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凌乱的唐菘从车里钻出来,这个并不魁梧的青年显然刚经过了一番搏斗,虽然穿着防护服活动不便的纯技术人员不会有多么激烈的反抗,加上几分钟前曾亲手给乘客们戴上橡胶手铐的事实更不会让他们有多少防备之心,所以放倒他们不难,难得的是干净利落,让人丝毫无察。
车里驾驶座上是古铜肤色的男人,结实的双臂,反射着斑驳夕阳的金属伞骨,不知是从谁身上扒下来的明显小一号的T恤却越发勾勒出的胸腹肌肉的贲张线条。
“罗晋。”男人点头示意,他一手拎着个大旅行包一手紧握着伞骨在车内“扫货”,然后将海量打劫的各类物品一股脑朝包内灌装,“要走尽快,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不对的。”
贺景扫了一眼车前平静没有异样的街面,“其他人呢?”
唐菘推开后舱门,胡振峰姿势狼狈地从门后滚出来,被巨大的推力带得躺倒。他浑身****只余下一条花色裤衩,手脚被牛仔衣料捆在一起,被紧塞住的嘴里呲拉出一方衬衣有棱有角的衣领。不止他,宛若银行抢劫现场的车身中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被扒下了几件衣服来用作堵嘴和绑手脚的工具,其中属胡振峰脱得最光,他松垮的小肚子上还有几个清晰的鞋印,明显唐菘已经和他清算了前账。
人们瑟瑟发抖,蹲挤靠近,他们怕的不仅仅是被不明人物劫持,还有车尾的两具丧尸尸体。死去的丧尸大张着血盆大口,面色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它们头上都有一个大血洞,往外流溢着发黑的粘稠血水,死状残酷血腥。尽管它们死前已经转化成了丧尸,但搭上他们和普通人并无二致的形体还是让普通人心生不忍,甚至克制不住地恶心作呕。
一个女人频繁引颈向前的反射性动作让人几乎可以看到她食道内汹涌向上的狂潮,无奈出口被堵所以憋得满眼含泪,脸色发紫,她凄惨的眼光在无声地哀求,希望麻利在她手袋里翻找有用物品的男人能发发善心取出她口里的衣料,可罗晋视若无睹,只专注手上的活。
“也许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各自逃命。这样可以分散追踪的注意力,我们的压力也可以相对减小。”唐菘在今天之前都是个守法公民、优质学生,看到这样的情景很是歉疚,脸色青青白白,满是纠结和挣扎。
“不行。”罗晋刷的一声拉上包链,“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而且我打赌放了他们之后,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报警,我们就别想逃了。”
对于不了解自己今后命运的其他乘客来说,他们几个纯粹就是汽车劫犯。
“而且他们当中也许有真正的感染者。”贺景指了指车尾的两具死亡丧尸,“放走了,我就无法为他们的安全性负责。”
负责他们的安全性,不是负责他们的安全,一字之差,相隔千里,前者是清扫,后者是保护。
罗晋愣了一下,“为他们的安全性负责?”
贺景平静地回他,手里的大刀反射着寒光,“是,从现在开始十小时内,逃出去的人里如果有人转化了,我会消灭,”说完了又重重强调,“所有逃出去的人。”
罗晋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地点了个头,并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异议,“我知道了,十小时之内,我跟着你们行动。”
贺景满意地把刀归进了刀鞘。
“不过,他们的嘴也得塞上,手脚都绑住,”罗晋示意贺景车上噤若寒蝉的乘客,“他们现在是不敢出声,一会儿我们走了,他们的尖叫轰响会把一公里外的警察都召来的。”他脸上带着笑,声音里却透着寒气。
等把一切处置好,他们将车开到一处大楼间的僻静通道,唐菘在有丧尸的车身上贴了一张从车里翻到的“生化危险”的标识,几人弃车,奔逃。
罗晋的行李包鼓鼓囊囊,包连内容物都是从乘客身上劫来的。他甚至在手臂上绑了三条手表,在单薄的T恤袖下若隐若现——仿佛他不是逃命顺便打劫,而是专职打劫然后不得不逃命。
虽然其他人对他这种行为有些不满,但在生死存亡的时机,也没有人顾得上和他较真了。
唐菘拿了些车上的纱布绷带酒精之类,他脚步迟滞,落在后面,显得有些沉重。
王教授轻拍了他两下,一脸安抚的微笑,“别担心,我们会得救的。”
唐菘垂着眼看脚下的路面,“你被关在杂物间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王教授一愣,不知怎么接口。
“对不起,”唐菘笑得无奈又干涩,“总觉得不太真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却凭空当了一回汽车抢劫犯,”他掂了掂手里的大提包,“我准备明年考医师执照,有了犯罪记录,就什么都别想了。”
“你觉得我们做得太不留情?”王教授缓和了表情,又露出熟悉的和蔼微笑,“这已经是能想到的最人性化的处置了,小伙子,想活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是。”唐菘点了点下巴,恢复了些精神头。
“快点!”被贺景的回头催促打断,两人于是放下话头快步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罗晋带着其他人来到一个破旧的修车房,拉开到半空中的铝制卷帘门上晃悠悠挂着张“洗车一百”的硬纸牌。贺景原先想到停车场随便弄辆车当座驾,但罗晋说容易被查到反而是个麻烦,他能弄到“干净”的车。
于是他们现在就到了这里。
罗晋上前锤了锤门,“二狗!二狗!”
门内迅速蹿出一团黑影,忙不迭地应声,“呀,晋哥,您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啊~”一个满身油污的精瘦男孩堆着不合年龄的谄笑,“难不成又是四驼子上您那儿叨叨我们洗车涨价了?”男孩手脚麻利地把随风晃悠的纸牌翻转过去,“那贱种两百一车都收过!操蛋,说我……您看,我也是瞅着节假,想多赚点,我奶奶最近又病了……”罗晋摆摆手打断他,“行了,去给我弄辆车,要好开,不显眼的。”
“行,包在我身上!”男孩乐得他转移话题,收嘴去找车。
“你是‘黑手党’?”贺景忽然一本正经地问。
“……”
“……”
如果贺景的嘴角带点笑,语气带点皮,或许还可以当成是打趣或是调侃,但是,但是!看看那满含好奇的大眼睛!听听那无比纯洁的句尾上翘音!
她是在认真发问啊有木有!
王教授低头抚额,是哪个混蛋把“教父”的碟盘放他桌上的!
以后一定要让她多学学社会常识!
“‘黑手党’谈不上,”罗晋还算平静地把“洗车一百”的牌子取下来扔进门,很有“大哥”的镇静风范,“不过是混地头的。”
“恩恩,其实就是C国的黑手党,嘿嘿~”唐菘自动充当百科全书兼圆场,同时在心中默念“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僵着脸忍笑。
不多会儿,一辆九成新的三菱越野车驶进了人们的视线,行到面前时还漂亮地打了个转,露出车屁股上“内有**”的闪亮标语。男孩从车里探出头,“这辆怎么样,刚换了芯,这两天正准备出手呢,不吃油还好开,”男孩挤挤眼,“包管查不到。”
罗晋点头,“就它了。”
男孩闻言作依依不舍状从车里下来,还摸了摸车顶盖,“晋哥什么时候回来?这回出什么大事儿了,您都要出去避风头?”
“没什么,”罗晋招呼其他人上车,“回头跟你婶子说一声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