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率领的法军,完全缺乏冬天的装备。
拿破仑和将军们一开始退却,便乘快速的马车向归途飞驰着。俄罗斯严寒的冬天,对于他们这班要员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可怜的是一般的士兵。
他们把身边的衣服凡是能穿的都穿在身上,但还是不能御寒。他们每夜宿在零下十几度的冰天雪地的原野中,手脚都被冻伤了。他们的手握不住枪杆,两脚行路又不方便。他们被俄罗斯大自然的寒冷征服了,毫无抵抗地在死亡边缘挣扎着。
而且,俄罗斯的游击队,以为数不多的队员编成许许多多的突击队,出其不意地袭击狼狈不堪的法国军队。
村民们踊跃协助游击队歼灭法军。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从内心里痛恨法军侵略他们这富饶的国土。
为了这个缘故,尽管法军怎样想办法来掩护他们的行动都无济于事,无论走到哪里,立刻就会被游击队洞悉一切,因此,他们始终在俄罗斯军的掌握中。
当法军感到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想休息一下时,仍不能安心,因为他们得提防随时来袭的敌人。
罗斯托夫伯爵的幼子彼恰被派在游击队的司令部服务。
司令官有时差遣见习军官彼恰到各游击队去,但这只是去联络公事罢了,他根本不让彼恰去参加实际战争。因为伯爵曾再三请司令官关照自己的儿子,司令官为了要实行他对伯爵的诺言不得不这样做。
那是10月下旬的一天,彼恰所属的司令部获得了一个情报。
根据那个情报说:将近一千人的法军残余部队进入了沿河的小村庄,已经落入了俄罗斯游击队布置的圈套。
跟踪那法军部队的俄罗斯游击队设法让村民们躲开,故意在村中留下几头牛马,伪装村民们如何害怕逼近的法军,连东西都来不及携带就没命地逃走了。游击队这种战略终于成功了。
法军部队做梦也想不到敌人在暗算他们,就放心大胆地住在那个村庄。
游击队的计划是让敌人不疑有他,等到第二天拂晓,当法军部队正在酣睡的时候才突袭他们。
不过,想进行这个计划的游击队,队员不到一百人,他们对于将近一千名的敌人,还是没有把握歼灭他们,所以只得向司令部求援。
还好,司令部在这条河对面埋伏着哥萨克骑兵的游击队。如果用这队哥萨克骑兵从两面夹击敌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司令官派见习官彼恰到哥萨克去联络。
在彼恰要出发的时候,司令官再三嘱咐着,传达命令以后,立刻返回部队……
彼恰兴高采烈地跳出司令部,向目的地出发了。不多久,彼恰找到了藏在白桦树林中的哥萨克游击队。
哥萨克队长对于彼恰传达的情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沉重地说:
“我明白了。不过,我们今晚非先到那个村落去看看不可!”
“噢!要到那里去看看?可是,那个村庄上现在有一千名法国兵驻扎在那里呢!”彼恰瞠目地说。
“是啊,所以我们更需要去看看呀!因为我们对于河对面的地形不大清楚,要攻入以前,必须好好研究地形才行!”队长瞪了彼恰一眼,讽刺地说,“不过,你放心好啦,我们不会求你一起去的。”
彼恰不听还好,一听他的话,怒火立刻冒了出来,他觉得对方仿佛把他当作胆怯鬼在嘲笑一般。
“队长,你要去的时候,请你允许让我一起去。我奉令到此地来时,司令官曾指示。看情形,我可以留在这里……”彼恰连这种谎话也讲了出来。
“要去就去吧!但如果你在途中逃走的话,我会受连累的。还有,我们无法保证能平安回来,这一点你也该清楚……”队长讲完了话,便大声吩咐勤务兵,“喂,把往常所需要的东西带两套到这里来!”
勤务兵服从队长的命令,拿出来的东西有:法军军官的制服、佩刀,还有中间突出的铁帽。
换句话说:队长要伪装法国军官,到那个村庄去打听打听情形。
快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彼恰和队长从白桦树林骑着马慢慢出去了。队长很仔细,连马具也换上法军用的东西。
两人从浅流处过了河,到达目的地。走进那个村庄,在一处河边登岸时,太阳已下山了,黑夜笼罩着这个世界,因此法军所烧的营火,远远就可以看到,成为明显的目标。
法军部队也许专心注意包围村落后面的森林吧,所以彼恰和队长连一个敌人也没有碰见,很快地便踏进村里了。
“队长,我刚才忘记告诉你,听说敌军的高级军官都集中在地主的家里……”彼恰讲到这里,队长阻止他道:
“嘘!”
然后,队长从马上靠近了彼恰,抑制着声音告诉彼恰:
“不能再讲俄语了!”
那时的俄罗斯军官,大多数都是贵族出身,而他们从小时候开始,家里就请有家庭教师专教法语,所以他们对于法语都能说得很流利,对于法文也都能写得很通顺。
彼恰和队长正走到村落的入口——土桥——的时候,忽然听到严厉的声音响着:
“谁?”
同一个时候,枪声也响了起来。
哨兵的黑影子出现在桥上。
彼恰的马嘶叫了一声,害怕得稍微跳了一跳,彼恰的心里也不禁恐慌起来。
可是,队长却从从容容,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照刚才的速度——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马的速度,大模大样地走近哨兵那儿去。
“告诉我,热拉尔上校在这里吗?”队长信口雌黄地问着哨兵。
什么热拉尔或哈拉尔上校,老子根本不管这些事——哨兵不理睬,只接着问:
“你们属于哪一队,口令呢?”哨兵无论如何总不让路。
“怎么?什么口令?”队长威风地大声叫道,“长官在巡逻战线的时候,哨兵要问口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问热拉尔上校有没有在这里,你还啰嗦什么?”队长气势汹汹地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哨兵站的地方策马驰了过去。
哨兵看见队长来势汹汹,害怕自己被马踢死,连忙让路。
队长带着彼恰头也不回地一直往村中飞驰进去。哨兵没有从他们后面追来。
队长在地主的住宅门前下了马,将马交给从里面走出来的法国兵,派头十足地走近正燃烧得很旺盛的营火那边。彼恰跟在他后面,一切都学着队长的样子。
法国的军官们,用铁制的钳子夹着马肉放在火上烤着,或把铁帽子当作锅子,不知在烧些什么东西。
“好冷,让我烤烤火吧!”队长说着,坐在围成圆形的他们中间。
彼恰站在队长背后,他很仔细地留意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被营火的火光照出来。
“克丽曼吗?你如果以晚饭为目标而来,那已经太迟了。这里所有的食物都分配好了,再也没有你的份了。”
有一个法国军官这样向哥萨克队长说。但他立刻发现自己看错了人,赶忙住了口,脸上尴尬万分。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谁?”
法国的军官个个都以厌烦而怀疑的目光观察队长和彼恰。
彼恰害怕得很,他很想立刻离开这里……
队长向法军的军官们说明:他们是第六骑兵队的军官,出来当前哨期间,跟本队失去联络,所以寻找到这里来。
谁都不回答他,可怕的沉默延续着。
“在你们这里,俄罗斯的游击队怎么样?”队长竟连这些话也讲出来。
刚才误叫队长为克丽曼的那个军官,气愤地回答他说:
“游击队?他们在哪里都有,无孔不入呢!”
队长自袋子里掏出烟斗来,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说:像他俩那样的落伍者才有被俄罗斯游击队袭击的可能;但像他们这种大部队,就用不着担心了,真是羡慕之至!然后,他又不客气地问:这个部队的编制怎么样?抓到的俄罗斯俘虏有多少?……等问题。
彼恰在一旁听着,忐忑不安,他对于这个队长的大胆,暗自惊叹着。
“这个时候要处理那些俘虏,实在也讨厌得很。如果是马匹,就能够把它们宰掉,吃它们的肉呢!哈哈哈哈哈……”队长高声大笑着,然后站了起来。
法国的军官们默默无语,用不高兴的表情目送着队长,但却没有一个人怪他,或怀疑他俩的行动。
一个法国兵牵过他们的马来。当彼恰要跨上马的刹那间,有一种无可比喻的感觉涌上来——法军会不会看出破绽,突然射击他们?这种不安笼罩在彼恰的脑海中,他感到自己几乎快窒息了,哪里还敢回头看看后面呢!
走出了地主家的门,直到置身在黑暗中时,彼恰才出声叹息着。
可是,队长不打算就这样回去。他骑着马在村中四处奔驰着,在某些地方竖着耳朵留意听周围的动静,有时拉着过路的法国兵问东问西,想多获得一些情报。
队长和彼恰终于打听清楚:俄罗斯的俘虏被关在地主家后院的仓库里。
他们打听清楚村中的情形以后,再度回到刚才的土桥那里。
哨兵再也不说什么。
这样,队长和彼恰完成了任务,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河边。
彼恰的心里感慨万千。他起初以为队长是个骄傲的家伙,现在眼见着队长种种了不起的行动,内心感到无比的尊敬。
“队长,您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哟!我真敬爱您。队长,真的,我非常崇拜您!我们所经过的,的确是惊心动魄的冒险……我终生也忘不了……”彼恰说着,将队长的手握得紧紧的。
“好吧,好吧,我们早点儿回去,休息一会儿再说。”队长像哄小孩一般的说着,挣脱了彼恰的手,从河边奔驰了下去。
黎明的时候,以一声枪声为信号,俄罗斯游击队的突袭建立了奇功。
一队游击队从村落后面的林间突出,哥萨克骑兵过了河从前面袭来,一会儿工夫,便一起攻进村中。
出乎意料之外的遭遇袭击,而且是受到两面的夹击,法军部队一时手忙脚乱,来不及抵抗,只得全部向俄罗斯军投降了。
俄罗斯的俘虏全部平安地被救出来。
俘虏们从被关的仓库里跳了出来,互相拥抱着,互相拍着肩膀,手舞足蹈,高发狂的样子。在他们里面,可以看到个子高大的皮埃尔。
为了多日没有饱餐过的俘虏们,游击队员在地主家的院子里拿出了好几个大锅来,煮了几大锅热呼呼的稀饭。
兴得几乎要俘虏们团团地围在大锅旁边,各自拿着自己做的汤匙,从大锅里盛着稀饭贪婪地吃着。
正在这个时候,游击队员运来了一具尸体——一位战死的见习军官,放到他们的旁边。
俘虏们看见了,立刻停止吃东西,垂下头画了个十字。
他也学同伴们画完了十字,一边在心里想:多年轻的人,真可怜……”一边抬起头来。刹那间,他禁不住惊叫了起来:
“哦!他不是彼恰吗?”
不错,那是彼恰的尸体。
当彼恰和哥萨克游击队攻进村落的时候,他精神抖擞,连队长的阻止都不听,站在哥萨克队伍的最前锋,第一个攻入地主家。那时候,有一颗子弹不幸打穿了他的头……
队长跑过来的时候,彼恰的身躯已横倒在白雪上了,他那满带稚气的脸上,浮现着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