乐伸着长脖子,追看朱海鹏连声问:“有什么坏消息,有什么坏消息?你说说,快说说!”

朱海鹏摆摆手道:“不说也罢。反正你是赌,早看晚看底牌输赢都定了。”

常少乐严肃起来:“是不是对数字班有说法了?”

朱海鹏道:“早知道早安生。方老总说我们贪大,弄个两二个班就可以了,装备二十个班是浪费军费。”

常少乐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说:“完了,完了。我用什么还这两百万呀。”

江月蓉正好拾着听个尾巴,看见常少乐掏帕子擦汗,看看朱海鹏问:“是不是最后的结论?你也是,为什么不劝劝常师长。这下可怎么办?”朱海鹏撑不住,笑将起来,前仰后合说不成话。

江月蓉横眉冷对盯着朱海鹏:“有什么好笑的!两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朱海鹏硬收住笑,弯腰说道:“老常,你是真吓着了还是装的?”

常少乐感叹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辈子将军梦做得最多,到头来弄成,嗨,命啊!”

朱海鹏忙说:“老常,终于骗了你一回!方副司令让我转告你,只要数字部队发挥了,你就不要为两百万心焦了。看来他已经知道是你借的钱。”

常少乐站起来,揪住朱海鹏的衣服:“你到底哪些话是真的?你别再骗我了!”

朱海鹏说:“你这一把赌赢了。方副司令让我们全力以赴考虑如何把主力带出包围圈。”

常少乐重重地打了朱海鹏一拳,笑骂道:“你个****的开这种不知深浅的玩笑!我要是有心脏病,今天肯定就交待了。”

江月蓉也埋怨道:“你也是的,这是多大的事,怎么敢这样说。”

朱海鹏揉着胸口说:“真对不起。我总以为老常是铁打的身体铁打的意志,没考虑到承受力也有个限度。”

常少乐说:“还不快安排狸猫换太子。”

朱海鹏道:“前半夜就看楚天舒跑得快不快了,我去睡几个小时,你先盯着。告诉赵连长和乔营长,每一辆输油车通过,都要及时报告。告诉几个当耳目的班,争取在天亮前把他们前线油库、弹药库的地点测量清楚。”

焦守志吃完晚饭,想起来应该去看看正在蹲禁闭的唐龙。走近那排简易房,一个精精干干的上等兵满脸堆笑迎上来把枪一背。慌张着摸出一支烟:“参谋长,抽烟。”

焦守志接了烟说:“富贵,是你呀。唐参谋和李连长是不是关在这里?”

富贵忙说:“是的是的。”

焦守志点了烟:“听说你们连长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们,有没有这回事呀?关了两个人禁闭,又派两个人看守,太不正常了。我想进去见见他们,行不行?”

富贵左右瞅瞅,压低了嗓子说:“你让我干什么,我一定不说二话。参谋长,关禁闭搞这么严,有原因呀!我们连长和黄师长是老乡,他当兵、上学、提干,都是黄师长一手办的。李连长上次带狐狸部队救了范司令,单单没救黄师长,我们连长可生气了,说了几次要找机会收拾李连长。这回,李连长和唐参谋撞到他的枪口上,你说能有个好。”

焦守志拍拍富贵,笑骂道:“小****兵蛋子,脑子还挺复杂的。我不是也给你要过上学名额吗。你考不上那可怪不了我。开门开门,今晚我还要回去呢。”

富贵忙掏出钥匙开门,嘴里说着:“这警卫连的岗真不敢再站了,调一团的事,等不得。提干没戏了,转个志愿兵……”

焦守志说:“行了行了,别啰唆了,谁让我和你上过一个中学呢。春节后给你办。”闪进屋去。一进屋子,一股尿臊味直冲鼻子,焦守志用打火机一照,唐龙和李铁都在小床上睡着,一只木制旧尿桶立在房子里。焦守志忍不住大声喊道:“富贵,这个尿桶从哪里弄来的,心也太黑了!”

富贵探头进来:“你问我,我不敢不说。我们连长昨晚上派了四个人,到老百姓家找老尿桶。他选中了这一只,出了十块钱买来的。”

唐龙翻身坐起来,点了蜡烛,掏出家伙尿一泡:“习惯了就好了。老焦,你小时候又不是没用过,看来你是腐败变质了。听说上海人晚上没这个味还睡不着觉。”

焦守志说:“我们那里用瓦罐,味道要淡得多。我只是觉得有点过分了。”

唐龙从焦守志手里夺过烟屁股,嘬了一口:“不过分,不过分,再住三天,说不定能把烟戒掉,又能变成老子天下第一的上海里弄人,出去该给范司令送块匾。”

李铁骂道:“他奶奶的,当了十来年兵,还没见过整人这种整法!我和老唐都没得罪过这个连长,真是想不明白呀!”

焦守志给两人发了烟,叹道:“世上真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原因总是有的。唐龙,别错怪了范司令。”

唐龙道:“我好赖也是大学文化,懂得经念坏都是因为下面的小和尚嘴是歪的。谢谢你冒着被株连的危险来送春天般的温暖。明年三月雷锋回来后,我和李铁一定冒死陈情,让范司令封你个雷锋二世。”

焦守志摇头咂嘴说:“嘴跟小刀一样!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师指’。”

唐龙吐着烟圈说:“太上皇怕新皇上不和他用一只老尿桶,派你当说客。”

焦守志说:“上午下午是这样,如今共用一个壶了。战场形势大好,一团、二团、摩步团,正在张网捕大鱼,二线部队和预备队明天早上也要投进去。”

李铁垂头丧气道:“没想到伴着老尿桶演习一场,真是憋气呀!”

焦守志问:“唐龙,你好像无动于衷?”

唐龙冷笑一声:“难道非要有动于衷才行吗?战败赔款用不着我签字,巴黎和会分赃,也没我一碗汤喝。冷热酸甜与我无干。与我有干的只有这尿臊气。你是不是准备连夜上山去摘桃子呀?”

焦守志看看表站了起来:“事已办完,是吃仙桃是吃青杏,由不得我。反正用不了两天就再见面了。”

李铁说:“别忙走!那几个王八蛋抓起来没有?”

焦守志说:“忘了告诉你们了,地方公安局已给了回话,证明确实是他们先调戏妇女,你们是见义勇为。至于你们提出的贩毒嫌疑,从现场没找出证据,不好立案。总之,已经把你们洗清楚了。”

唐龙突然问道:“你来‘师指’后,范英明提没提过抓到的蓝军数字化部队?采取措施没有?”

焦守志愣住了:“你这话我听不懂。你是不是说摩步团抓的那十来个人?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唐龙道:“没抓住的,也不用管了?”

焦守志说:“我只听老范说,装备这样一个班,没十万八万下不来,朱海鹏往哪儿弄这些钱。老范判断这是朱海鹏在做实验。顶多有一两个班。”

唐龙扑哧笑了出来:“范英明应该写一本逻辑学的专著,推理得滴水不漏!照这样思想,战争肯定只能停留在冷兵器时代。即便只有两个班,也不能对那个班不管不问。如今这世界,什么奇迹不会发生?朱海鹏说不定从银行抢了几百万、几千万,已经把整个C师都武装到牙齿了。这种观念,真是不可理喻。”

焦守志说:“一两个班能闹腾出什么动静。我走了。”

焦守志回到作战室,二团刚好报告说也抓了蓝军一个装备奇怪的班。

范英明看着电报,抿嘴笑笑:“天线损坏了,朱海鹏怕是要心疼一阵子了。政委,夜里估计没突发情况,我先去睡一会儿,过了午夜大戏就开场了。”

刘东旭说:“你快去睡一会儿吧。”

范英明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一个人影跟了过来:“大司令,可不可以为你效次劳?”

范英明看看秦亚男手里端的盆子,笑道:“白天你怎么不说?傍晚我已经自力更生了。”

秦亚男叹一声:“话在嘴边转好久,可能是白天吧,差一把劲儿。听说已经稳操胜券了,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河边洗洗衣服?你看这月光怎么样?”

范英明迟疑着,没有马上答应。

曹参谋跑步过来道:“范司令,二团来电,要证实第二阶段还有没有狐狸部队,我们和政委都不清楚。”

范英明说,“李铁正在蹲禁闭,一团特务连正在一线作战,哪里有什么狐狸部队。”

曹参谋说:“下午四点多钟,有人以狐狸部队名义,从望夫崖物资中转站领走三辆卡车,一个小时前,二团去调用车辆,才发现这件事。”

范英明心里一紧,急匆匆返回作战室:“让二团再查实一下,他们有多少人。”抽完一支烟,二团的回电到了。

刘东旭拿起电文看看:“说是奉你之命完成特殊任务,签名人是李铁,去向不明。显然是他们的人,好在只有十一个人。”

焦守志忍不住说道:“唐龙这小子脑袋就是不一样,他说朱海鹏还有这种班,果真又冒出来一个。”

范英明脸色很不好看,盯着焦守志说:“你怎么还没有走?!你去见唐龙干什么!”

焦守志嗫嚅着:“我,他前一段不是在一团待过嘛。”

范英明冷笑道:“礼节真周到。第一阶段演习,就你受到了上级表扬,是不是不准备回去了?把你前一段的灵光劲早表现表现,一团也不会死守。”

焦守志苦笑一下:“说句实话,这种演习我根本看不懂了。今天像是看懂了,恐怕还是个假看懂。第一阶段,受表扬的几步棋都是唐龙支的着儿。听他的口气,他像是知道朱海鹏这种部队。前两天他在团里,好像还说朱海鹏失恋了,连原子弹都想用这种疯话。”

范英明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刘东旭接道:“唐龙的毛病是太多,可真是个人才。是人才,都有毛病。这也是个普遍现象。我听几个女战士说,通信站昨天设伏,也是他安排的。用人之际,还是宽容一点吧。他们在清江县确实是见义勇为,违纪的事,关二十四小时禁闭,也算处罚过了。你看,是不是让他们都出来做点事?”

范英明说:“焦参谋长,你去通知他们来一趟。曹参谋,拟一个电报,发到电子对抗营、通信站和后勤,说已有敌小股部队潜入我腹地,可能会对我要害部门和要害设施进行攻击,让他们加强警卫。这个朱海鹏,难道不是在做试验?”

过了一会儿,李铁一个人跟着焦守志来了。

刘东旭问:“唐龙呢?”

李铁说:“他说,他说他没有功,不想提前释放。”

范英明说:嘴可真硬,还是个上尉,架子就这么大。李铁,你马上带警卫连一个排,骑摩托到几个重要地段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被遗弃的三辆解放牌卡车,发现之后,马上用步话机报告。

李铁说:“范司令,你还是写个手令给我,这个警卫连,我可指挥不动。那个连长,让我们闻了一天老尿桶了,我出来就去指挥他的人……”

范英明说:“你也学会讨价还价了?我不听你什么尿桶不尿桶,我只要求你完成这个任务!”

李铁悻悻地出了作战室。

刘东旭跟出来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铁说:“政委,你去禁闭室看看那个连长花十块钱买来的尿桶,你就明白唐龙为什么不出来了。”

刘东旭赶到禁闭室,那只老尿桶已经不见了。

唐龙淡淡地说:“政委,你别找那只尿桶了,两分钟前人家已经拿走了,岗哨也撤了。我是自愿的,还想多回味回味这种气息。”

刘东旭说:“关于变相体罚的事,演习结束后再查实处理。我以一个师政委的身份来宣布解除你的禁闭,你还觉得受委屈吗?你还是个军人,战场上出现一些难题,你就应该站出来尽心尽力想法解决它。”

唐龙冲动地说:“政委,是我不想承担吗?是我不爱这支部队吗?是这支部队不爱我!我一个早入了另册的小参谋,出去了,不还是废人一个?政委,你就成全我吧。演习结束我就要脱军装了,我不想出去背上战败之名。”

刘东旭严肃地说:“受了一点委屈,就想另谋高就,能成大器?你怎么说又要战败这种话?理由呢?”

唐龙说:“很感谢你没有给我定扰乱军心的罪名。我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理由,是可以证实的东西。我这么说,不叫理由,只是一些判断。范司令确实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军人。不过,他在A师待得太久了,不免在观念上过多认同了A师的世俗。不客气地说,范英明一半心思在考虑演习结束后如何和黄兴安等人相处。如果不是这样,就无法解释今天他为什么会妥协。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范司令的战争观念,直言吧,不新不旧,半土不洋,这也是他妥协的原因,蓝军呢?早就把演习当战争。而且还是当现代战争来演练了。朱海鹏这种数字化班,肯定不止这三个……”

刘东旭说:“这种班就是有十个八个,能有多大作为?范司令已经作了周密安排布置,李铁已经去找他们了。”

唐龙说:“这种班有什么能耐,我猜不出来。不过,我相信他们绝对不是范司令那种狐狸部队,只能搞个偷袭,救个人质……”

刘东旭打断道:“小唐,这些话你对范司令说,直接对地说更好。”

唐龙道:“我是豁出去了,才对你说点真话。范司令才高十二斗,心比针尖细,我犯不着冒犯人家龙颜。”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范英明,迫不得已走了进来:“首先声明,本人没有听墙根的嗜好。我正是感觉到危险,专门来向你请教的。你很直率,我也用直率回报你。我想表达三点意思:第一,对你的处罚不属于冤假错案,量刑也基本准确;第二,我们在一个师待了近十年,我没能更早一些意识到你的才华,我任演习红军司令后,还是没能看到你的不寻常,甚至不如我的对手朱海鹏知道你的多,我感到很遗憾;第三,希望你回到作战参谋的岗位上,分担一些演习的责任。”

唐龙掏支烟点上,想了好一会儿,看着范英明说:“那我就再直率一点吧。当参谋,甚至当作战科长,我都没什么兴趣了。在这种体制下,到科长的位置,我还得苦熬四年。我也不说什么战争年代谁谁谁二十岁就当了师长、军长这种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可能会认为我这是在向组织伸手要官吧?随便怎么理解。范司令,且不说我有没有什么能力,是不是个人才。你刚才一句回到作战参谋的岗位上,就把你和朱海鹏的距离、观念上的差异显示出来了。朱海鹏认为我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参谋长。这就是红、蓝两军的差异!”

这番话把刘东旭和前来看新闻的秦亚男听得张口结舌。

唐龙说:“能在离开部队前畅所欲言一次,真痛快,我会做一名合格的参谋,把首长的意图摸清楚,把电文起草得漂漂亮亮,别的心,****也瞎操。”

范英明说:“你的话说完没有?”

唐龙说:“完了。”

范英明道:“那我说两句。你看问题有深度,眼光独到。你的缺点是容易片面,把一件事、一个人看死了。现在,我任命你为红军司令助理,直接向我负责、组织指挥作战。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一任命,马上上报‘军指’备案,并下达到各作战部队。如果你在演习中,确实证明你称职,我相信这支部队一定会为你提供一块足够大的舞台。”

唐龙怔了好一会儿,说道:“先别急于任命,给我半个小时。我研究一下战场形势和蓝军数字化部队的装备后,谈一下我的意见然后再定。”半个小时后,唐龙拿着教鞭,对着沙盘说道:“不管蓝军数字化部队数量有多大,我们都必须用全力对待。最主要的是要保证后勤运输线的畅通。为了防止他们破坏我后方运输,我建议从预备队再抽调一个营负责三号、四号公路安全。作战区域有两千平方公里,找几十个人确实太难了。不过,用各种侦测手段寻找他们,一点也不能放松。前线已经形成现在的局面,改变已不可能。最坏的结果是敌主力逃逸,而我后勤系统瘫痪。为防这种情况出现,应马上令包抄部队扩大包围圈。这样做,一线兵力可能不足,我认为预备队应提前投进去。我的总体判断是:敌是在设圈套,现在情况在朝他们有利处发展;他们的数字化班如果多于十个,又能及时与指挥部联络,后果很难预料。”说罢,看着范英明。

范英明说:“唐助理,你可以上任了。扩大包围和预备队提前投入按你的意见办。”

曹参谋跑过来说:“出事了,一号油库起火,原因不明。”

范英明说:“让他们迅速查明原因上报……”刚说半句话,蓝军的电子干扰开始了。

唐龙说:“这不大可能是蓝军干的,把胜利压在毁油库上面。太简单了。”

刘东旭担忧地说:“后勤可不能出事。小范,有唐龙在这里,有个事你们也能商量了。我去后勤看看。”

范英明说:“也好。你带一个班去,安全些。”

刘东旭笑道:“不至于草木皆兵吧!带两三人够了。”

蓝军适时展开电子战,是担心红军突然间改变聚歼蓝军主力的决心。电子战一打响,演习就进入了单行道。

凌晨4点钟,蓝军撤出部队退至〇一号高地一线。

红军二团新组建老兵连随二营沿七号公路,经过大半夜激战,进抵〇一号高地一线,与蓝军陆续撤退的部队遭遇了。一交手,二团二营长就知道遇上了蓝军主力,忙用电话报告给随三营行动的简凡。简凡一听二营长描述,就知道那里确实是蓝军主力,冷汗当即出了一身。如果把这个情况报告上去,范英明肯定要让二团在这一带把蓝军拦住,一场恶战就无法避免。二团主力一营已经和一团一同作战,剩下这两个营,再加上直属队,如果遭到〇一号高地部队和撤退主力夹击,后果不堪设想。挡住了,最后取得了胜利,还好办,一旦垮掉,事后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分兵两处了。

简凡斩钉截铁地说:“胡说!一团和我们一营正在和敌人主力激战,这里有什么敌人的主力?摩步团和你们会合没有?”

二营长说:“还没有。团长,这里确实是他们主力。我在这里顶一会儿,你跟进过来估计能撑到天亮。老兵连已经看见他们大批坦克……”

简凡说:“一个连能看多大的天?一个营敌人对一个连就是绝对优势。二营长,这是在聚歼一个师,跑一个营两个营无碍大局。我命令你们向左边运动,遇到我们摩步团,再把口袋扎住。你记住,我们的作战任务只是对敌主力完成包围。执行吧。”

二营长答应一声:“是!”放下话筒,自言自语说,“这分明是他们的主力嘛。”

简凡又把电话打了过来:“你记住:把口袋扎住后,不要逞英雄,要和摩步团配合行动。遭遇蓝军主力的笑话就不要说了,传出去让人耻笑。刚才我忽略了你讲的一个细节,他们是不是不想和你们恋战?”

二营长说:“他们人虽多,火力却不强。我也纳闷。”

简凡笑道:“这就对了。只顾逃跑,谁有心恋战?要学会用脑子打仗。”

红军二团没在这一线做更多纠缠,让朱海鹏彻底松了一口气。为了让混编团具备突围能力,朱海鹏临时决定,把主力携带的弹药基本上都留给混编团,混成旅在这一夜基本上在搞拉练,坦克和装甲车里已经没有弹药。

朱海鹏看着常少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这回你该放心地去睡一会儿了。天亮之后,就该我们还手了。”

常少乐道:“好险!你这一着空枪空炮计差一点弄个全军覆没。放几枪能把人吓跑,也奇了。”

朱海鹏道:“哪条计,不是踩着毫发走过去的?空城计,诸葛亮弹琴也能吓退十万兵。”

常少乐说:“你真认为留足了弹药,咱们混编团将来还能生还?”

朱海鹏说:“你快去睡觉吧。留一种可能性,可以激励他们的斗志。”

常少乐说:“危险已经过去了,瞌睡还没有来。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朱海鹏笑道:“还是不放心,对不对?我知道,你是想看看咱们的数字化班到底管不管用。想等你尽管等,不过,什么时候出情况,我可不敢保证。要不弄张床放在这里,指挥作战和睡觉两不误。”

常少乐和一名战士抬一张折叠行军床进来,就听见了参谋正在报告数字化班的进展情况:“乔营长所属四班报告,敌两辆十吨输油车刚刚通过青衣江大桥,时速四十公里,预计早五点四十分通过猫儿山地区,四班与六班暂时联系不上,四班请求我们直接与六班联系。赵连长所属十二班报告,敌六辆弹药车已过沅水大桥,时速三十五公里,预计六点钟通过乌鸡岭,乌鸡岭望夫崖十三班报告,半小时前,敌约一个坦克营沿三号公路向三号地区推进,不知何故,停了下来。五分钟前,一个五十辆运兵车队也赶到这一地区。”

朱海鹏大叫着:“老常,让你开开眼。令炮团一个营,五分钟后炮击望夫崖,上报对望夫崖发射导弹一枚;令六班作好在猫儿山炸敌输油车准备。”

滞留在望夫崖附近的坦克部队和步兵正是红军的预备队主力坦克团三营和三团主力两个营。

王仲民跳下指挥车问道:“胡营长,你们不是早走了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胡营长苦笑道:“王团长,这后勤是怎么搞的,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小时,这油怎么还没有达到?剩这点油,顶多够到达三号地区。”

王仲民说:“你们堵在这里,我们也过不去呀。”

胡营长说:“你们一辆一辆错开了走。”

王仲民借着月光朝前边一看,几十辆坦克闪着寒光排在弯曲的山道上:“这要是一辆一辆挪过去,天就亮了。”

李铁带着几辆摩托赶了上来,看见王仲民的三团和坦克营被堵在这里,大吃一惊:“王团长,这要是白天不是等着挨炸吗?是不是坦克坏了?”

王仲民说:“没油了。你们忙着干什么去?”

李铁道:“到前面中转站了解情况。蓝军一个数字班,以我的名义骗走了三辆车,范司令让我带人找这三辆车。找了大半夜,还没找到……”

话还没有讲完,只听前面响起一片炮弹破空的声音,接着,刺眼的火光伴着空爆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了。望夫崖是这次炮击的重点,巨光闪过后,像一个女人的巨石依然耸立在灰暗微明的旷野里,附近一个预警雷达站和物资中转站,响过一阵人的尖叫后,也归于平静了。他们心里都清楚,按规矩,两个站已经被毁,三号公路在三个小时内已经无法通行了。

王仲民哀叹一声:“天呢!他们怎么就算得这么准!”

胡营长说:“真是幸运!要是过了望夫崖等油,我这个营说不定就要报销了。这一阵炮击有点怪,王团长,我的铁家伙问题不大,这炮火要是一延伸,你这两个营可就惨了。你快让人都下来吧。”

王仲民声音都变了,朝后面喊:“快下车隐蔽起来。”

三团的两个营乱成一团,往林子里乱窜。又是一阵炮弹破空声,十几发空爆弹沿着公路炸出十几团火光,正好把运兵车队包了进去。这种轰炸似乎在说:如果是实战,你这个车队已经完蛋了。

李铁大惊道:“数字化班肯定就在这附近。没有他们制导,炮兵不可能打这么准。要赶快报告给范司令,这种打击可能只是个开始。”

王仲民悲叹一声:“怎么联系?我的指挥位置在望夫崖那边呀!弄虚作假,赢了也不光彩。这种仗,在资料片里也没见过。怪不得范司令昨天一再犹豫。”

“我联系总不算作弊吧。”李铁从摩托车上搬下步话机,喊着,“雄鹰雄鹰,我是狐狸。”

范英明在那边说道:“全战区就我们这两台古董,侦听就让人家侦听吧。李铁,是不是车子找到了?”

李铁带着哭声道:“如果刚才的炮击是实弹,说不定我已经光荣了。”

范英明骂道:“你发什么神经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铁说:“咱们的预备队一个坦克营、两个步兵营全部被困在望夫崖三号公路这一侧……”

范英明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李铁说:“昨天丢车的中转站和预警雷达站也完了。这附近肯定有他们的数字化班。看来蓝军玩的真是个大圈套,你们快想点办法吧。”

范英明失态地吼道:“他们不就在你附近吗?你快带人干掉他们!”

唐龙说:“范司令,你冷静点!这个任务李铁根本无法完成。夜里我把他们的装备研究了一下,他们可以直接和指挥部联络。指挥部再指挥炮兵。他们的夜视装置和测距装置,虽然笨重,但很管用,一两千米远,能准确到分米。以李铁为圆心,画个半径两千米的圆,面积有十二点五平方公里,藏十几个人能找到吗?现在,恐怕需要考虑主力该怎么办了。”

范英明喃喃道:“我太轻视他、我确实已经落伍了。我没有他那么自信,我上一次输得不服气。观念不变只能挨打呀。”

唐龙道:“范司令,预备队受挫在先,还没能影响到主战场的格局。你得想点办法。”

曹参谋喊道:“方副司令电话。”

范英明过去拿起红机子,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雷一样在耳边滚过:“范司令,蓝军说他们十分钟前袭击了望夫崖,我想听听你报一报他们是不是有战果。”

范英明说:“一个物资中转站,一个预警雷达站被毁,三号公路中断,一个坦克营,两个步兵营受阻,步兵营受到零星炮击。”

方英达惊讶道:“朱海鹏真的没夸海口。告诉你,蓝军刚才已向望夫崖模拟发射一枚导弹,你的预备队实际上已经完了。你们有两辆十吨输油车,是不是要在四十分钟后到达猫儿山?”

范英明吃力地回答:“我无法立即回答你,我需要向后勤资料库查询。”

方英达问:“朱海鹏说,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现在可以告诉你,他的数字化班的数量和大概活动区域,你看呢?”

范英明面部肌肉一抽一搐,竭力用平静的口吻说:“谢谢他的好意。我认为战场形势还远远称不上明朗,虽然数字化班已让我们吃了苦头,但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用不着接受这种善意的馈赠。”

方英达道:“很高兴你能有这种态度。你一定要充分认识到,演习已经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了。祝你们胜利。”

范英明已经又一次嗅到了失败的气息,朱海鹏的咄咄逼人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声骂道:“王八蛋!”

唐龙拿起步话机喊道:“李铁,你和王团长一起回来。蓝军的数字化班至少还有两到三个,必须尽快把他们干掉。”

范英明扔掉半截烟道:“曹参谋,你起草一个请示电,就说,鉴于A师电子对抗营根本无力与一个电子对抗团打电子战,建议从现在起不再进行电子干扰。我们连上情下达都无法保证,这是靠A师现在的力量无法克服的问题。小唐,你起草这么几个电文:第一个,令一团、二团、摩步团做好撤围蓝军主力的准备;第二个,令后勤指挥所迅速拿出一个直接与团级作战单位配合作战的方案,你考虑细致一点;第三个,今后方各部队,把所有能抽调的人都抽调出来,以三团三营为主体,组成一个搜索集团,由王仲民为总指挥,调动一切侦测手段,挖地三尺也要把蓝军这些数字化班干掉。”

唐龙说:“在一线部队撤出前,这支部队还应该负责后勤运输线的安全。对了,方副司令说的油车……”

范英明问:“你也听到了?”

唐龙点点头:“那可是二十吨油哇。”

范英明摇摇头:“派陆航大队去救,恐怕都来不及了。让后勤通知备用油库,马上运油过来。李铁回来后,就让他负责押运粮草吧。”

刘东旭赶到着火的一号油库,已近午夜。油库只有一个卫兵站在大门口,静得像个坟场一样。

刘东旭看见只有一个上尉在值班,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道:“你们邹部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在?”

上尉说:“邹部长赶来后,突发心脏病,协理员把他送到清江医院了。”

“高副师长呢?出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有来?”

“来了,查看完现场又去了二号库。”

“损失有多少?”

上尉谨慎地说:“政委,油库好像是有人故意炸毁的。”

刘东旭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上尉说:“实际上,油库的油只剩下四五吨了。今天上午入库的,都是水。你看,那没炸的油罐都装的是水。”

刘东旭说:“一号库起码还有三十吨油,怎么说是水呢?”

上尉解释说:“上次蓝军空袭,一号库房子着了一间。王科长说这里设施不好,说把油移走,今天又说把油拉回来了。油库不着火,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是水。”

刘东旭跑到油罐跟前,打开开关,伸鼻子一嗅:“王科长在哪里?你,你们为什么不报告?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

上尉立正站好:“政委,一个半小时前,我已经向后勤指挥所值班室报告过了。他们说无法和‘师指’联络。王思平可能已经跑了。着火的时候,他还在,救完火,电话联络也中断了。所以,王思平逃跑的事还没来得及报。一号库只有十四个人,去医院的去医院……”

刘东旭果断地说:“够了!你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你快带车去备用油库,把油车全部装满,运到沅水大桥待命。看来,有线通信也不能完全放弃。这次通信上暴露的问题太多。但愿别的地方平安无事。”

上尉答应一声,跑步去了。

刘东旭匆忙赶到二号油库。一个少校哭丧着脸迎上去:“政委,这里也出事了。上午王科长带人取回的油都是水。”

刘东旭急出一头冷汗,慢慢坐在一把椅子上,“高副师长来过吗?他知不知道这里也出事了?”

少校说:“他刚走。”

刘东旭说:“他怎么说?”

少校道:“他说他负有重大责任,应该给党和军队有一个交代。他让我们一见到王科长,就把他抓了。”

刘东旭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作为一个资深政工干部,刘东旭凭直感就能判断出这一恶性事件对A师的整体的巨大破坏力。如果这次盗油事件也有高军谊的份儿,就变成了团伙,性质更加恶劣了。演习正在节骨眼上,还不能想这个问题!他强打精神站起来对几个部下吼道:“通信联络中断,你们只会等只会靠?简直是一群饭桶!四五个小时,你们做了什么弥补工作?演习就是战争,守在一个空油库干什么?保护现场吗,你们不知道备用油库在哪里?一点全局观念都没有!”

几个校官、尉官大梦方醒,匆忙开车去备用油库。

黎明前的黑暗来临了。

刘东旭坐在车里,心里七上八下。他已经感觉到后勤这个恶性事件对他个人的前途的破坏程度。如果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了A师演习失利,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师政委的位置上原地踏步,直至接到离职休养的命令。部队出现腐败分子、蜕化变质分子,一般都因为思想政治工作的软弱无力,作为党委书记,必须负责任。

车子驶入后勤指挥所前面的坝子,刘东旭就感到这里也出事了。四个持枪的卫兵分列在一个门口的两侧,几个军官神情恓惶地迎了过来,这种恓惶在一方橘黄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地刺目。

刘东旭禁不住问一句:“出什么事了?”

一个中校答道:“高副师长自杀了,他留有遗书,基本事实已经写清楚了。十一点多,我已经安排两辆十吨油车沿四号公路送去了。十二点钟,我又把所有输油车都派到备用油库拉油。如果路上顺利,下午四点钟以前,这批油可以送到前线。不知我这种处置是否合适。”

刘东旭长出了一口气:“很好,很好。演习是现在的工作中心,一切别的工作都要围绕这个中心。他还有没有救?”

中校默默摇摇头,闪在一边。

刘东旭身子晃晃,疾步走进屋子。

高军谊身子俯在桌子上,子弹洞穿了他的太阳穴。桌上就要凝固的殷红拥着已洗得发白的军用挂包,挂包上整齐地摆放着五枚军功章,一个二等功,四个三等功,一颗子弹孤零零地立在军功章的上方。一把五四式手枪压在高军谊头的下面,枪口黑洞洞地指着木板墙。

刘东旭问道:“哪儿来的真子弹。”

中校走到床前,从一套叠放整齐的军装上拿起一张纸道:“上边都写着呢,他好像是早有准备。帽子里还放了五千块钱。”

刘东旭把遗书放进自己的口袋:“保护好现场,等保卫科来人查看后再处理尸体。再仔细查查,看有没有王思平的踪迹。”

中校说:“这件事我也作了安排。警卫排搜索了两个多小时,没发现王思平。我想这肯定是内外勾结作的案,已经派人去清江县公安局报案,请他们协助搜捕王思平。”

刘东旭朝指挥所走着:“小吴,你很细致。没你这个做事细致的副部长,恐怕要出更大的事了。”

吴副部长道:“逼到这一步,我只能把担子挑起来。”

刘东旭走进后勤指挥所,抓起一只太空杯灌一气凉茶,扯把椅子坐下了。

吴副部长一边为刘东旭泡热茶一边说:“师指’和后勤,应该有一条电话专线。在这个问题上,一刀切不好。”

刘东旭说:“在探索阶段,暴露点问题并不可怕。以后数字化士兵成为作战主力,确实对有线通信破坏极大。你的优点是比较全面,爱动脑筋。”伸手去掏手帕,却把高军谊的遗书掏了出来迟疑了一会,默念起来:

黄师长、刘政委、范参谋长并请转呈集团军首长、军区首长: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结束我的生命。子弹是我参加军区打靶时留下的,那次比赛我得了手枪组第一名,立了功,提了干。这件事过去二十七年了。把妻女迁到C市,我的光荣和清白历史也就结束了,我第一次行贿、送礼。以后这心里就开始不平。小兰没考上高中,去舞厅当过舞女。桂玲她们厂基本上垮掉了,只发生活费。这个家遇到了难关。不说这些了。王思平利用我这些困难,很快就拖我下水了。小兰去了他小舅子开的服装公司,月薪五百。他帮我家安了程控电话,又送了一台微波炉。他想趁演习失败混乱之时,打油的主意,我是知道的。我曾劝他几次,想替他包住这事。可惜我拿了他的手短,没有向上级报告这一严重事件。我几次想退掉这五千块钱,可我没有做到。我实在害怕小兰当********,甚至做了暗娼,我只有这一个独生女。今晚之前,我还对王思平抱有幻想,他说他已经把油拉回来入了库。一号油库一失火,我就知道我只能走这条路了。我知道,我的死不能弥补对部队造成的任何损失。我实在是没脸活下去了。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更对不起培养我养育我多年的部队。人死了,也就不用操活人的心了,小兰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高军谊绝笔

刘东旭看了一半,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就这么流着泪把遗书看完了,也不擦拭,捶捶自己的脑袋说:“演习前,我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反映高军谊和王思平在购通信器材时可能吃回扣的问题。我想找高军谊谈谈,可一直没有谈。这件事我负有重大责任。”

吴副部长说:“看这个东西,我也流了泪。部队干部家中,有这种难念的经的太多太多。也不怕你批评我没是非观念,我读这个东西,心里没生出多少恨。我也有个女儿,小学是在山里上的,转到县城上,已经跟不上了。算了,不说了。政委,你就不要自责了。”

刘东旭看看一排雪花状的电脑显示器:“这件事演习结束后再说。小吴,你先起草个报告,等恢复联络后,报到‘师指’。”

吴副部长犹豫一会儿,说道:“政委,有你在后勤坐镇指挥,我有信心了。这件事我看不要急于让范司令知道,以免他担心。报告我马上就起草。”

刘东旭认真看看吴副部长:“很好。前面不是很顺利,也不知道这一夜大局有没有改观。”

天大亮了。红军搜索蓝军数字化班的唯一收获,只是从沅水岸边一条山沟里发现了三辆卡车和赵东林留下的便条。“军指”下令停止电子战后,前线主战场报来的战况又很让人振奋:已将蓝军主力大部网进。

范英明心里直犯嘀咕:蓝军花血本组建数字化班,难道只是为了在这次演习中显示一下这个新兵种的力量吗?它们和主战场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把蓝军主力包围在三号地区中心谷地,即使这些数字化班把红军后勤运输线破坏殆尽,蓝军不还是要输掉吗?

范英明说:“唐龙,我觉得前方报来情况有误。马上命令空军到〇一号高地一线进行侦察。”

唐龙道:“是有些怪。可是,一团和蓝军激战一夜,只向前推进了两公里。如果不是他们主力,不可能撑这么久。黄师长说他的正面至少有一个团。这个判断可能不会错。二团和摩步团,沿途遇到蓝军多次阻击,从他们的表现看,又像是打援,掩护主力吃掉一团。吃又没吃,跑又没跑,让人想不通。跑一半留一半,这种情况对我们最有利。”

范英明说:“还是摸清他们的真实意图再说。命令一团停止进攻,二团和摩步团放慢速度,坦克团主力和高炮团先不要移动。”

唐龙担忧地说:“二团和摩步团推进太快,与坦克团主力和炮团主阵地已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你看是不是让坦克团主力快速跟进上去,再让摩步团留一个营,照应炮团主阵地?”

范英明说:“就这样办吧。让空军看仔细一些,今天的能见度不错。”

这项命令对前线指挥官的约束力十分有限。推进速度放慢、多慢才叫慢呢?简凡此时想的只是尽快让二团主力会合一处,尽快取得有形的战果,一夜击溃敌人六次阻击,只能算是隐藏的战果。只要能与一团和摩步团把蓝军一部聚歼,日后总结,最多担待一个“天黑没判断清楚”就够了。接到命令后,简凡只让后队减慢了速度,主力反而加快速度向河谷地区扑去。受二团影响,摩步团先头一个营也加快了行进速度。七点半钟,红军二团、摩步团和一团,已经把蓝军混编团、一个坦克营、一个独立营压缩进十几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朱海鹏得到报告后,放下稀饭碗,走进作战室说道:“常师长。现在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吧?”

常少乐道:“还不能大意,他们的飞机已经来转了几圈了,范英明恐怕已经知道了咱们的用意。你还是多费点脑细胞,把活儿做细一点。”

朱海鹏说:“好好好,咱们还是分几步走。范英明的扫荡部队很厉害,我是怕拖久了数字化班不保。他知道了,可能已经晚了。先不动他的一线供给站和加油站,第一步先逼他们下决心吃咱们的混编团。第二步,按照一线六个数字化班提供的情况,把他们射程之内的给养点都打掉。第三步,用炮火封住他们一团的退路、彻底掐断他们的运输线,混编团来个中心开花,逼他们投降。”

接到侦察机的报告,范英明出了一头冷汗。河谷西面是蓝军〇一号高地,西北和西南都有蓝军主力运动,蓝军的战略意图已经暴露无遗。

唐龙有点不解地问:“朱海鹏在河谷中心留一个战斗力不弱的团,到底是什么用意?河谷已经是唯一的焦点,他有导弹也用不上,我们已经对这一地区有了防范嘛。他只能从外挤压我们,想反包围吃掉我们兵力又不够。我们吃掉他这一部分。对付他们这种松散的包围,还不是小菜一碟?”

范英明踱了一会儿步,停下来说:“你这种思维,还是受旧战争观念的制约。朱海鹏的用意,似乎就是针对这种旧观念的。从战役开始,他都是在用这种貌似陈旧的外形,诱导我们按照已有的模式思考。现在的情况还是这样。大局观,你我都无法和他比呀。四号公路,他用一个班与我们两辆油车同归于尽,一是向我们示威,二是提醒我们注意。如果我们的思维依旧迟钝、僵化,恐怕从此就失去和他同场竞技的资格了。他最终的作战意图,实际上已经暴露无遗。他不是想用导弹,至少在我们的C3I系统完整的情况下用不成导弹,他是准备切断我们的生命线。这就需要诱饵!”

唐龙看范英明的眼神中有了显而易见的钦佩:“我感到你的思路已经十分接近某个东西了,你是说想一举困死我们三个主力团,必须用一个团做诱饵?即便我们现在的两条运输线都被制住,我们在一线各站库的库存,足以支撑我们吃掉这块肥大的诱饵,然后扬长而去。”

范英明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战役战场纵深已经超过一千公里,战争面积也大得惊人,海湾战争面积就有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之巨。我们守卫的疆土有一万平方公里,演习作战区域也有两千平方公里。可见这两次布防,我们都没有好好利用这巨大的空间。昨晚,他们的远程火炮在数字化班的制导下,成功地歼灭了我们的预备队,就是一个利用空间的战例。实际上蓝军这些数字化班,起的作用就是拓展并利用战场空间。不能再犹豫了,必须把我们失去的空间夺回来。”

唐龙问道:“你的意思是不吃诱饵,先把他们的数字化班挤出去?”

范英明一拳擂在桌子上:“对!命令二团、摩步团立即停止向河谷中部逼压,如有可能,按原路返回,如走原路受阻,可在河谷南北,依山集结。命令一团,立即发动新一轮攻击,掩护我真正意图,待二团和摩步团撤出河谷后,按原路后退三十公里,令空军全部,作好掩护一团大踏步后撤准备。”

唐龙默默点点头道:“这可能是摆脱潜在巨大危机的上上之策。”托着腮帮思忖一会儿,“范司令,这种处置,三个主力团都要担风险,如果他们都拒绝执行该怎么办,他们目前都没直接感受到蓝军数字化部队在空间上带来的强大压力,前面有唾手可得的利益,退回演习开始的区域白白遭受损失,当然都有拒绝执行命令的理由。再者,如果三个团有的执行,有的不执行,有的半执行不执行,情况会不会更糟?”

范英明被问住了,呆呆地看着唐龙。

唐龙又道:“昨天已经授权黄师长协调一线作战,也不能严令他们执行。你看这样好不好?以这个命令为主,说明这是目前最上策,再附一补充命令,让他们商议后上报聚歼这个团的方案。我现在虽然有司令助理之名,但没进入实际的上层,想问题可能会超然一些。这样做,如果不可收拾,你我自然要担待一些责任。如果蓝军的数字化部队真的已经控制了我们的全部要害,黄师长他们因坚持吃诱饵战败了,印象也会深些。另外,这样做,一旦朱海鹏的三斧头已经抡过,我们也没放过吃掉诱饵的巧宗儿。不吃白不吃的事不做,人家要笑话你我是圣人蛋。这就好比炒股票……你看我这张嘴,该打。”

范英明早听进去了,默想了一会儿道:“你快去把这个命令起草了。一定要强调我们是主张不吃诱饵,让这块诱饵发馊发臭,让朱海鹏舔回这块臭肉。这个假洋鬼子,还真取了一点真经。”

命令刚发出去,二团的请示电到了,内容是二团先头部队已遭到蓝军主力猛烈反扑,请求下围歼令。

范英明仰起头长叹一声:“阳奉阴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常有理呀!吃吧吃吧。”闷坐了一会儿,又说,“小唐,催催刘政委,让他在十点钟前,一定要把三十吨油运过沅水大桥。告诉李铁,等这批油过桥后,要他不惜身家性命,保证油在下午两点前运抵战场。”

不大一会儿,唐龙拿着一张电报回来了,面带惊惧地说:“王思平把油盗走,高军谊早晨已经自杀,下午四点前,我们没有一吨油运往战区,政委马上赶回来。”

范英明两眼发直,喃喃道:“祸不单行,真是天意。但愿他们能在中午十二点前吃掉那块臭肉。”

臭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到的。

红军三个团在两个坦克营的协助下,在两个小时内发动了三次攻击,只是突破了蓝军的两道外围防线,还没碰到蓝军品字形三个修有半永久性工事主阵地的毫毛。这场短兵相接的围歼战,真正把双方官兵都带进了惨烈凄苦的战争状态。

这时,简凡已经赶到黄兴安的移动指挥车边,把二团的指挥权也交到了黄兴安手中。

三次攻击未果,黄兴安觉得面子上很难看。他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在指挥车旁边跳着,大声说:“简团长,把你的半个营预备队也拉上来,这次让你那个不要命的老兵连打头阵,谁第一个冲上去,记一次三等功。”

简凡说:“大局已定,我什么都听你的。摩步团上一轮没怎么用力。老林这个人,吃独食可以,协作精神嘛,是差一些。师长,你说话,他还不敢不听。再不一鼓作气拿下来,他们援军一到,又是麻烦。”

黄兴安咳了一声说:“焦参谋长,你亲自去见见林团长,就说我以一团代理团长的身份请他下一轮不要惜力气,再拿不下来,最丢人的是摩步团。上报‘师指’,十一点钟,一团、二团、摩步团对敌发起最后总攻击,让他们把飞机派来,壮壮声势。”

焦守志答应一声,开着越野吉普去南面见林团长。

蓝军的数字化班在黎明前露过峥嵘后,再无消息,接着,又是连续上演一个上午的古典戏,看得那些挑剔的观摩人员又倒了胃口。

昨晚首先用哈欠泄露了心音的红脸大校,又坐不住了,伸着脖子喊道:“爱国爱国,你们蓝军的数字化部队是不是睡着了。”

童爱国也开玩笑道:“只有你老兄才会睡过头。误了前一场好戏,你自己负责。想补看一场,还是耐心等吧。”

红脸大校不好意思地笑笑:“还不是你安排的舞会太精彩了,这才睡过头的。二十个数字化班,还有十六个健在,还是有机会补看一场的。我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中间要加演这种传统保留节目。”

正说着,大显示屏上出现了红军三个团围歼蓝军混编团的场面,蓝军主力部队仍是不紧不慢地,从西北、西南两个方向朝河谷挤压。蓝军主力部队的行动,从表面上看很有点隔岸观火的味道。似乎对河谷中心的激战兴趣不大。这一点很快成为演习指挥部关注的焦点。河谷正在上演的毕竟不是一出三国戏,这种见死不救的后娘式做派,顿时成了攻击目标。

方英达听了一会儿,坐不住了,抓起红机子喊:“接蓝军朱海鹏。你们打的这叫什么仗?河谷那个加强团,你们是不是准备牺牲掉了?怎么不回答?”

常少乐在那边小心答道:“要,这仗还是……”

方英达冷冷说道:“来不及了吧,常师长。你不是当了婆婆了,让朱海鹏说,他这锅饭是怎么做的。”

朱海鹏接过话筒,说道:“方副司令,战役进展十分顺利。最早的设想是彻底牺牲河谷这个团,现在已经用不着了,红军三个主力团合围迅速,我们已经提前占领了六号、八号公路山口处。几分钟后,战场形势就会改观。”

方英达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魔术师!这三个团吃掉你的养子,你在后面那个形同虚设的防线会不堪一击!”

朱海鹏道:“方副司令,你听听我的布置。命令楚天舒,把坦克营拉出来,做足要突围的戏,命令炮兵,毁掉敌一线所有补给站库。命令敌后所有数字化班,严密监视敌给养车队。命空军歼击机大队作好战斗准备,阻击敌轰炸机空投物资。如果红军三个主力团得不到油料和弹药补给,他们最多还能攻击半小时。弹尽粮绝的几千人,想突破我们这个松散的包围圈,恐怕很难。我们河谷的作战部队,所存油料和弹药,还足以支撑到天黑。”

方英达脸色变了,声音变得有点怪:“你这个狗东西,把我们也骗了。你,你真有把握一次性……昨晚你已经证明过了。这么说,A师又要……”

朱海鹏道:“不可能有变了。这是两种战争观念较量的必然结果。这个结果在演习中出现,总比……”

方英达失态地吼道:“用不着给我上课!你干得太漂亮了!”摔了电话,大步走出作战室。

下午一点钟,河谷红军弹药、油料告罄。指挥所尝试空投几次未果,油料、弹药补给车队全部被阻在望夫崖和猫儿山一带。一点二十分,蓝军河谷守军突然向一号地区突击,没等红军作出反应,已将红军向东退路切断。

范英明得到报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刘东旭绝望地看着范英明:“没希望了?”

唐龙道:“油料被盗,副师长自杀谢罪,前线主力弹尽粮绝,空、陆补给都已绝望。这时不承认战败,只能让几千步兵徒手突围。很惨,很无奈,也只能服气。”

范英明无力地举一下手:“命令部队,停止一切军事行动。承认战败,请求中止演习。只支持了三十个小时,三十个小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