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乌黑亮丽的眼看他,那么多泪纷纷坠坠,却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哽咽。
她一向骄傲勇敢,连哭泣的时候也不肯示弱。
他觉得自己紧握的手无声地展开。
指尖犹疑着逐一抬起,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伸展成一个小小的探寻的姿态。
倘若再扬高一尺,便可以拥住她细瘦的肩。
然而他没有。
他的手在空中停留半刻,骤然握成了拳,重又落回身侧。不动声色,她不曾发现。
花无咬唇,任眼泪肆意流淌。
他说的没错,就算救回十一,以他的伤势,活着也是废人,那样活着倒不如死了!
换做是她,也定是要宁求一死也不愿苟活。
门上响起了轻叩。
屋外有人隔门唤道:“王爷,宫里传话来,问王爷今日是否上朝?”
王爷?!!他是王爷?
他……,原来……是王爷?!
花无周身一颤,乍然松手放开他的衣袖,呆了片刻,以手背抹去满面泪痕,恢复以往的平静面容。
她心中苦笑,她早该想到他权倾朝野的身份!
从杀季慕云一家一百零四口人时候,她就该猜到他们的黑夜不是江湖上的势力。南宫瑾瑜似是不见,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就说本王告假,称病。”
门外人立刻应声,“奴才遵命。”
“花无。”南宫瑾瑜轻唤。
花无怔怔的望着他,目光冷淡,抱拳低头,“主上,有何吩咐。”
他浑身一窒,他倒是忘记了,现在的她眼中只当他是主上,就算知他心意,理解他的心,又如何能懂他?如何能原谅他?他叹息,闭目道:“花无……,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花无竖着耳朵,望着他闭目冷漠的面冠如玉,今日反正已经失态了,索性把心里疑问说清楚也好,“你养育我们多年,却让我们自相残杀后留下优胜者,我们便知主上冷血无情,追求完美!可又知只有努力完成任务才能博你欢心,没想到最后还是命如草芥……王爷你今日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便知道我与他们不同,只是,我想知道,我十四,花无,到底与他们有多不同?”
南宫瑾瑜终是无力的垂下手,目光清冷,“等你出了黑夜一级修罗场,便可以得到本王的答案。”
“敢问主上,你就是宁王?”花无望着他,等待着。
她就那样站了一刻,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她低头,自嘲的笑道:“是属下太笨了,本朝除了太子,就只有一位王爷,就是宁王您了!”
南宫瑾瑜静默了片刻,眉间蹙出的纵纹转瞬即逝,“花无,再过一年,你能活着走出黑夜修罗场吗?”
花无深深吐息,“主上叫花无走得出,我便不能死在里面。”
南宫瑾瑜凝视着她,冰冷的面孔上,那一双眸子里有流火闪过眼底,却又生生压了下去,“你回吧。凌云葬在黑夜后山。”
花无微怔,默然,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眶潮湿:“属下遵命。”
而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前,忽然又回过头来,眉宇间锁着困惑与凄凉……终是,足下轻一点,便消失在夜色中。
花无没有回黑夜,独自坐在酒楼,她鲜少有饮酒的机会,闻着那清逸的酒香心旷神怡,便浅浅地舔了一下。
那酒不知为何冰寒无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远处宫阙楼檐恢弘衔天,面前青砖石阶彩纹漫地,一想到这府中之人,她的指尖便止不住地轻颤。
口中酒,仿若不是酒而是水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十一就这么死了,若是当初与他们不曾有过交集,她便冷血到底。可是人都是感情动物,孰能无情,何况相伴数年,情同手足。
她与十一是黑夜里主上最喜欢的的杀手娃娃,她曾想,主上应当是知道她女子的身份的,否则偶尔在她身上滞留的目光,虽然短暂到底还是留意过她的。
那是她一心仰慕的人啊,为什么?……
花无忽然回想起行刺前一夜,有个自称是他师傅的男子,那一脸深情的模样,她好像早就见过他千百回一般,却又想不起是谁。
她此刻无比的绝望,感觉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怎么爬也爬不出来……“小十四……”十一的声音,犹在耳侧。
她想恨,却无从恨起。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付了银子丢在桌上,她钻入雨帘中。
不顾一切的赶回黑夜的后山,望着十一的坟,望着那雨水冲刷的“凌云”二字,低低的啜泣,抱着那墓碑,渐渐嚎啕开了。
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主上,……”莫离望着替南宫瑾瑜撑伞,望着那一瘦弱娇小的身躯在雨里歇斯底里的哭泣,忽而想起她那一年进南宫府时,眯起眼睛微笑的天真浪漫又带着几分邪气的模样,侧目轻声道,眉目间神色沉重,声音越发低下去,“要击晕带回去么?”
南宫瑾瑜抬手制止,凝视许久,见她如受伤的小兽般缩成一团,方才上前,解开袍子盖在她身上,将她抱在怀里。
她真的好小,瘦瘦的,小小的,捏一下就碎了感觉,南宫瑾瑜低头望着她或许是因为雨水的冰冷往他怀里钻了钻,像只小兽一般天真而倔强地依恋着他。
花无蜷缩在床上,昏迷不醒,似是哭累了,却又苍白的小脸上,唇色亦白,咬唇痛苦的呻吟。
南宫瑾瑜听见她呻吟皱眉,唤来黑袍武教。
黑袍武教望见他们时,惊愕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立刻请了‘黑夜’里的郎中,搭脉结束,那郎中大惊,跪在地上,“主上……,请屏退左右。”
南宫瑾瑜挥袖,屋子里只剩下郎中,听见他颤抖的声音道:“主上,小十四是个女子。”
他低眸,沉静半晌,目光暗下去,“本座要知道她的病情?风寒怎么如此痛苦?”
郎中慌忙趴在地上,弱声道:“她……,是来葵水了……,照这个年纪,应当是第一次……,又刚好受了雨淋……,怕是要落下‘宫寒’的病根,得准备热水淋浴方好,配着属下煎的药应该无大碍。”
一席话说下来,郎中额上冷汗直冒,听不见眼前之人的一丝响动,他只等老老实实的趴着等待。
南宫瑾瑜怔了怔,闻言微微展眉,目光落在花无身上,鼻尖低哼一声,“下去吧。”郎中闻言,起身,恭敬的退出去。
他命人准备热水,要替她换洗衣物,这里没有女人,只有他。
她终是长大了,成了女子。
她是他亲手抱回的小东西,可是,他忘了她会长大。
有时候,即便是男装,那遮掩不住的美丽依然会眩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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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华丽丽滴洗澡大戏就在下一章,乃们今日等的心焦吧?
不好意思了,貌貌今天很忙,昨晚搞年终总结,更晚了哈。
亲妈想,十一的死不能全怪在小瑾童鞋头上,明日得赏他点油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