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弘道
民国七年戊午正月十八日记
未有人物以前。道在天地。既有人物以后。道在人物。物得其粗者。而人秉其精华。此人所以为万物之灵也。道既以其精华生人。则弘道之权。已全付之人。而不能自有。人既秉道之精华。以为万物之灵。则弘道之资格。为人独具。而弘道之责任。亦岂容旁贷。特人为气拘物蔽。而不知悟耳。弘道之责任。固人所共有。而才智之士。又较常人为重。每见才智之士。不惟不自尽其责任。而反醉生梦死。不问此生从何而来。死后作何归宿。一味倒行逆施。内则淫佚於酒色。外则争夺乎权利。所欲不遂。则阴谋鬼祟以营之。稍有所得。则又自是自雄。不可一世。以为天下事。便是如此。无所谓天地鬼神。无所谓圣贤豪杰。其所作所行。不但不能弘道。而且与道背驰。是自己放弃其弘道之责任也。弘道之责任。既已放弃。其弘道之资格。亦必将丧失。换言之、即是自与道外。将永堕三途。而与人道相绝也。可哀孰有甚於是者。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中庸曰、人皆曰予智。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皆为此等人哀也。夫弘者、扩而大之之谓也。道之大已觉难於形容。而复欲将此难於形容之道。扩而大之。岂一语可以尽其量哉。兹且即最近而有绪可寻者言之。以为标准。大学言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结之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诚正修者。内圣之道也。齐治平者。外王之道也。且诚意又属於天道。正心又属於性道。而皆以修身括之者。盖意者、人之意。心者、人之心。天下国家。皆人之积。无人则无所谓天下国家。无人则心与意。均无所属。所谓天道性道者。亦无从表见。故道不能远人以为道也。身者、人之所以成。而人道又为大道所先行。是以大学以修身为本也。血肉非必足贵。而以其为性命所依托。故未可轻视。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言保身为行孝之初步。身不能保。何以行孝。第保身非仅保躯壳之谓。如好勇斗很。博奕好饮酒。固皆为伤生之道。有一於此。即有忝所生。而要以贼性为贼恩之大者。故孝以立身为终。立身者、修身也。身修则道立也。道得於身也。以我身之道。推而致之於家。是弘道於家也。家不齐、以我身之道齐之。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齐矣。家齐而道宏於家矣。以我身之道。推而致之於国。是宏道於国也。国不治、以我身之道治之。衣食足。礼义兴。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而国治矣。国治而道宏於国矣。以我身之道。推而致之於天下。是宏道於天下也。天下不平。以我身之道平之。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而天下平矣。天下平而道宏於天下矣。大学之道。即宏道也。以修身为本。即以人宏道也。故放而观之。天下不能喻其大。万世不能喻其远。而即其近者考之。实皆存於邈然之躬。其序则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其极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凡有血气。莫不尊亲。道之妙乎。宏之用乎。人之能尔。吾人之才智。既不让於常人。则宏道之资格。固已特殊。务必发勇猛心。精进心。以道为己任。勿与道外。而与道为一。与道为一。则我即是道。我既是道。则宏道即是宏我。其理至真。其功易见。岂可放弃此责任哉。学者必有是心。而后为学乃真。行者必有是概。而后行之乃笃。此责任即君子自强不息。至诚无息。悠久无疆。可以配天地者。故曰人能宏道也。
自强
民国七年戊午正月二十五日记
天地万物。惟人为贵。其所以为贵者。以人为天地之心。万物之灵也。人既为天地之心。万物之灵。则位天地。育万物。为人生当然之责任。顾责任可以尽。必须立功於世。立德於人。方足以成全人格。而保其灵魂真种子。但欲全人格。保灵魂。非先之以自强不为功。盖自强为天之道。君子法之。而成盛德大业。故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其意深矣。今观世间之人。既不知法天道以自强。又不知法君子以敏事。每每********。玩日时。碌碌庸庸。一无所就。极其结果。致父母不以为子者有之。妻妾不以为夫者有之。伯叔兄弟。交相仇视。不以为所亲者有之。居家庭之内。犹处苦海之中。绝不得一点生人乐越。皆不自强之所致也。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设使能自强以立其身。行道以大其用。则在家有家庭之乐。本所享之福以积福。将见为善最乐。苦从何而生耶。积善有庆。恶从何而作耶。虽然、自强之道不一。所获之果亦不同。譬如强於治家之人。则获富厚之果。强於为学之人。则获士人之果。强於农工商业之人。则获农工商业之果。他如就个人而论。有时强於身。则获身业之果。有时强於心。则获心业之果。有时强於道德。则获道德之果。虽他所获之果。因强之事不同而有差别。然有业即有果。何业得何果。如影随形如响应声。真有历历不爽者。甚毋谓不可一概论也。今者、我同人幸逢大道宏开之时。又皆能以道为己任。则其所强者。岂彼区区所谓强者。所可同日而语。盖自强有身强、心强之分。强於身犹小。强於心则大。然心又有人心、道心之分。徒强人心。虽大无益。若能强於道心。则至美又至善也。何者、强於人心。则内中不无恶业。如争城争地。杀人盈野盈城。不得谓非自强之一种也。然如是之谓强。是血气之强也。不惟以有用之精神。施於无益之举动。且种种冤报。从此而起。世世牵连。由此而结。杀兄杀父。报复无终。所以血气之强。其中有小得。即有大失。得者、得一时之假名利。失者、失万世之真性灵也。若强於道心、则不然。其所发出之事业。有善而无恶。小而德润身。体胖心广。大而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功德所归。万世不朽。如孔子之周游列国。孟子之传食诸侯。栖栖皇皇。惟日不足。即遇绝粮之苦。戒心之忧。亦未尝稍降其志。而讲道德。说仁义。知其不可而为之者。皆数十年如一日。盖其具有自强不息之道心。尝思明行大道於天下。以开大同世界之先声。所以志虽未逮。然皆师表万世。与天地参。其自强之功德。岂可以数量哉。由此以观。可知以道德为自强者。真乃强中之强也。况自民国成立以来。乱机四起。正是英雄造时势之秋。吾人果能法君子自强不息。以大道为己任。则造大同世界之功。当不出吾人掌握中也。方今天下之竞争烈矣。人民之涂炭极矣。为民为国。苟非自强。不能并立。然即或能自强。而不注重於道德。则亦如今之争名夺利者。非惟徒劳而无功。而且大不利於灵魂种子。如是言强。究何裨焉。所以当今之时。苟能以道德为国。则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自强之时义大矣哉。
信与人之关系
民国七年戊午二月初一日记
世界众生以信而立。天下事业。以信而成。信之为用大矣哉。夫信在天地为坤元之气。物资以生。在人为命元之本。所以弘性功之用者也。人必先立此命本。然后乃能立身於世界。入则身修而家齐。出则人尊而友信。人格既全。本立道生矣。
夫所谓本立而道生者。何谓也哉。人立身於天地之间。不能不有往来交际。事功云为等等。其所赖以成就此等等功能者。皆信力也。盖信也者。就主观而言。谓之自信心。就客观而言。是谓之感信力。我必先有自信心。然后方能生他人之感信力。感信力云者。即他人感我之自信心。而成就一种效力之谓也。犹之自身欲信一人。必须此人先有一种自信心。见诸行事。踏实一切。然后我从而信之。我之信之者。非信其人也。为其言语事实。能相孚合。有与我以可信者在。即其人之信因而成信果也。何为信因。自信心是。何为信果。感信力是。必有自信心之因。始能获感信力之果。如我不能种自信之因。虽对於极诚实无伪之人。亦万难令之信我。盖不能自信者。未有能信乎人者也。能信乎人者。未有不自信者也。由此观之。人我相信之真关系。从可知矣。
虽然、所谓自信心者。究从何而生耶。曰、自信心之所从生。厥有二因。一则从内而生。一则从外而生也。从外所生之自信心。以眼耳二根为缘。从内所生之自信心。以心念为缘。如身心性命。莫不珍之重之。爱之惜之。其所以珍重爱惜之者。是自信其有我也。即信我身系父母之分身。而人为天地之心也。爱父母之身。不敢毁伤。并自信能为父母之肖子。为天地之心。即当代天宣化。并自信能为天地之功臣。如是等等之自信心。皆发端於一念。是生於内者也。若夫禹闻善言则拜。子路闻过则喜。则由闻而生其信心也。又若见贤思齐。见善如不及等等。是又由见而生其信心者也。此自信心之生於外者也。总之无论生於内。生於外。无非自信信他而已。再约而言之。实则一自信而已矣。能自信则能信乎朋友矣。能信乎朋友。则凡天下之人。将无不信之者矣。然自信信人之间。又当加之以审慎。斯能见信之真。否则所信非信也。如耳目之役。声色之事。苟信其所之。戕身贼性。是不仁也。凡百云为。不审其义。轻於然诺。徒劳无功。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恶得曰信。必也信近於义。则行诸自身而无损。徵诸庶事而咸宜。虽然、既合义矣。尤须信之必笃。笃也者、深信而不惑。精进而无前之谓也。如修道之士。一有所闻。虽艰苦万端。不降其志。非达自证之域。则不止焉。所以成为君子也。否则、凡事信而不笃。无恒无勇。未见其能有成也。然信而不笃。犹有信在。於处世接物。尚无大损。至于无信之人。不但不信圣人之言行。即交际往来之信用。亦并失之。如是之人。谓之自暴自弃。真不可与有言。不可与有为也。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其何以行之哉。真有慨乎其言之也。抑又闻之。信德之在人。犹土德之在天地。万物非土不生。人非信不生。孔子云、民无信不立。旨哉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