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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李商隐(2)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5]注释:[1]隋宫:隋炀帝开凿运河,从洛阳到江都(今江苏扬州),沿河修建行宫四十余所。本篇指建在江都的江都宫、显福宫和临江宫等。[2]紫泉:即紫渊,水名,流经长安北,因避唐高祖李渊讳,改称紫泉。此处代指长安。芜城:即江都。[3]玉玺:皇帝的玉印,传国之宝,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日角:指唐高祖李渊。“中庭骨起状如日”谓“日角”,日角为帝王之相。李渊未作皇帝前,唐俭谓其“日角龙庭”,要作皇帝。锦帆:指隋炀帝的游船。《开河记》:“炀帝御龙舟行江都,舳舻相继,锦帆过处,香闻十里。”[4]腐草无萤火:古人认为腐草化萤。隋炀帝曾放萤为乐。《隋书》:“大业末,天下已盗起,帝于景华宫征求萤火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照岩谷。”垂杨:隋炀帝凿通运河后,下诏在河岸广植柳树。《隋书》:“炀帝自板渚引河作街道,植以杨柳,命曰隋堤,一千三百里。”[5]陈后主、后庭花:陈后主即南朝陈朝最后一个皇帝陈叔宝,他沉溺声色,荒淫无耻。《后庭花》即陈后主作的舞曲《玉树后庭花》,被后人斥为亡国之音。隋炀帝杨广为太子时,曾以此指责陈后主的荒淫。相传隋炀帝游江都时,曾在梦中与死去的陈后主及其宠妃张丽华等相遇,请张丽华舞了一曲《玉树后庭花》。

鉴赏:隋炀帝三下江南,劳民伤财,荒淫无度,诗人曾多次写诗抨击。本诗借咏隋宫,讽刺了隋炀帝的荒淫亡国。

这是一首政治讽刺诗。首联写隋炀帝不问国事,只图享乐。长安巍峨的宫殿都被笼罩在烟霞中闲置,却想把江都当做帝王的家了。都城长安皇宫的萧索与江都的繁荣形象地表明隋炀帝沉醉在江南的旖旎和安逸里,不理朝政,这是一个朝代走向衰败的开始。诗人的用词很讲究,“紫泉”、“烟霞”,给人斑斓、瑰丽的印象。

如果不是皇帝的玉印落到了李渊手里,锦帆应该是飘到天涯去了吧。隋炀帝的游船以宫锦作帆,极其奢华。一艘艘挂着锦帆的大船浩浩荡荡地开向天边的情景,该是多么壮观,颔联大胆设想,以此讽刺隋炀帝的穷奢极欲。

颈联写隋亡以后大运河边的情形。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昔日的繁华挡不住今日的荒凉,那些自然的风物,见证了一个王朝的兴衰:隋炀帝曾搜罗萤火虫,晚上游山时放出来,萤光照亮山谷,还在江都宫里建了一个“放萤苑”,到今天腐草里已经见不到萤火虫了;隋炀帝曾下诏大种柳树,想当年杨柳依依,绿影千里,香车画舫出游时,鼓乐喧天,何等盛况,而今长年累月,低垂的杨柳上只有黄昏时分栖息的乌鸦,又是何等凄清。诗人巧妙化用两个典故,暗寓隋炀帝荒淫亡国。

陈后主是因为荒淫而亡国,隋炀帝目睹其遭遇并曾予以批评,但自己却不吸取教训,终于踏上同样的亡国之路。而今两人均已作古,地下若是有知,隋炀帝碰到陈后主,难道适宜再问《玉树后庭花》吗?也不会再请张丽华舞一曲《玉树后庭花》了吧!尾联以调侃的口吻,对隋炀帝的重蹈覆辙进行嘲讽。构思奇妙,想象丰富,典故的使用浑然无痕。

本诗是一首咏史诗,诗歌的讽刺锋芒是很犀利的,但并不直接议论,而以典型的事例,塑造鲜明生动的形象,含蓄、巧妙地表达,慷慨激昂寓于蕴藉优美、诙谐幽默中,犹如平静的海面,暗流汹涌,表面却不动声色。

筹笔驿[1]

李商隐

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2]。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3]。

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4]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5]。

注释:[1]筹笔驿:即朝天驿,在今四川广元北,相传三国时蜀汉诸葛亮出兵伐魏,曾驻此筹划军事。[2]简书:指诸葛亮的军令文书。储胥:军中的藩篱。[3]上将:指诸葛亮。降王:指后主刘禅。传车:驿传之车。刘禅投降后,长途乘坐驿车,被送往洛阳。[4]管乐:管仲和乐毅。管仲曾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乐毅曾为燕昭王攻破强大的齐国。诸葛亮常自比管、乐。不忝:不愧。关张:关羽和张飞。[5]锦里:即锦城,成都的别称。祠庙:即成都城南的武侯祠。梁父吟:诗篇名。诸葛亮躬耕南阳时,好吟《梁父吟》以抒其志。

鉴赏:大中九年(855),李商隐罢梓州幕,随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回长安,途经筹笔驿,写下这首诗。本诗是凭吊诸葛亮的怀古之作,赞扬诸葛亮的雄才大略,叹息其功败垂成。

首联“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以象征性的拟人化手法写筹笔驿的气势以及诸葛亮的余威:野岭矫健的猿猴、山巅高翔的飞鸟犹在畏惧诸葛亮的严肃的军令文书,长空的风云还常常护卫着诸葛亮的军营。今天,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筹笔驿荒凉而宁静,诗人即景生情,以猿鸟、风云的状态驰骋想象,表现诸葛亮余威尚存,映衬了蜀军当年的声势浩然。

颔联“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写诸葛亮纵使殚精竭虑,仍无法挽回蜀汉败亡的悲剧命运:白白地让诸葛亮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最终还是见到投降的刘禅被塞进驿车送往洛阳。诗人以惋惜的笔调慨叹诸葛亮的宏图大略没有实现。

蜀国的灭亡并不能掩去诸葛亮才华盖世的光芒:诸葛亮确实不愧有管仲、乐毅的才干,但得力大将关羽、张飞未尽天年,诸葛亮独木难撑,又能如何呢?颈联写诸葛亮有管仲之才却无法成就霸业,终致抱恨而逝,个人的才干终究无力扭转历史的必然,这正是诸葛亮的悲剧之所在,诗人对诸葛亮功败垂成原因的看法包含了深深的同情和遗憾。

尾联“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点明主旨:往年在成都时也曾到过武侯祠,壮怀激烈的《梁父吟》成壮志未酬的遗恨,而且“恨有余”。两处古迹,一样情怀,全诗围绕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恨展开,抒发了“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感慨。

本诗在写景、叙事中渗透着强烈的主观情感,对诸葛亮的咏叹也揉合进个人的现实感受。表达上,叙述、抒情、议论融为有机的整体,虚实相间,善于变化。

无题二首(其一)

李商隐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1]。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2]。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3]。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4]。

注释:[1]画楼:雕梁画栋的楼。桂堂:香木筑建的厅堂。均为华美的居所。[2]灵犀:据《南州异物志》及《汉书·西域志》记载:犀有神异,表灵以角。角中央色白通两头,谓之通天犀。犀角被视为灵异之物。[3]送钧、射覆:都是古时酒宴上的游戏。前者是传钩于某人手中藏着让对方猜,后者是藏物于巾、盂等物下让人猜。分曹:分组。[4]兰台:秘书省。李商隐曾三任秘书省校书郎。

鉴赏:这是一首无题诗,无题是无可命题,或者是内容复杂,题不尽意,或者是涉及隐私,无法明言。李商隐的无题诗大多写艳情。本诗是一首情诗,表现男女之间相爱相知而又相离相思的复杂微妙感觉。

首联以曲折的笔墨写昨夜的欢聚。“昨夜星辰昨夜风”是时间:夜幕低垂,星光闪烁,凉风习习。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萦绕着宁静浪漫的温馨气息。句中两个“昨夜”自对,回环往复,语气舒缓,有回肠荡气之概。“画楼西畔桂堂东”是地点:精美画楼的西畔,桂木厅堂的东边。诗人甚至没有写出明确的地点,仅以周围的环境来烘托。在这样美妙的时刻、旖旎的环境中发生了什么故事,诗人只是独自在心中回味,我们则不由自主为诗中展示的风情打动了。

颔联写今日的相思。诗人已与意中人分处两拨儿,“身无彩凤双飞翼”写怀想之切、相思之苦:恨自己身上没有五彩凤凰一样的双翅,可以飞到爱人身边;“心有灵犀一点通”写相知之深:彼此的心意却像灵异的犀牛角一样,息息相通。“身无”与“心有”,一外一内,一悲一喜,矛盾而奇妙地统一在一体,痛苦中有甜蜜,寂寞中有期待,相思的苦恼与心心相印的欣慰融合在一起,将那种深深相爱而又不能长相厮守的恋人的复杂微妙的心态刻画得细致人微、惟妙惟肖。此联两句成为千古名句。

颈联“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是写宴会上的热闹。这应该是诗人与佳人都参加过的一个聚会。宴席上,人们玩着隔座送钩、分组射覆的游戏,觥筹交错,灯红酒暖,其乐融融。昨日的欢声笑语还在耳畔回响,今日的宴席或许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了诗人的身影。宴席的热烈衬托出诗人的寂寥,颇有“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的凄凉。

尾联“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可叹我听到更鼓报晓之声就要去当差,在秘书省进进出出,好像蓬草随风飘舞。这句话应是解释离开佳人的原因,同时流露出对所任差事的厌倦,暗含身世飘零的感慨。

全诗以心理活动为出发点,诗人的感受细腻而真切,将一段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感描绘得扑朔迷离而又入木三分。

无题四首(其一、其二)

李商隐

其一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1]。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2]

注释:[1]金翡翠:指镏金的翡翠色屏风。度:透过。绣芙蓉:指绣有芙蓉花的床帐。[2]刘郎:指东汉的刘晨。《幽明录》:“汉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溪边有二女子,资质妙绝,遂留半年而归。”后来,刘晨又进山找那女子,但仙凡路隔,再也不能相见了。蓬山:神话中的蓬莱仙山。《汉书·郊祀志》:“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相传在渤海中。”

鉴赏:这也是一首写艳情的无题诗。一个人痴心爱着另一个人,那个人答应的约会却没有来,而这一爽约恐怕再难相见了。本诗是写有约不来的怨思和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悲伤。

“来是空言去绝踪”,开篇即埋怨对方失约。浅白的话语明确告诉我们:他们之间曾经相爱,离别之际订下重逢之期。今夜,诗中的主人公痴痴等待爱人的到来,“月斜楼上五更钟”,但天快亮了,还不见爱人的踪影,当初的承诺成了一句空言,爱人一去杳如黄鹤。月光下,独倚西楼,望穿秋水,首联写离别之恨,勾勒了一个伤心、失落的痴情人形象。

颔联“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写相思之苦:带着失望与无奈沉入了梦乡,又梦见为和爱人远别而哭泣,千呼万唤也留不住离去的身影;醒来赶紧写信询问消息、倾诉情怀,因为心情太急切,墨尚未研浓书信已写就。梦里梦外伤心不断,诗中的主人公深深地为情所困。

环视四周,烛光半笼罩着镏金的翡翠色屏风,绣有芙蓉花的床帐微微散发出麝香熏过的幽香。颈联从色、香两方面写居处的环境,雅致而温馨。这里也许是两人共处过的地方,而今灯犹可见,香犹可闻,但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只剩下冷清、孤寂。睹物思人,落寞、惆怅之情难以自抑。

尾联借刘晨的故事暗示两人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障碍。刘晨和他钟爱的仙女已是仙凡异路,故恨蓬莱仙山太遥远,而诗中的主人公与相爱的人“更隔蓬山一万重”,想来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很明显,造成良缘阻隔的并不是空间距离,而是诗人无法明言的社会原因。从今以后,可能再难相见了,深爱与对爱的绝望纠缠在一起,有情人后会无期的痛苦在诗的最后流露无遗。

本诗情苦、思长、恨悠悠,感情深挚,语言高度凝练,直抒胸臆又形象含蓄。尾联“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跳跃式的对比形成一种舒展的层次感,很有艺术感染力。

其二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1]。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2]。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注释:[1]飒飒:风声。[2]金蟾:铸成蟾蜍形状的金属香炉。啮:咬、衔。锁:香炉上的钮。玉虎:雕饰有玉虎的辘轳。丝:井索。牵丝:牵动井绳。[2]贾氏:西晋贾充的女儿贾午。韩掾:即韩寿。《世说》:“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贾女于青琐中见寿,悦之。与之通。充秘之。以女妻寿。”宓妃:宓牺氏之女,溺死于洛水为神,即洛神。此指甄氏。魏王:曹植。《洛神赋·序》李善注:魏东阿王(曹植)求甄逸女不遂。太祖(曹操)回,与五官中郎将(曹丕),植不平。黄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镂金带枕。植见之,不觉泣,时(甄氏)已为郭后谗死。帝仍以枕赉植,植还息于洛水上,思甄后,忽见女自来,云:“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今与君王。”遂用荐枕席,言迄不见。王遂作《感甄赋》,后明帝见之,改为《洛神赋》。

鉴赏:本诗抒写了一颗在情感旅途上屡遭挫折的心灵,渴望爱情,追求爱情,而又怕再次受到伤害的复杂感受。

首联写眼前之景:飒飒东风,揉着细细雨丝飘舞,连天碧叶的荷塘外,传来轻轻的雷声。蒙蒙烟雨笼罩了天地,夹杂着细雨的凉风轻盈而温柔地裹过来,雨中滚动着晶莹水珠的荷叶,空中隐隐的雷声,共同构筑了一个生机勃勃、缥缈清新的世界。在这样的时刻,心会变得格外柔软而敏感,多愁善感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涌出许多遐思和联想。

颔联以物喻事,写爱情的力量:蟾蜍状的金属香炉上有衔接的钮,很坚实,烧香的时候还是可以填入香料;井很深,但装饰有玉虎的辘轳牵动井绳仍然可以打上水来。“香”“丝”谐“相”“思”,也寓意相思无孔不入,无穷无尽。

颈联以贾氏爱韩寿俊少和宓妃慕曹植才华的典故说明爱是无法遏止的:贾充的女儿贾午暗中见到她父亲的小官韩寿年轻貌美,偷偷与之相爱,贾充知道后,将女儿嫁给了韩寿;曹植想娶甄氏,曹操却将她赐给曹丕,甄氏后来被郭后所迫自杀,曹植来京城时,曹丕将甄氏的玉镂金带枕给了他,曹植带着枕头回去,晚上歇息在洛水上,梦中与一女子相会,醒来后作了《感甄赋》,即《洛神赋》。古人的悲欢离合,寄予了诗人心中太多的爱恋情怀。

但爱得越多,受的伤害越深,尾联陡转,诗人告诫自己:春天来了,但春心不要和春花争着萌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片片相思都会化为灰烬。这愤激不平的诗句是诗人遭受感情创伤的真实流露,包含着痴情后的绝望,深爱后的伤痛,付出后的幻灭……诗人不是不要去爱,只是爱带给他太多的无奈。萌动的春心照应开头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的春天,全诗结构自然严谨,情感细腻,表达婉转优美。

隋宫[1]

李商隐

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2]。

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3]。

注释:[1]隋宫:隋炀帝在江都(今江苏扬州)建的行宫江都宫、显福宫和临江宫等。[2]南游:指隋炀帝三下江都。戒严:严厉警戒之意。九重:指皇帝居住的宫殿。《楚辞》:“君门兮九重。”谏书函:指臣子崔民象、王爱仁上书函进谏。《隋书·炀帝纪》:大业十二年秋,幸江郡宫。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表谏不宜巡行,上大怒,斩之。车驾次汜水,奉信郎王爱仁又谏,上怒,斩之而行。[3]障泥:披在马鞍两旁用以遮蔽泥土的马障。

鉴赏:隋炀帝杨广曾三游江南,劳民伤财,极尽奢华,凡进谏劝阻者皆遭杀戮。这首诗是讽刺隋炀帝不问朝政、只知游山玩水、骄奢淫逸、为所欲为的昏庸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