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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宋诗篇(12)

注释:[1]轻雷:轻微的雷声。万丝:指密蒙的雨丝。霁光:雨后初晴的阳光。参差:指层叠的瓦片。[2]春泪:指雨珠。“无力”句:谓经过一夜春雨,蔷薇的花枝倾斜,显得娇慵无力。

鉴赏:春日大地,经过一夜轻雷细雨的急激和滋润,春色更浓,各种花卉草木,千姿百态,穷丽极妍。对这特有的自然美,诗人未作全面描摹,而把镜头的焦点对准了庭园一角,摄下了一幅雨过初晴的精巧画面:琉璃瓦,浮光闪闪,犹如碧玉;那一株株芍药花灿然盛开,由于水珠的重压,似在含泪欲泣,显得凄艳欲绝;蔷薇攀附着其他树枝,如佳人娇卧无力,百媚自生。一夜细雨的沾润,娇嫩的花草已经感到承受不了。一个“含”字,一个“卧”字,形象地刻画出芍药、蔷薇经雨后的娇弱状态,包孕了诗人的惜花之情,也隐现了“春愁”之意境。芍药亭亭玉立,故有“含春泪”之态;蔷薇攀枝蔓延,故有“无力卧”之状。由于作者完全把握住了事物的不同特征和内在精神,因此状物非常传神。

该诗的另一个特色是用字精警,生动准确。“春”、“晓”二字,粗一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点明季节、时辰。但细细品味,正好渲染出此刻宁静的气氛,烘托了景物,使全诗更富有浓郁的诗情画意。同时,四句中每句一个动词,也用得极为巧妙。其中“落万丝”是诗眼,亦可称是全诗的脉络,对互不联系的景象——浮光、含泪、卧枝,起了纽带作用,使其轨辙可寻、脉断峰连、浑然一体。“浮”、“含”、“卧”三字,以实证虚,令读者更能体味到“落万丝”的情景。

次韵太守向公登楼眺望[1]二首

秦观

茫茫汝水抱城根,野色偷春入烧痕。

千点湘妃枝上泪,一声杜宇水边魂。

遥怜鸿隙陂穿路,尚想元和贼负恩[2]。

粉堞女墙都已尽,恍如陶侃梦天门[3]。

庖烟起处认孤村,天色清寒不见痕。

车网湖边梅溅泪,壶公祠畔月销魂。

封疆尽是春秋国,庙食多怀将相恩。

试问李斯长叹后,谁牵黄犬出东门

注释:[1]太守向公:即“郡将向宗回团练”(《桐江诗话》)。向宗回有“登城诗”,秦观因之“次韵两篇”。[2]鸿隙陂:指西汉末年翟方进为相时,奏废汝南水利工程之一的鸿隙陂,从此“水无归宿”,经常为害。元和贼负恩:指唐宪宗元和年间,吴元济割据蔡州等地,对抗李唐王朝,擅改汝水故道,后吴虽为李愬讨平,水害却贻祸无穷。[3]陶侃梦天门:《晋书·陶侃传》有陶侃“少时梦生八翼而上天门”,后来“位至八州都督”的传说。诗人以陶拟象,希望向太守像陶侃那样,为巩固赵宋王朝而效力。

鉴赏:第一首前两句是汝南人民灾后重建家园的生活写照。“茫茫”和“抱”状出了汝水绕城奔流的势头,以及易于水患的地理形势。“野色偷春人烧痕”,“烧痕”指被火烧过的地方。“烧痕”换新绿的场景,表明这里的老百姓经常遭受天灾人祸,不是水灾就是火灾。人们正为修复家园与重新安排生活而努力。三、四句则把眼前景物与灾情回忆结合起来。“湘妃泪”、“杜宇魂”,借用虞舜二妃泪染斑竹和蜀王杜宇魂化子规的典故,喻指灾区人民家散人亡、技泪招魂的凄惨情状。诗人眼中见到的修竹影,耳边听到的子规声,唤起他对灾民的深切同情。千万点血泪,一声声杜宇,汝南人民遭受洪灾、无家可归、惨不忍睹的镜头,仿佛就在眼前。五、六句由“遥怜”、“尚想”领起,回顾造成水灾的历史根源。七、八句说城堞倾圮已尽,希望太守重加治理。

第二首前两句展开了一幅郊野萧条景象的素描:炊烟袅袅,郊野的孤村,依稀可辨;天色清寒,村舍的影子,一点也看不见。洪水给汝南人民带来的后果,还未消除。其中“认”字与前首第二句中的“偷”字下得精妙,极其传神。三、四句写汝南两个名胜车网湖和壶公祠的傍晚景色。湖边梅花盛开,祠畔明月初上,风景本很迷人,但去年的灾情记忆犹新,孤村的景象宛然在目,不禁触景伤情,泪溅魂销。五、六句说汝南是一个历史悠久、人才辈出的古城。早在春秋时代,它就是蔡、沈等国的封地,颇多“先贤”,人们立庙祭祀以示追怀“恩泽”。七、八句则从另一角度指出,历史上蔡州也有秦代李斯这样的人物,他官至丞相,却终遭杀戮之祸。诗人以提问口气,把李斯临刑时的“长叹”反说出来,意在从他身上引出经验教训。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号庆湖遗老,卫州(治所在今河南汲县)人。宋太祖贺皇后五代族孙。熙宁中以恩荫授右班殿直,监军器库门。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等职,晚年退居苏、常。其词善于锤炼字句。其《青玉案》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之句,人称“贺梅子”。词集名《东山词》(一名《东山寓声乐府》)、诗集名《庆湖遗老集》。

病后登快哉亭[1]

贺铸

经雨清蝉得意鸣,征尘断处见归程。

病来把酒不知厌,梦后倚楼无限情[2]。

鸦带斜阳投古刹,草将野色入荒城。

故园又负黄华约,但觉秋风发上生。

注释:[1]快哉亭:位于彭城(今江苏徐州)东南角的城隅之上,建于熙宁末,由苏轼命名。[2]病来:指病愈之后。

鉴赏:诗一开首以雨后蝉鸣起兴。秋高气爽,雨过天晴,再加病愈登亭,何其快哉!连枝上的蝉也仿佛有所领略而在欢快地鸣叫。“得意”二字,既写出了蝉鸣的神态,又微露了诗人的欣羡之情:蝉之踌躇满志,岂不是因为它既得时,又得地!言下已隐含人不如蝉的况味。二句由“听”转向“见”:秋雨新洗,况值此黄昏之际,行人渐少,尘土不扬,那通往故乡的道路显得分外清晰。这一句在眺望中透露出诗人的心事:思乡情重,思归心切,何曾有一日忘怀!平日里世事纷扰,或可抑制一时,一旦除去世务的尘翳,那潜有的意念又会立即浮现。当此病后偷闲,偶尔登临送目之际,思归之念便又油然而起。

三、四两句极写归思之深、之切。病后的频频把盏,非消渴解馋之谓,实因乡愁太深太重,挥之不去,斥之又来,不得不借助酒力排遣。诗中只写了梦后,实则暗示出曾有无数次的思乡梦。梦中不妨千里回乡,则梦醒后愈是归思难忍,这天长日久郁积的乡愁,这梦中犹且萦绕的归思,俱化为一含情凝睇之人,呼之欲出。至此,诗人的登临之意毕现。

五、六两句作者从忆想回到现实。鸦投古刹,自是黄昏时万物栖止的典型物色;而落日斜晖,又隐隐约约透露出诗人时不我与的迟暮之感。天色向暮,自然界的飞禽均有所托,而人的归宿又在何处?暮霭之中,惟见远去的道路渐渐隐没在一片凄迷的草色之中。第六句暗寓失意之恨。诗人于怀乡思乡之中,又寄托了自己落拓不遇的身世之感,遂使全诗的思致更见深入,意蕴更见丰厚。

末二句直抒胸臆。一年一度的秋风,最能动人归兴,而今滞留他乡,眼见得梦想成空,徒然催人早生华发而已!“秋风发上生”几字,用语甚是新奇,不落陈腐。唐代李贺诗云“秋野明,秋风白”,秋风和白色始相勾连,至苏轼又用“霜风”形容须发皆白,如“白头萧散满霜风”、“白须萧散满霜风”等,贺铸点化成句,自铸新词。这里不仅意指鬓发的斑白,而且秋风萧萧,又给人以冷的感觉。因此这一新奇的用语,也便暗示着作者凄冷的情怀。

陈师道(1053-1102),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居士,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家境困窘。少学文于曾巩,绝意仕进。元祐初,因苏轼等荐,为徐州教授。后任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等职。诗宗杜甫,锻炼辛苦,诗风质朴。黄庭坚甚爱重之。为江西派代表性作家,常与苏轼、黄庭坚等唱和。有《后山先生集》《后山谈丛》。

登快哉亭[1]

陈师道

城与清江曲,泉流乱石间。

夕阳初隐地,暮霭已依山[2]。

度鸟欲何向?奔云亦自闲[3]。

登临兴不尽,稚子故须还。

注释:[1]快哉亭:在徐州城东南,苏东坡题亭名。[2]霭:云气。[3]度:过。

鉴赏:全诗前六句写景。皆是作者登楼所见:先看水、次看山、再看天,由低到高,层次分明。

一、二句写看水:水是通过俯视和平视来写的。一道清澈的江水沿着城墙曲折而流。这里“城”与“江”同曲,是居高临下所见。一股如帘的清泉在乱石中间倾泻而下。这里,泉泻乱石间,是直道眼前景物,也切合登高所见,两句中“江”与“泉”是动的,“城”与“石”是静的,可谓动静结合。正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和动静结合的对照,将蜿蜒曲折的河岸和湍急奔泻的泉水生动地描绘了出来。

三、四句写看山:山是通过暮色来写的。夕阳刚刚隐没于地平线下,暮雾便依着山间慢慢地升起了。“隐地”、“依山”造语工巧,形象而具体,读来如身历其境。“隐”、“依”二字本来都是带有主观色彩的,这里用来形容夕阳与暮霭,就赋予了自然现象以人性,显得异常生动。

五、六句写看天:将空中景物融人思想感情,包含了很深的寓意。山间时有飞鸟掠过,匆匆地不知投向何处;奔腾的云彩舒卷自如,飘曳有姿。鸟飞、云动,本是山间常景,而一旦注入了诗人自己的感情,便产生了耐人寻味的魅力。窥其所未言,即隐隐透出诗人心情的不平静和向往自由的意愿;再咀嚼其深意,那横空而过的飞鸟,岂不是人生匆遽的象征?这里有“仰看一鸟过,虚负百年身”的深意。而那自由自在的白云,尽管奔腾变幻,终因无心于争逐,所以永远悠闲自得!这里有“水流心更静,云涌意俱平”的哲理。诗评家说此诗中“度鸟”、“奔云”句,有无穷之味,更有振起全篇之功。

末尾两句抒情。写游兴不尽的原因,反衬出眼前景物令人流连忘返。诗人并不直说自己游兴未尽,却说因为家里还有年幼的小儿子在依门守望,自己不能流连得太久。

张耒(1054-1114),字文潜,号柯山,楚州淮阴(今属江苏)人。熙宁进士。曾任太常少卿等职。少以文章受知于苏轼兄弟。与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并称“苏门四学士”。亦能词。有《张右史文集》。

初见嵩山[1]

张耒

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2]。

日暮北风吹雨去,数峰清瘦出云来。

注释:[1]嵩山:五岳之一。五岳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和中岳嵩山,是我国历史上的五大名山。[2]鞍马困:鞍马劳顿。指辛苦奔走于道路。豁我怀:使我开怀。

鉴赏:这是一首即景抒情诗。首二句从作者宦游失意写起,“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让人想到作者奔走风尘,在困顿和疲惫中,全赖青山才能使他的情怀得到短暂的开豁。这样,青山便在未露面之前先给人一种亲切感,引起人们想见一见的愿望。在读者产生这种心理后,照说青山该出面了。但第三句说在太阳下山时北风才把积雨的云层吹散开去,仿佛仅在期待中为人缓缓拉开一道帷幕。直到第四句,五岳之一的嵩山才从云层中耸现几座清瘦的山峰来。由于有前面的重重笔墨做渲染,嵩山的出现便特别引人注目,能够把人的兴味调动和集中起来。并且又因有上面的一番交待,末句点出嵩山后,又不至于意随句尽,见其面貌即止,而是自然要逗人想象雨后嵩山的特有韵味和诗人得见嵩山后的一番情怀。

方泽北宋中期人,不以文艺名世,但所作七绝《武昌阻风》,诗语惊人,为蔡僚《西清诗话》所称道。

武昌阻风方泽江上春风留客舟,无穷归思满东流。

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

鉴赏:此诗妙在“一喻三折”。“一喻”指“无穷归思满东流”,以水喻归思。如徐干“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李白的诗“寄情与流水,但有长相思”,都是以水喻情,颇有艺术效果。不过本诗的独到之处在于即景取喻。人在船上,船在江边,临流凝睇,取水为喻,显得十分自然贴切;这水不是虚指,而是眼前的实物,如此即景取喻,岂能不达到情景交融的境地。

“三折”,指诗中三处委婉曲折的抒情手法。明明是为风所阻,不得不停泊武昌,颇有迁怨于风之意,他却说“江上春风留客舟”,似乎是春风有意,殷勤劝留。实阻而日留,这是一折。明明是因被风所阻,无端惹了满怀愁绪,可谓心烦意乱,他却说“与君尽日闲临水”。“君”是谁?指船?抑或指同船友人?两说均可,无关宏旨。重要的是“闲”字,果有那种闲情逸致来临流赋诗吗?没有。这是实愁而日闲,又是一折。明明是心中有无穷归思,有无尽乡愁,根本无心欣赏柳絮飞花,他却说“贪看飞花忘却愁”。无心而日贪看,这里再一折。一波三折,委曲尽情,意味自然深长。

杜常字正甫,卫州(今河南汲县)人。生卒不详。昭宪皇后族孙。元丰中,知郓州,权发遣秦、凤等路提刑,官至工部尚书。

题华清宫[1]

杜常

行尽江南数十程,晓风残月入华清[2]。

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向长杨作雨声[3]。

注释:[1]华清宫:在陕西临潼骊山下,唐玄宗时建,昔日玄宗与贵妃游乐的胜地。[2]数十程:数十个驿站的路程。[3]朝元阁:在华清宫内。长杨:长杨宫,汉宫名,在今陕西周至县东南。宫中种有白杨数亩,株株挺拔高大,故名。

鉴赏:开头两句,概括交代这一趟行程有“晓风残月”日夜兼行的氛围,也点出了凄迷的骊山景色,为历史悲剧的抒写作了铺垫。这是“未成曲调先有情”的起句。接下来,最精彩的两句出现了:“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向长杨作雨声。”从朝元阁到长杨宫,一方面由唐溯汉,拉开了时间的距离,广阔的历史背景令读者顿生深邃之感。另一方面,汉、唐并称盛世,而今汉家宫苑、唐朝殿阁,都只成了笼罩于西风残月之下的荒凉陈迹。这两句一笔勾出千百年盛衰兴亡的历史,含蕴丰赡。

末句“都向长杨作雨声”,因残月在天,西风“作雨声”,则未必就是真的雨声。联想唐代诗僧毛可上人《秋寄从兄贾岛》中的佳句“听雨寒更彻,开门落叶深”,西风飒飒,落叶萧萧,令人疑为冷雨阵阵。写景之妙,正在于这种象外句巧妙运用所取得的幻觉效果。何况,“长杨”又是一语双关,既可指长杨宫,也可指树木中的长杨。末两句似乎也是幻觉的描写,引人遐想。“朝元阁上西风急,都向长杨作雨声。”风声,雨声,总是秋声;声声人耳,化作一曲心声而已。

王寀(?-1122左右),字辅道,一字道辅,江州德安(今属江西)人。登进士第,官校书郎,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宣和中,以左道为林灵素所陷,弃市。

浪花[1]

王寀

一江秋水浸寒空,渔笛无端弄晚风。

万里波心谁折得?夕阳影里碎残红。

注释:[1]《浪花》:洪迈《夷坚志》载:曹道冲售诗京都,随所命题即就;一群“不逞之徒”要为难他,向他求《浪花》绝句,限“红”字为韵。曹谢以不能,要他们去求王窠学士。王欣然捉笔,一挥成此。王窠的高明处,在于避实就虚,不写水浪如花,却写了浪中之花,使“读者无不嗟伏”。

鉴赏:首句“一江秋水浸寒空”,为奇妙的浪花画上背景。“浸”字把空中云彩引入波心,而且似乎增添了寒意。秋日晚霞,色彩绚丽,形象多变,浸在澄明秋水之中,染红了一江寒碧。以此为背景,烘托着那朵奇花,构成了一幅有层次、有变化的彩色图画。次句“渔笛无端弄晚风”给这幅浪花图画配上轻柔、抒情的乐曲。笛声悠扬,为全诗添了声响,增了情趣,形成了意境,使读者耳与目一起得到美的感染。在章法上,“渔笛”上应“秋水”,“晚风”暗扣题面“浪”字,“浸”字和“弄”字下得贴切;同时,“风”字又下启结句“碎残红”,勾连流转,意脉全在暗中。

诗人在第三句故设“万里波心谁折得”一问,表现了他如醉如痴的意态。欲折不能,增添了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感,引起读者淡淡的惆怅和好奇。在音调上,由于这一设问而使全诗节奏变得更加轻柔舒缓、曼声摇曳,故作一顿、一跌,然后端出精彩的结句“夕阳影里碎残红”,终于神完意足,全诗飞扬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