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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宋诗篇(6)

注释:[1]丰乐亭:在滁州(治所在今安徽滁县)西南丰山北麓,琅琊山幽谷泉上。此亭为欧阳修庆历六年(1046)任滁州知府时所建。他写了一篇《丰乐亭记》,记叙了亭附近的自然风光和建亭的经过,由苏轼书后刻石。美景、美文、美书,三美兼具,从此成为著名的游览胜地。[2]太守:欧阳修自指。[3]篮舆:竹轿。酩酊:大醉。

鉴赏:第一首写暮春长乐亭周围绿树、鸟啼、落花、游人醉的景色,以抒发惜春的情感。诗意:举目四顾,茂盛的绿树枝条相互交叉,枝叶连成一片,听到山林间传来鸟儿清脆悦耳欢快的啼叫声,阳光明媚,花儿在和暖的春风轻轻吹拂下,随风飞舞飘坠。薰沐在春景中,心境愉快,使人心荡神迷,令人心醉。绿树婆娑交翳,山鸟歌唱,落花齐飞,诗人不闻不见,他已进入醉乡,到明天酒醒,如此美好的春天已经悄然回归。此首中“绿树交加”、“晴风荡漾落花飞”、“山鸟啼”诗人从视觉及听觉描写,反映出诗人在撩人春景中的愉悦心情。“醉”反衬如此短暂的春色迷人。“明日酒醒春已归”并非春天已过,因是暮春时节,而担心酒醒后春也瞬间不在了,流露出诗人浓厚的惜春之意。

第二首通过描写春天云、日、草,杨柳絮及诗人坐轿而归的景色,传神描绘春意依依撩人。诗意:春天天高云淡,阳光和煦,万里晴空。春天,地上绿草茵茵,茂盛蓬勃,草长得碰着了人的衣襟,微风拂过,似雪的杨花、柳絮随风飞舞,飘落在游人的春衣上。游人在丰乐亭的西边遇见了欧阳太守,他正坐着悠悠晃动,吱嘎作响的竹轿大醉归来,双鬓和衣襟上插满了花卉。此首中“惹”字写出了春草茂盛的长势;“拂”字表现春意撩人,简直把春景写活了;太守坐轿插花大醉而归,显示出一位洒脱不羁、风流倜傥、风采十足的太守。

第三首写青山红树,白日西沉,萋萋碧草,一望无际。天已暮,春将归,然而多情的游客却不管这些,依旧踏着落花,来往于丰乐亭前,欣赏这暮春的美景。有的本子“老”字作“尽”字,两字义近,但“老”字比“尽”字更能传神。这首诗把对春天的眷恋之情写得既缠绵又酣畅。

晚泊岳阳[1]

欧阳修

卧闻岳阳城里钟,系舟岳阳城下树。

正见空江明月来,云水苍茫失江路[2]。

夜深江月弄清辉,水上人歌月下归。

一阕声长听不尽,轻舟短楫去如飞[3]。

注释:[1]岳阳:湖南洞庭湖边岳阳城。[2]苍茫:旷远迷茫的样子。[3]一阕:这里指一段,一串歌声。阕:乐曲终止。短楫:小船桨。

鉴赏:首联诗意:诗人闲卧舟中,忽闻岳阳城暮钟声声,傍晚泊船靠岸,系船于岳阳城下洞庭湖边的一棵树上。此联中“卧闻”二字点明船是途经暂泊,并表示作者悠闲自适;“城里”、“城下”为全诗紧要处,虽轻松一笔带过,但“城里”钟声给人以遐想,“城里”额联诗意:待诗人从思索中醒悟,眼见一轮浩月悬挂空江之上,江水旷远迷茫一片,那归去的水路在烟霭沉沉云水之间不知所踪。联中“空江”指洞庭湖口空旷开阔的景象,也暗示诗人茫然之情。

颈联诗人继续描写湖上深夜之景。诗意:夜深了,月升中天,空旷的洞庭湖上,水月相映成趣,突然水面传来一串歌声,原来是舟子划着小船唱着晚歌趁着明月归家去。联中“江月弄清辉”,暗示月下江景之美,令人联想唐代张若虚诗句:“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尾联写舟子唱晚歌划船归家之景。诗意:一串长长的歌声还在耳边回响,可舟子荡起船桨,划着小船,如飞似地消失在夜暮里去了。联中“听不尽”一是说船速之快,疾去如飞,二是对羁旅中诗人来说是思虑万千,无须言说,让读者去体会吧。

秋怀

欧阳修

节物岂不好,秋怀何黯然[1]。

西风酒旗市,细雨菊花天。

感事悲双鬓,包羞食万钱。

鹿车何日驾?归去颍东田[2]。

注释:[1]节物:应季节时令而产生的景物。黯然:神情沮丧的样子。[2]鹿车:用人力推挽的小车。颍东:指颍州。欧阳修在皇事占元年(1049)任颍州知府,喜欢西湖的胜境,将占卜选址建房买田于此地,不久内迁,当年约梅圣俞买田置产于颍州。

鉴赏:首联就用反问句开头。诗意:这随季节时令而产生的景物难道有哪一点不称心如意?接着又问一句,节令时物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秋怀秋思却这样令人沮丧悲伤呢?这种反问句式,既点明秋景无限好,五谷丰登、瓜果成熟,一派丰收景象,令人心旷神怡,又流露出诗人热爱自然又心绪黯然的矛盾心理。

额联作者避开以上提问,直接描绘秋天节物之好。诗意:秋风萧瑟,市上的酒旗迎风飘荡,潆潆细雨滋润着黄菊花茂盛地开放。秋天迷人佳景被短短十字描绘殆尽。此联缘情体物、清幽深婉、天然神妙,无一虚设,此联酷肖杜诗“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就是欧阳修写诗平易不饰的风格。

颈联对首联作了相应回答。诗意:原来我“秋怀何黯然”不是悲秋,想到国家大事,愁得双鬓灰白。由寒门出身的我,今天已享受丰厚的俸禄,感叹国事,于国无补,苟且生活,使我羞耻难当。

尾联抒发作者向往归隐的情感。诗意:我何时才能如愿驾起鹿车,回到颍州东去,过着耕田植桑的悠闲生活。欧阳修因忧国事,多次上奏疏,朝廷都不予采纳他的建议,他顿觉自己尸位素餐,于世无补,愤然向往归隐生活。

宿云梦馆[1]

欧阳修

北雁来时岁欲昏,私书归梦杳难分[2]。

井桐叶落池荷尽,一夜西窗雨不闻。

注释:[1]云梦:湖北云梦县。[2]岁欲昏:岁暮、年终之意。杳:这里指似是而非之意。

鉴赏:诗的第一句诗意:一群大雁从北往南飞来,一年也快过完了。“岁暮”正是游子归家团圆之时,诗人不但不能回家团聚,反而还要远行异地,怎么能不惹人愁呢?此句“北雁”、“岁欲昏”点明了季节、气候及作者盼家思归之情。

第二句诗意:刚住下就收到了梦寐以求的妻子来信。晚上又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与妻相见、相别,难舍难分,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杳难分”显露出作者梦归后似梦非梦、实虚难分的心态。说明欧阳修与妻相别的情景,显出夫妻恩爱情深。

第三四句诗意:梦醒后推开窗户一看,井边桐叶凋落,池塘里的荷花谢尽,秋雨下了一夜,因沉酣于梦境中竟不知不觉。何日方能归家与妻共剪西窗之烛,共话今日驿馆梦思之情事。

梦中作

欧阳修

夜凉吹笛千山月,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酒阑无奈客思家[1]。

注释:[1]酒阑:酒尽。

鉴赏:诗的第一句即第一个梦境秋天静夜景色。一轮明月悬当空,冷冷的月光把远近山头照得如同白昼,深沉的秋夜凉气袭人,在这万籁俱寂的寒夜,作者拿起笛子吹起来,如泣如诉的笛声在这杳无人烟的千山中、孤月下更显凄凉。句中“凉”、“月”等字点明了深秋时节。“千山月”说明意境空旷。此句也反映出诗人仕途失意。

第二个梦境也是夜晚的另一种境界。月朦胧、小路幽深昏暗不知通向何方,迷惘中他看见路两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仿佛是百花争妍的春天。“路暗迷人”正是诗人谪官后人生道路凄迷的真实写照——路漫漫,前程如何第三个梦境借用王质观棋故事喻世事变迁。诗人梦中不知与谁下棋,下了很久很久,一局完了,竟然不知道人世间已过了几朝几世。此句暗用《述异记》中的一个故事,王质进山采樵观二童下棋,童子给王质似枣状物含之顿觉不饥,等看完一局棋,见斧柄已烂,回到村中,人们都不认识他了,他一问才知道人间已过了几百年了。此句反映了作者超凡脱俗及无奈的心境,也暗喻世事变迁如梦。

最后一个梦境是酒醉思家。酒尽了,我也醉得东倒西歪,可苦苦思念家乡的愁绪却又无可奈何地闯入心田。“无奈”说号称醉翁的诗人也无法借醉酒来排遣思乡忧愁,也无法忘情于人世。此梦境是几个梦境的总结,暗寓作者想超越时空,脱离官场,回到家乡。

苏舜钦(1008—1049),字子美,绵州盐泉(今四川绵阳东)人,迁居开封。少以父荫补官。景祐元年(1034)进士。曾任大理评事,范仲淹荐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被劾除名,寓居苏州沧浪亭。后复为湖州长史。工诗文。诗与梅尧臣齐名,风格豪健,甚为欧阳修所重。有《苏学士文集》。

夏意

苏舜钦

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1]。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注释:[1]别院:正院旁的小院。

鉴赏:诗的第一句写午睡的场所。诗意:在宅院曲径通幽处有座清静的小院,我躺在小轩清凉的竹席上午睡,凉爽遍身。“深深”叠词表示午睡场所寂静而清幽,“清”体现午睡场所宜人。

第二句写院外的景色。诗意:诗人倚卧轩屋的夏席之上,透过垂挂的竹帘闲望窗外,色彩艳丽的石榴花正盛开着,柳花映红了虚堂。

第三句继续写窗外景色。诗意:中午时分,庭院深深,浓密的树荫隔断了暑气,绿阴满地。院中清幽,凉爽十足,柳花颜色柔和,淡淡清香催人入眠,这正是午睡的好时机。

第四句写午睡梦醒后的景色。酣然入眠后醒来,只听见园林深处不时传来黄莺儿断续的鸣啼。此句表明作者午睡时恬静舒适。

和《淮上遇便风》

苏舜钦

浩荡清淮天共流,长风万里送归舟。

应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沧溟始自由[1]。

注释:[1]喧卑地:喧嚣卑湿的地方。沧溟:海洋。

鉴赏:首句“浩荡清淮天共流”,“浩荡”是说河面宽阔水横溢。“清淮”点出流水清澈盈盈,“天共流”写出了河水滔滔,水天相接。诗意:浩瀚清澈的淮水水天一色,一望无垠,滚滚东流。

次句“长风万里送归舟”,“长风”:顺风,劲风。此句意:顺风行舟,万里之外的故乡很快会到达,船快人心更愉快,真是天助我也以上两句写出了水大,风顺,舟行速,人心快,表达了作者归故乡心之切。

第三句“应愁晚泊喧卑地”,此句是前两句乘“便风”的快意带出的遐想,诗意:此时乘风快行舟,令人十分畅快,要是到了夜晚船泊于喧嚣或低洼潮湿的地方,多么令人沮丧忧愁啊末句“吹入沧溟始自由”是紧接第三句诗意,船如在黑夜停于喧闹或潮湿的地方,不如被风吹入浩瀚的海洋,那里才是人们向往的自由王国。

初晴游沧浪亭[1]

苏舜钦

夜雨连明春水生,娇云浓暖弄阴睛[2]。

帘虚日薄花竹静,时有乳鸠相对鸣[3]。

注释:[1]沧浪亭:在今江苏苏州市内。原为五代吴越广陵王钱元璙后人的池馆,庆历五年(1045),苏舜钦被谪废后,以四万钱购得,筑亭其中,取名沧浪,从此力求摆脱世事,隐居自乐。欧阳修有名句“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记其事。[2]弄:吴越方言,“作”的意思。[3]帘虚:即帘内无人。日薄:和煦的阳光。乳鸠:出壳不久的斑鸠。

鉴赏:这是一首即景诗。首句“夜雨连明春水生”,写诗人目睹池内陡添春水,因而忆及昨夜好一阵春雨。诗由“春水生”带出“夜雨连明”,意在说明雨从夜里一直下到天亮,下得很久,而且雨势不小,由此为下写“初晴”之景作张本。“娇云浓暖弄阴晴”,因昨夜久雨,天虽已晴,空中浓密的云块尚未消散,阳光从云缝中斜射下来,连轻柔的春云也带上了暖意,天气正由阴转晴。第三句“帘虚日薄花竹静”写阳光透过稀疏的帘孔,并不怎么强烈;山上花竹,经过夜雨洗涤,枝叶上雨珠犹在,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如果说这句是直接写静,末句“时有乳鸠相对鸣”则是借声响来突出静。

诗人以迁客身份退居苏州,内心愁怨很深。在他看来,最能寄托忧思的莫过于沧浪亭的一片静境。他所讲的“静中情味”,无非是自己在静谧境界中感受到的避祸而自得的生活情趣。

韩琦(1008—1075),字稚圭,自号赣叟,相州安阳(今属河南)人。天圣五年(1027)进士。累迁右司谏。仁宗时任陕西经略招讨使,与范仲淹等指挥防御西夏战事,久在兵间,时称“韩范”。入为枢密副使,嘉祜中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封魏国公。卒赠尚书令,谥忠献。徽宗时赠魏郡王。有《安阳集》。

柳絮二首

韩琦

惯恼东风不定家,高楼长陌奈无涯。

一春情绪空缭乱,不是天生稳重花[1]。

絮雪纷纷不自持,乱愁萦困满春晖。

有时穿入花枝过,无限蜂儿作队飞。

注释:[1]空:徒然之意。

鉴赏:第一首首句写景,当阳春将尽、白花渐谢的时候,风中柳絮不仅未零落成泥,反而漫天飞舞。诗人意在揭示柳絮性情的轻薄浮躁,采取了拟人化的手法。次句点出对景之人。“高楼”,人之所在;“长陌”,柳之所在。登高楼而望长陌,但见柳色如烟,远接天涯,这“不定家”的柳絮,纷纷扬扬,蒙蒙一片。登楼之前,诗人的心境本来是平静的,但现在睹物思情,不由自主,产生了满怀愁情。着一“奈”字,正表明愁来无端,无可奈何。至于是何种愁绪,诗人在第三句以“缭乱”作了补充,表面上是春愁,细品却并非单一的故乡之思,也非纯粹的身世之感,说不清道不明。柳絮漫天无际,诗人的愁情也如柳絮般缭乱飞舞,情景相生相发。“不是天生稳重花”,诗人经历了烦闷、思索后,终于豁然开朗,前此的种种情绪缭乱都是徒然的感喟。第三句的“空缭乱”兼指诗人和柳絮而言。就诗人说,以他那样严肃的性格却为并不“稳重”的柳絮动情而自嘲;就柳絮说,它颠狂起舞,轻薄作态,必然落得毫无结果,当然只是“空缭乱”!这里即物即人,不粘不脱,有浑融无迹之妙。

第二首紧承第一首而来,此时诗人心绪已平。

一、二句大笔渲染,在广阔的空间背景下活现出“絮雪纷纷”的轻薄浮浪之态。“乱愁萦困”乃比喻之词,稍晚于韩琦的贺铸曾以“满城风絮”比喻闲愁,韩琦则是以萦怀困人的乱愁比喻满天风絮,实景虚写,一反以具体喻抽象的惯例,格外新鲜动人。三、四句则选择了一个细节加以描绘。由“穿入”而“过”这一短暂的过程,加上“无限蜂儿”争先恐后追着它飞,衬出柳絮飘得极快。蜜蜂的性情是慕香爱色,而柳絮偏偏乏色少香,如果柳絮不“穿入花枝”,没有烂漫花丛做映衬,它就与蜜蜂无涉。而一“穿”而“过”,既巧妙地借来了色香,又活泼有致,引来了“无限蜂儿”成队追逐。诗用“有时穿入花枝过”表现柳絮的狡狯轻薄,用“作队飞”表现蜜蜂的快乐和轻捷,精切传神。此联虽只写“穿入花枝过”,却并未细写花枝,而枝的繁盛,花的灿烂都历历如在目前;只写“无限蜂儿作队飞”,未展开描写,但那争先之状,嗡嗡之声,都可想见。

北塘避暑

韩琦

尽室林塘涤暑烦,旷然如不在尘寰[1]。

谁人敢议清风价?无乐能过百日闲。

水鸟得鱼长自足,岭云含雨只空还。

酒阑何物醒魂梦?万柄莲香一枕山[2]。

注释:[1]涤:消除。尘寰:人世间。[2]阑:尽。

鉴赏:首联诗意:炎夏酷暑,房屋尽头的北塘,绿树成阴,荷花满池,是消除暑热烦恼的好地方,宽阔舒适的环境能使人心旷神怡,置身其间,似不在人间。首句点题,“暑”字交代了时间,“尽室林塘”点出了地址。“不在尘寰”说明避暑之地自然环境幽静。“旷然”抒发了作者超凡脱俗的宽阔胸怀。

颔联诗意:身处北塘,清风阵阵拂面徐来,酷暑炎热烦恼顿时冰消,即使没有管弦消遣取乐也能在此悠然自得过上百日。此联中“敢”、“能”两字相对照,更说明此地是避暑胜地。“清风”一语双关,一是说酷暑炎热时使人凉爽的自然风魅力无穷,二是表明作者为官时清正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