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还没反应,任杰却先窜了起来,满屋子的人都被惊呆了。任杰把屋里的人看都不看(他不敢看),两眼紧盯门口那名衣装破裂、满脸血汗的完颜士卒,焦急而气愤地问:“谁抢了我们的牛羊?”
任杰变了,真的变了,站在炕上比他原来高出一头,壮出一圈,不再是那个单薄的高中生,整个一个彪形大汉,连声音都变得粗犷了。
任杰的‘复活’,可以说是刹那儿间作出的决定,刚才闭眼旁听的时候,他就听明白一处关键,乌古乃临阵坠马(任杰的想法,这个突发事件似乎跟自己有关,不然自己怎么会占有乌古乃的身体?当然这需要以后慢慢确认),是件很丢人的事,因此斡骨剌才看不起他,三爷等人也才有机可乘。电视剧中不是说,男人最最重要的是勇敢吗,那么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重树乌古乃的英勇形象。
同时,也可以避免眼前尴尬的局面。
过去十八年,经历战争不可能,但是打架闹事任杰确是把好手(因为漂亮的妹妹总有人想占便宜,因为抢废品需要赶走竞争者),而且农村的孩子,骑马总是有的,任杰自信自己即便骑不好,也不会轻易掉下去。有了这点自信,又由于形势紧迫,任杰才挺身而出,决定开始他的新生活。
报信的士卒羊皮做成的上衣被砍出好几个窟窿,有两处还在向外流血,士卒不清楚屋里发生的事情,见到乌古乃跳起来发问,便赶忙行礼禀报:“是耶悔人,耶悔人把我们的牛羊抢去了。”
“你前面领路!”
任杰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下炕头,窜到屋外,全然不顾身后一片吆喝声。正好门边停着匹马,缰绳、马鞍都是备好的,很可能就是那士卒的坐骑,任杰飞身跨上,挥手向周围震惊的人们大喊:“拿起你们的兵器,跟我去把被抢的牛羊夺回来!”
震惊的完颜人一片欢腾。
完颜人屋外院墙都没有,更别说院门了,亮堂堂的没一点遮拦。任杰有点发蒙,完全陌生的环境,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好在前面已经有人上马,开始向外急奔,算是解决了路途的问题,任杰跟着就行。
沿途光秃的树梢与干燥的黄草,表明季节已入深秋,战马的飞奔让任杰感到头顶凉飕飕的,用手一摸,上面居然没有头发。满族人也是剃头的,只不过他们剃的是脑瓜门,任杰现在连头顶也是光光的,脑后也没有满清人的那条大辫子。小辫到有几根,掺杂在头发中间,呈四周围散开分布。
“这他娘的什么打扮?”
任杰悄悄留意自己的装束:头上系着黑色纱制的头巾,颇像孙猴带的紧箍咒,两边各缀下来二寸,护着两耳,缀下的部分还有六七寸长的带子;帽子非常滑稽,上衣却还凑合,一件不知道什么皮做的及腰小袄,窄袖、盘领、扣子盘旋至左腋(所谓左衽),袄下是里皮外布的长裤,脚上则是半高腰的皮鞋(刚才躺着没脱鞋?)。
“我这是穿越到哪儿了?”
这身打扮不伦不类,任杰从没见过,电视上也不曾看到过,别人穿越都是有朝有代,任杰穿越却成了一笔糊涂账。而且任杰身体的变化,远非他观察到的那些,刚才上马就有点悬,任杰本来担心自己会上得不利落,结果是他上得太利落了,差点就跨到马脖子上,这是因为他现在的力量远比过去大。
前边已经有人带头冲出,任杰紧随其后,努力保持着平衡,心中默念:“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再掉下去。”骑了一会儿觉得没事,任杰胆大起来,开始竖起耳朵向后偷听,身后那声声“加加”的吆喝,让他觉得自己赌对了。
小说中任杰影响深刻的角色很多,其中自然少不得韦爵爷,这泼皮除去溜须拍马啥本事没有,却能应对大清朝最为英明的康熙爷,还在他手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杰这个年纪的学生喜欢韦小宝,是既羡慕他出生贫寒却混得风生水起,又憋着满肚子的不服气,自己那点比他差,有他的运气肯定做得比他强。
不客气地讲,任杰就是这种想法,嘿嘿。
任杰事先算定,只要自己不掉下马来,他自导自演的这场大戏就算成功了半大。至于追上去跟人动手,至少眼前应该不会,要知道自己可是硕果仅存的十三爷,比韦小宝还显金贵,而且是昏迷了三天三夜。
韦爵爷之所以风光无限招人爱,并不仅仅是他有钱有势有漂亮女人,身后那群跟屁虫同样关键。人风光了就有这点好处,跟屁虫都有本事,不然多少个韦小宝也都脑袋搬家,只剩根那话还风光个屁!
尽管任杰用尽全力,还是没跑多久,就被人纷纷赶超。最先追来的是那个进屋禀报的受伤小卒,他拼命赶超的目的居然是跟任杰换马:“少主子换这匹马吧,你骑的那匹是奴才的。”
任杰心里好笑,这小子脑子笨得像头驴,现在当然是破马骑着才安全,难道要换成快马冲上去给人砍?任杰不耐烦地挥挥手,意思是没那功夫,示意他骑着好马在前面带路,没想到这家伙正因为丢了牛羊心急如焚,任杰的吩咐还合了他的心意,竟然风一般地冲了过去。
第二个追上来的是位黑大汉,身体铁塔般矗在马上,奇怪的是他追上来反而放慢了速度,一声不吭地紧随在任杰身后。任杰心想这便是韦爵爷身边胖头陀一样的人物?反正看着像个有本事的,任杰少不得心里又坦然许多。
陆续追赶上来的人是越来越多,任杰自然成为他们的中心,被这群粗黑高大的汉子围绕在中间,任杰既感自豪又觉心酸,居然想起了他那苦命的父亲。
任杰的父亲为了他们那个家,也曾在强壮高大的男人们中间表现得生龙活虎,那样的场景任杰见到过,他为自己的父亲骄傲,也明白了什么是男人的荣耀。任杰和妹妹是父母的心肝,也是他们辛勤劳动的动力源泉,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炸没了,不知道父母会伤心成什么样。
唯一让任杰感到安慰的,是他死后会得到一点补偿吧?这样或许能够缓解一下家里的负担,少了一个人的支出,父母也可以少些劳作。想到自己发誓补偿父母的愿望竟然落空,任杰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战马处于极限奔跑的状态,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前面领路的小卒传出兴奋的叫喊:“看见了!看见了!就在前面——耶悔人,还有我们的牛羊!”
“好多的牛羊啊。”
还有马匹,合在一起怕有上千头,任杰还是在电影里,看到过如此壮观的景象。虽然大家都不言语,但是谁都能感觉到那种临战的激动,任杰更是感到,自己仿佛寄身于一群兴奋的饿狼中。
牲畜群离完颜人越来越近,有些已经开始分散,耶悔人显然放弃了它们,以换取他们逃跑的机会。任杰觉得胜利来得太容易了,简直就是上天为他特别安排,但他那曾想到,他的赌性纠结着整个完颜部的心,身后追随着完颜部几乎全部的力量,连那些伤势较轻的伤兵,都跨上自己的战马,来保护任杰的安全,马队踏起的尘土,早让区区十几个耶悔人心惊胆寒。
是载牛载羊得胜还,还是宜将胜勇追穷寇?
任杰还在考虑,前面引路的小卒已经绕过牛羊,选择继续追击。任杰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不能置完颜部将士于不顾,也要保证到手的利益不丢失,他吩咐身后的黑大汉:“留几个人,赶牛羊回去。”
黑大个愣了一下,马上便喊出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把牛羊往回赶,但是他自己,还是一步不离地随在任杰身后。
前面最初的几个黑点,现在是越来越清晰了,那就是抢完颜部牛羊的耶悔人。已经有完颜部的战士忍耐不住,开始向他们弯弓射箭,可惜相距尚远,而且在奔跑中,射出的箭大多落在耶悔人踏起的尘埃里。
任杰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箭术。
任杰他们家祖先里出过武将,家里还保留着祖辈传下的一副盔甲,和两副弓箭。任杰考上高中那年,有一天半夜被尿憋醒,听见母亲正跟父亲说,有人上门要收这些东西,给的价钱非常诱人。
父亲犹豫了很久,最后说孩子们还小,家里的开销也能维持,上大学才是最用钱的时候。父亲不卖弓箭还有个原因,就是快过年的时候,他和任杰带着弓箭进山,可以猎杀到野鸡、兔子之类的山珍,运气好还能搞到狍子之类的大块头,春节前这类山货能卖好价钱,是笔不小的收入,由此却也练就了任杰一手好箭术。
以任杰原先的力量,他是射不到那些耶悔人的,但是现在他身体是乌古乃的,自觉比原来强壮了很多。而且任杰也考虑了,即便自己射不到,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们也都没射到,而任杰还是躺了三天水米未进的病号。
如果一旦射到,那脸可就露大了。
任杰觉得自己应该试一试,或者是再赌一把,不然又要被人看作胆怯了。正好他骑的马上带着副弓箭,于是任杰一手拿弓,一手拿箭,两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只听得“啪”地一声,箭没射出去,弓折了。
显然任杰是所有完颜人关注的焦点,随着弓背折断的那声响,周围便是一阵惊叹声。跟在任杰身后的黑大汉尤其兴奋,催马快跑几步,把他自己带的厚背弓递过来:“主子你用这个。”
“这人原来是阿不沙。”
任杰闭眼旁听的时候,将说话人的声音全都记下了,所以黑大个一开口,任杰就听出他是阿不沙。刚才阿不沙虽然讲话不多,却是极力维护主人的,他现在的表现也印证了这一点。
任杰接弓在手,再次发力,居然拉得个弓满,而任杰的技艺也有如神助,那箭射将出去,直奔一名衣着鲜亮的耶悔人后背。那人衣着最好,马也高大,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跑在最后,任杰的箭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恰好落到那人坐骑的屁股上,那马吃疼,后蹄飞腾,居然将它没有提防的主人掀翻在地。
那人挣扎着爬起,还想逃跑,随后赶到的完颜人将其团团围住,很快便绑得粽子一样。他的同伴有几个调转马头,想来抢救,却被另一个衣装鲜亮的人大声呵斥,他们才又掉转马头,飞奔而去,这次他们奔跑的速度显然更快。
任杰勒紧马缰,不再追赶,他身边的完颜人也都停止前进。任杰催马来到被擒那人身边,阿不沙也跟了过来,看清那人冷笑着道:“我以为是谁,这么胆大,原来是耶悔部少主人大驾亲临。”
任杰作为二十世纪的杰出青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擒贼先擒王,他的箭找的就是关键人物。那人瞧都不瞧阿不沙一眼,而是把目光盯在任杰脸上,狂妄地叫嚣:“乌古乃,有本事我们单打独斗。”
“鬼才跟你单打独斗。”
这家伙一张口,任杰便明白他为什么被擒,原来他是个醉鬼。本来任杰就感到纳闷,耶悔人既然决定放弃牛羊,完颜人就没有追上的可能,双方的距离差着呢,可是他们偏偏就被追上了,原来又是酒精惹地祸,看来控制“酒驾”非常有必要。
同时任杰也感叹自己的好运气,这种幸运事都能遇到,早知道就应该偷家里的钱去买点彩票。
知足吧,今天他的表现已经够抢眼,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不过任杰一时也想不出理由来反驳讹鲁可,还好阿不沙及时帮他解围:“讹鲁可你还是省省吧,少主子三日水米未进,也能把你射下马来,你以为砍掉你的狗头很费劲?”
任杰借机摆出一副高傲神情,转而吩咐阿不沙:“告诉大家不要追了,原路返回,护好我们的牛羊。”
阿不沙也是这么想的,越往前越靠近耶悔人的地盘,完颜部刚受重创,自应避免激战,特别是少主子好不容易醒来,再出意外完颜人受不得这个打击。于是阿不沙大声命令:“大家都听主子吩咐。”
放马回撤的路上,任杰得空仔细观察自己的‘部下’,用‘衣衫褴褛、形容憔悴’来形容他们,再恰当不过。原来完颜人生活得如此疾苦,还要面对冷兵器时代残酷的肢体搏杀,任杰不由得记起《倚天屠龙记》中明教的那段圣歌:“熊熊****,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任杰默念这两句词,突然生出一种神圣的责任,跟着产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应该带领他们过上更好地生活!”
任杰很想问下阿不沙,‘自己’昏迷之后完颜部经历了什么。虽然任杰已经知道完颜部受了重创,但是他需要挑开这层窗户纸,可惜任杰几次张嘴,却问不出来,他生怕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引起完颜部众人的猜疑。
“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想到刚才屋里的争吵,想到自己的今后,任杰由衷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