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郎野欲行离开楚家庄,楚天阔再三挽留,昨日因他有伤,另则楚夫人大闹,最后虽然平息,却又被熙娅缠住,未曾与郎野叙话,内心甚是惋惜。
男女间可以一见钟情,他对郎野,却是一见如故,郎野曾直言自己当时并无救他的意思,皆因为不想理江湖乱事,只此一句,竟然没有让楚天阔生气,反而觉得郎野至诚,楚天阔平时为人豁达,言出必行,素喜那些真诚示人者,感觉和郎野是同道中人。
当然,他挽留郎野还有另个原因,那就是郎野谜一样的身份,什么大宋的福安郡王,西夏的四王,金国的飞骥大将军,当时花猁子为气张伍表述时,楚天阔在场听了真切,一个完颜兽的女儿熙娅已经让楚天阔忧烦,想他毕竟是宋人,即使熙娅利诱,也无意叛国,然郎野复杂的身份,让他揣测,就怕也是冲平凉而来,冲他而来,是以,才对郎野急欲了解端详。当然,这其中还有第三层原因,咱们稍后再表。
喜摩多曾说,只在平凉勾留两日,是以郎野今日必须返回住处,对楚天阔的盛情,只能婉言谢绝。
“山不转水转,你我日后还有重逢之时,身有要事,耽搁不得,就此告辞,感谢楚兄一番款待。”
楚天阔不好再赘言,执手相别,依依不舍,三世为友的感觉。
郎野也不惊奇,古人重友,讲求意气相投,异性兄弟,犹如手足,古人又大多热情好客,不似我们今日,对门住着也许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楚天阔在前,后边跟着管家、庄丁,呼啦啦也算声势浩大,隆重的把郎野一行送至庄门口,郎野再三让他留步,楚天阔还是把他又送到庄外。
郎野上马,轰隆隆一声由远及近,接着“咔嚓”一声响,炸雷惊天,平凉非是多雨之地,深秋更是干燥多风,不知为何,朗朗晴空,突然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即将莅临。
楚天阔哈哈一声爽朗之笑,“郎兄,人不留客天留客,还是请下马回到庄内,你我继续饮宴。”
郎野却摇摇头,“多谢楚兄,实在是有要事不能耽搁,即使下雨,我依然要走。”
楚天阔心下猜疑,何事如此重要,让他冒风雨而行?究竟他来自大宋还是西夏或是金国?
郎野打马欲走,雨没来,来了张伍,还有其他几个张氏兄弟,独独少了张陆。
张氏兄弟带着足有百号人,各自骑马,尘烟狂飙,唔唔哈哈,像是一群土匪,把郎野等人圈在当中。
老鲁至郎野面前,道:“老大,只需你一声吩咐,我保证让他们人仰马翻。”
郎野一摆手,“不必,先看看再说。”他所谓的先看看,是想看张氏兄弟来找自己,还是他楚天阔,也想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一些事情。
“大爷,就是那个鸟人,他是那个妖女的奸夫,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六爷的,还把他打残。”
一张府家丁手指郎野,说给张家大哥张一听。
张伍认得郎野,他就是救楚天阔之人,于是高声叫骂,拿着家伙欲冲上,被张一拦住,“五弟不可鲁莽。”
张伍气鼓鼓的退下,张一手指郎野道:“风雨欲来,无暇与你废话,赶紧把那个打伤我六弟的魔女交出来,饶尔等不死,否则,今日我就要血洗楚家庄。”
没等郎野搭言,楚天阔已经一跃而前,喝问张一,“尔等若无侵犯,何来张陆受伤。”
张氏兄弟和楚天阔,素来为敌,也情知他身上有伤,知道功夫施展不开,一起打马上前,把个步下的楚天阔团团围住,各执刀剑,急欲取楚天阔性命。
花猁子着急,“老大,出手不出手?”
郎野反问,“你行吗?”
花猁子闭口不言,知道身上没有一技之长。
老鲁道:“看我的。”
郎野喝止,“等等。”随后回头对柳寒塘道:“我命你必须保证楚天阔不死不伤。”
柳寒塘何德聪慧之人,知道郎野是让他一旁观瞧,危难时救下楚天阔。
统领一个偌大的盐帮,没有一身俊功夫,当然不行,但是,盐帮毕竟只是做生意,并非江湖上那些靠打打杀杀扬名立万的帮派,所以,楚天阔的功夫虽然不错,却也非西夏三者这样的高手,外加身上有伤,对敌的又是张家五虎,所以,没有几招,他就眼见弱势。
柳寒塘道:“王爷,我去救人。”
王爷,即是郎野,本应该全称,但因他身挂四王,总不能逐个的去叫,于是只能以王爷称呼。
郎野还是摇头,“再等等。”
等,等什么?众人皆不明白,等楚天阔丧命吗?
风沙一阵紧过一阵,雨点已经噼噼啪啪的落下,楚天阔手无寸铁,对付张家五虎,已经是非常吃力,他却喊郎野道:“请郎兄撤回庄内。”
郎野没走,因他奇怪,昨日乍见楚天阔,对方竟然慌慌张张逃遁之状,又乞求自己救他,时隔一日,判若两人,现在他的伤根本没有好一点点,究竟是在他家门前,主场胆子大?还是另有隐情?
有句现代话,叫“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郎野擅于在细微的言行中观察一个人,往往能给他惊奇或是惊喜。
楚天阔为人大义,不乏为一个男子汉,昨日那样如丧家之犬般可怜状,是因为他身上藏有一封书信,那书信非常重要,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才紧张。
那封信经由崆峒山的姬玄子道长转交,书写者却是山东抗金道人李轻云,楚天阔与李轻云不熟,但和崆峒山姬玄子道长颇有交情,而姬玄子又和李轻云是至交。信上言说,请楚天阔动用盐帮力量,在此劫杀去往西夏的郎野。
话说李轻云为何要杀郎野?这里面的故事很冗长,简而言之,却是穆白风的注意。
自穆白风从江南回到山东,世界观与人生态度截然而变,决定不再拥护宋廷,拥护赵构,都因为越国大长公主夺其父,害得他们母子孤苦无依二十多年,此恨让穆白风心下难平。又因为他按郎野的意思去救陈幽儿,谁知,几番救出她又几番跑回,只此一句:“我要等郎野回来。”她的痴情让穆白风愤恨。
无奈之下,穆白风独自回到山东,虽然他对自己此后的人生茫然无所从,既然不能帮宋廷帮赵构,是否改弦易辙,假戏真做,彻底归在完颜兽门下,还在他考虑之中,不过,目前他最想做的,就是除掉郎野,以绝陈幽儿等他之心。
于是,穆白风故意泄露自己是宋廷在山东卧底的身份,又做了一番表面功夫,使得张东岭和李轻云深信不疑,李轻云得知郎野欲往西夏,知道必经平凉,于是修书一封,送来崆峒山,交给姬玄子,要他劫杀郎野,或是刺伤,而他自己,随之便到。
姬玄子身在红尘之外,修道炼丹,不想管此事,却又不想违逆挚友之意,于是把此事又托付给楚天阔。
所以,楚天阔才邀郎野来庄上,才挽留他,也因此,楚天阔才为难,感觉郎野是个侠义之士,难以下手杀之,就想多留几日,了解详细再说。
岔开这么多,都是为了交代明白,再说此时,郎野见楚天阔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楚家的庄丁远远没有张家帮的人多,于是喊柳寒塘前去救助。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袭来,楚家庄内飞驰而出一人,众人皆回头去看,竟然是熙娅,但见她,不是骑在马上,而是站立马上,披散的长发纷飞,一手握缰,一手持鞭,跑至交战的楚天阔与张氏兄弟面前,人就从马上飞起,啪!一声清脆的响,鞭子就在空中画了个圈,人落在地之时,张氏兄弟无一幸免,全部被她的长鞭扫落马下,她那一双丹凤眼怒视张氏兄弟,喝道:“妖女在此,谁敢来拿?”
郎野不觉惊呼出口,“巾帼英雄!”忽然感觉熙娅的这个架势,颇像当初岳飞在龙纹镇完颜宗弼手中救自己的那一幕。
张氏兄弟明知熙娅功夫在他们之上,急忙喊自己那一百多手下齐齐上前,围攻熙娅。
而此时楚家庄内也涌出更多的庄丁,在管家的带领下杀来,张家帮以少很难胜多,唯有败退,狼奔豕突,丑态百出。
郎野上前向楚天阔恭贺,并向熙娅拱手施礼,赞她骁勇,忽然想起楚夫人所说,熙娅真是好眼光,止不住的油滑性情,道:“楚夫人道你眼光好,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什么人了,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让姑娘你背负这等名声。”
熙娅刚要解释,楚夫人适时出现,原来她也听说这里打了起来,担心相公的伤势,才赶来,把郎野的话听了个尾巴。
熙娅见楚夫人道,把想解释的话咽下,道:“难道你不是吗?我父亲早将我许配给你。”
楚夫人笑,楚天阔愣,郎野惊,完颜兽把他的女儿许配给我?如此大礼,某不敢接纳,也无福消受,完颜兽可非苏州方老爷,他一肚子的坏水,一肚子的政治阴谋,别是又想利用我,他心里这样想,嘴上这样说:“是吗,来来来,既为未婚夫妻,拥抱一下庆祝你刚刚大获全胜。”他本意是羞恼熙娅,对她虽然赞赏,却因为对完颜兽的敌意,对她也就没有好脾气。
让郎野大吃一惊的是,熙娅淡然一笑,拉过郎野至她面前,在郎野面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又道:“如此庆祝,岂不是更好。”说完,飞身上马,就想回去楚家庄。
郎野不知熙娅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惯于打打杀杀,更无宋之女子的扭捏,若说陈幽儿是典型的古典女子,沉静娇羞,杜十七却是乡下丫头的淳朴,方少艾多的是骄横任性,柔福公主有的是风流,而熙娅,却是野,野性难寻,在她眼中心里,就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郎野虽然对完颜兽没有好印象,突然遭受熙娅的一个香吻,还是杵在当地,一副陶醉状。
“啊!”突然熙娅一声惨叫,郎野再去看她,只见一股浓烟裹着她。
郎野第一个念头是,鬼母教,脱口道:“不好!赶紧救人!”
只是,浓烟散去,哪里有熙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