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你们。”
被三女捶打一通,任杰这才口吐真言:“我昏睡的时候,斡骨剌居然说,他信不过我,不相信我能给完颜部带来牛羊和女人。”任杰大大地喝了口酒,将碗在炕桌上重重一墩,“我就不信这个邪,偏要抢些牛羊和女人回来给大伙瞧瞧。”
三女都被任杰的气场给镇住了。
“当然,”任杰语气一缓,显得柔情万种,“我先要把自个的家安顿好,不要人家的女人没抢来,自家的女人却给人抢了去,这种亏本的买卖做不得。只可惜我连个兄弟姐妹都没留下,一旦出征,家里就全靠你们了。”
“所谓的联盟,我看离散伙也不远了。”阿里白讲这话时,小心翼翼,看任杰神情平静,她才大声起来,“安出虎水都算上,人有几个?我看还是不要出征吧,先把自身强大起来再说。”
“等你们生孩子养大?牛年马月啦。”任杰调侃。
阿里白提到了联盟,这是个被任杰忽视了的问题。里笃属于泰神忒保水完颜部,自己穿越在安出虎水完颜部,难道还有别的完颜部落?若是这些完颜部落原本是个联盟,完颜石鲁又是联盟长,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这些人显然不服自己,在搞分裂。
联想到出殡那天,阿不沙阴沉的脸色,很明显与这些完颜部族长的缺席有关,虽然雪大算是个借口,可是如果完颜石鲁活着,这个借口存在吗?可怜任杰当时还傻呵呵地还挺高兴,岂不知别人眼里,他就是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任杰心情大坏,三女还以为他被点到痛处,没有了信心,嫡保真便劝:“阿里白妹妹讲得有些道理,强大不是说说就能有的,你万万不可贪功心切,积怨太多,那样是必得不偿失。”
任杰感到,现在自己之喜怒哀乐,牵扯着许多人的神经,所谓大丈夫‘喜怒不行于色’,这个真的很重要。于是任杰强作欢颜,将他的另一番谋划全盘托出:“我们兵少,是因为完颜部的男人并没能全部利用,还有些强壮的奴仆,完全可以填补进来。”
任杰所以有些考虑,是通过大夫人被里笃收继这件事,让他对完颜部的等级制度有了了解。别看现在的完颜部,是个人在任杰面前就称奴才,其实奴才跟奴才还不一样,阿不沙这些奴才的家里还有奴才,他们也是被奴仆们伺候着,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是,强壮如木罕那样的奴仆们,居然不在完颜战士的编制内,这岂不是资源浪费?
任杰唱给穆红颜听的那首《问心无愧》,旋律取自《爱拼才会赢》,原先的歌词里面有两句:“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要说一个人成功,运气真的很重要,任杰自以为提了个好点子,其实是犯了女真人的大忌讳,好在他身边坐着位山大王。
没里野点头道:“这话我早先就跟石鲁提过,还被他一通呵斥,教训我奴仆们俘获于其他部落,跟我们未必同心,到时候临阵反戈,后悔得想哭都来不及。其实只要我们选取得当,避开那些敌对部落的,麻烦应该不大。”
没里野的宽容,源自她的过去,都像完颜部这样用人谨慎,她们做强盗的就别想壮大了。但是做强盗又确实比做完颜战士危险得多,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完颜石鲁训斥她,她没有话说,而她现在赞同任杰,也是因为看到了完颜部面临的困境。
“把关确实很重要,”任杰居然没琢磨出没里野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他还陶醉于自己的宏伟构想中,“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好处。我琢磨过了,让奴仆们拿军功换取自由,这个法子怎么样?”
“自由?怎么换?”
阿里白刚刚还沉浸于权力带来的喜悦中,一转眼又听说她的手下要被尽数挖走,自然关切,嫡保真与没里野也同样瞪大着眼睛,无论她们怎样优秀,任杰的这通说辞,绝对新颖。
任杰的这个念头,绝非独创,书中电视里写得多了,他只是简单的‘拿来主义’。即便如此,他也被三女盯得颇为得意,他进一步解释:“比如我们商定,奴仆出战杀死敌人两个,便可以踢姓完颜,娶妻生子,之后完颜族人有什么,他们便也有什么,没有两样。”
这事关系重大,三女都开始沉思。
没里野纯以军事而论,觉得如此能够快速扩充兵力,调动奴仆们奋勇杀敌,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办法;阿里白则想,所有的奴仆都变成了完颜战士,谁来放牧?谁来种田?她又去管谁?岂不是自己也跟没里野一样,管着一群女人;嫡保真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念头的出处,她不相信这是乌古乃能想出来的,跟阿不沙甚至所有完颜人也没关系,他们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不可能轻易改变。
“难道是……穆红颜?”
很有可能!穆红颜是汉人,最可能跳出这种传统束缚,而且这些天任杰跟她神神秘秘,她还写下了那张纸……但是嫡保真同样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还有待完善。嫌保真突然指着炕桌:“你们再只顾着说,看看骨头都到哪儿去了?
当真包括任杰面前,啃光的骨头都没几根,骨头都在阿里白那儿呢,高高地一堆。任杰笑道:“吃好还要喝好,这叫两不耽误。”抬手便要灌阿里白喝酒,阿里白想逃,却被没里野一把拉住。
“今天的肉香嘛。”
阿里白极力辩解,却哪里抗得过三人六只手,最终被没里野捏住鼻子,给任杰灌下几口酒去。任杰边灌边道:“这么爱吃,以后就罚你每天给我们准备好菜好饭,做不出就灌你喝酒。”
“你拿得出作料,我就做得出来。”
大家闹一闹,活跃下气氛,便又回到正题上。嫡保真道:“乌古乃你的主意虽好,却也要想到族人们的感受,那些人曾是他们的奴仆,到最后大家平起平坐,难免心里不是滋味,搞不好会生出事端来。”
“我赞成嫡保真姐姐。”
被灌过酒的阿里白脸蛋红扑扑的,语调跟往日多少有些不同,但是关键时刻她还是能够表达自己的观点:“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奴仆,杀几人敌人便没了,变得跟自个一样了,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任杰突然灵机一动,兴奋地道:“不如这样,奴仆们在没有换取自由之前,打仗所得归原来的主人;而换得自由之后,打仗所得的一半仍归原主人,他自己和家人只能得到另外的一半。”
“这个主意好。”
没里野点头附和,“如此一来,每家不是害怕奴仆们出去征战,而是要逼着他们出去征战了。”
嫡保真与阿里白考虑一会儿,也都点头。说到底这个主意如能实施,她们也是受益者,因为她们手里都有娘家陪嫁过来的和打仗俘获来的奴仆,如若让他们出征,得来的收获每人分她们一半,那将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在她们死后,将会传承给她们的孩子。
“孩子?”
阿里白眼珠乱转,又有了主意:“这些奴才不能使其得意忘形,即便原先的主子踢姓后死了,他家的孩子也要跟他一样,打仗所得分原主家一半,如此他们方能小心谨慎,努力办事。”
任杰觉得这样过了,这不是搞的成分论嘛,跟西方一样,贵族的孩子是贵族,穷人的孩子是穷人,死水一滩,千年不变。任杰自己出身贫寒,就想给穷人们留条出路:“他本人也就罢了,孩子们就不必了吧。”
没想到任杰的提议三女一起反对,包括嫡保真也道:“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开心了,甜头不能一次给足。”
阿里白更是说:“比这个更苛刻些,他们也乐意。”
任杰记起政治课本中列宁的一句话: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大的集团,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的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同生产资料的关系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取得归自己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集团,由于它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
此刻,完颜部的阶级,就要在任杰手中诞生了。
其实,阶级在完颜部原本就存在,任杰只是改变它的结构。任杰还想到,政治老师讲过:良好的社会分层,有助于社会流动,达成财富再分配,并减低社会怨气;不良的社会分层,会使在制度中不能受益的阶层的不满积压,造成社会不安。
眼前情形,任杰满意,三女满意,普通的完颜人和那些即将解放出来的奴仆也应该满意,因为他们都有所得,都有收获。比较特殊的还有阿不沙他们几个,相对于上面那些人,他们的地位显赫,所获却相对较少,应该另外想个办法予以补偿。
一座高楼的地基即将建成,五个台阶与六个台阶,区别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