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与小人
民国五年丙辰十二月初三日
尘世上只分两等人。一是君子。一是小人。论来均是人也。同为天地父母所生。各具仁义礼智之性。或为君子。或为小人。何哉。况如佛道两家所说。为君子则上升天堂。得极乐境界。为小人则下堕地狱。受无限苦恼。而孔子亦谓君子上达,小人下达。两者之间。判若天渊。究竟是甚么缘故。概括言之。一由於存心上之差别。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兢兢於畏天命。畏大人。(即指易所称。与天地合德之大人。佛有三十二大人相之大人。)〗畏圣人之言。而又知道谦抑自持。自强不息。如孔子天生圣人。尚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谦谦之怀。溢於言表。是以劳谦君子有终吉。小人则欲败度。纵败礼。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有骄矜自恃之心。无虚己下人之量。如商王受之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是以满则招损。天下之恶皆归焉。一由於行事上之差别。君子行事。总以执两用中。不愧不怍为标准。所谓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决不敢逆天行事。故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即在人情上讲。凡上下前后左右。亦期合薭矩之道。不越人情之常。所谓以人治人。虽不中不远。小人则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凡事予智自雄。无所不至。其惟日孜孜者。无非机谋巧诈。行险侥幸之一途。故曰、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然均是人也。或存心行事。乐为君子。或存心行事。甘为小人。则又何故。原人落在后天。历劫牵连。纯是魔障。如谚云。儿女无债不来。但不知是还债讨债。夫妻无缘不结。但不知是恶缘善缘。儿女夫妻之关系且如此。其他自可类推。而小人则纯是魔心用事。不自作主。如佛家所谓认贼为子。耶稣所谓撒旦主持。内魔不清。外魔益乘之而入。好色则有色魔附之。贪财则有财魔附之。嗜邪道则有邪魔附之。遂致随波逐流。愈趋愈下。终身忧辱。以陷於死亡。君子固亦免不脱红尘中应有之牵连。外来之魔障。但有斩魔之勇。回头是岸。且有时魔愈重而志愈坚。经一番挫折。增一层道念。如大舜之父顽、母嚣、象傲。家庭魔障。未有甚於此者。乃独克谐以孝。浚井完廪。委曲求全。卒能使瞽瞍允若。安富尊荣。成大孝之名。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又曰、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皆所以表明君子斩魔向道之实际。由是观之。君子道心胜魔心。故其存心行事。乐於为君子。小人魔心胜道心。故其存心行事。甘愿为小人。究其结果。还是为君子好。抑是为小人好。就其大者言之。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羿善射。荡舟。俱不得其死然。君子小人之分。原有栽培倾覆之别。而世人或以颜子好学而短命。盗跖劫杀而寿考。天道福善祸淫之说。似属无凭。然一则馨香百代。俎豆千秋。世世子孙。享其余荫。虽谓复圣至今犹存可也。一则播恶当世。贻臭万年。虽孝子慈孙。百世莫改。即谓盗跖早已自绝可也。且如岳武穆之尽忠报国。竟为秦桧奸谋所害。亦似是小人反得威权。君子反遭殃咎。岂知至今岳夫子庙宇遍天下。犹凛凛有生气。而各处例将秦桧夫妻。铸成赤身裸体的铁相。跪在岳夫子庙门前边。供人唾骂捶打。可见得君子小人。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到底逃不得顺存逆亡。馀殃馀庆之公例。况谚云。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孟子曰。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乐也。是以伊尹耕莘。而乐尧舜之道。孔子疏食饮水。乐在其中。颜子陋巷箪瓢。不改其乐。其无入而不自得。作德心逸日休的景象。非可以言语形容。故人世间。真正的自由幸福。真正的快乐妙境。还是君子。才能享受。而小人则患得患失。焦心劳形。尔诈我虞。作伪日拙。甚或陷於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寝数易室之苦况。即如曹孟德死期将至。犹有七十二疑眆之经营。其平日焦虑情形。益可想见。孔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於君子小人。苦乐之分。真可谓描写尽致。既是坦荡荡。即不言天堂。而君子一生。已经造到了天堂极乐境界。既是长戚戚。即不言地狱。而小人一生。已经沉沦地狱黑暗道中。孰得孰失。孰利孰不利。岂不又显而易见。故即为现世主义。快乐主义打算。亦不可不勉为君子之道。遏绝小人行为。且小人不但不可为。并且不可近其人。丹朱以朋淫于家而殄世。商纣以昵比匪人而丧邦。古今来亲小人。而亡国败家丧身者。何可胜数。故圣人教人。远佞人。毋友不如己者。若是自己想造成君子。尤先要亲近君子。孔子步亦步。孔子趋亦趋。有颜子尊师重道之忱。斯能完克己复礼之量。故圣人教人。就正有道。择善而从。顾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后天气数之中。阴阳善恶。原是对待。无君子不足以见小人。无小人亦不足以显君子。故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造物无心。一任人之自取而已。
修道须知
民国五年丙辰十二月初八日记
太上云。人身难得。中土难生。大道难闻。由我辈现在看起来。人身难得今已得。中土难生今已生。大道难闻今已闻。又值道运宏开。太平幸福。不久即可以享受。此等大造化。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以见得道运要宏开。谚云大道三千年一开花。五千年一结果。而尧传舜以道曰。允执其中。舜则重华协于帝。是中道之华开於尧舜时代。至今已四千余年矣。律时考数。当然有个结果。况夫否极则泰来。於今的世界。已经算得是乱到极处。人人都有一思治的心理。即是据乱世之后。自要现出升平太平的景象。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中庸曰、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今其时矣。夫莫不尊亲。即是天下归仁。物结实则精华全收聚於仁中。天下归仁。非道运宏开。大道之结果而何。故世人每谓生在积弱之中国。又当乱离之世局。辄以我生不辰为叹。吾则为生在现时。又生在大道渊薮之中国。(大道含三。儒释道是也。儒道皆发源中土。佛亦明於中土。)真是吾人莫大的造化。正谓此也。且比较言之。益可见矣。当天地闭。大道隐的时代。虽以至圣先师之栖栖皇皇。席不暇暖。佛祖之讲经说法。垂四十九年。耶稣之阐明上帝真道。聚徒传教。而或以韦布终身。或以缘尽归隐。或以杀身成仁。天下滔滔。莫之或易。究不过空留一普度众生。博爱人群。治国平天下之宏慈大愿而已。岂圣人之本心哉。亦时运之莫可如何者。故曰道之将废也欤、命也。今则物极必反。小往大来。天地交而万物通。(如四海环通。物质文明。)上下交而其志同。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之机运已著。若使人能宏道。穷则独善其身。以度一己。达则兼善天下。(如现世界。始可谓之天下。)以度众生。举释迦如来。所欲度未尽者。乃代为之度尽。此不特佛愿可了。而尽己尽人尽物。天地化育之愿。亦可了矣。先之以诚意、正心、修身。完内圣之分量。推之於家国天下。极外王之功能。举至圣先师。所有志未逮者。乃能见诸事实。此不特东周可为。至修己安人安百姓。世界大同之治。亦可为矣。是以讲大修持人。非是得一诀、执一法。闭户自修已也。设若自修可已。而鹿鹤龟蛇等。至蠢之物。只是得天然的调息一窍。尚可长生於世。人纵能如鹿鹤龟蛇等之调息长生。块然徒存。所谓寿同天地一愚夫。终不过一守尸鬼而已。有何益哉。必要明白大道。不为法执。不堕顽空。不泥小道。如太上之立德传道。佛家之六度万行。儒家之明明德於天下。然后可以尽性至命。为君子儒。证无上菩提。成如来佛。归根复命。了道还虚。生今之世。成今之人焉。必规规於入山必深。入林必密。离父母。抛妻子。绝世事。静坐孤修。以妄想成佛作祖。希圣希贤。则惑之甚者也。中庸曰、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人事未尽。岂有能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之理。又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我相未忘。岂有能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之理。世之讲修持者。盍省诸。
忠信
民国五年丙辰十二月十一日记
忠信二字。为道德之先行。盖道德体也。忠信用也。有体有用。道德乃完全无间。故孔子云。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然孔子所言之忠信。道德即在其中。即单以忠信言之。人决不可无信。如对於无知识之小儿。有所许与。若一二次失信后。即复有所许与。小儿且怫而不顾。再证以国家之大。欧美所以富强。皆一信字致之。反而观之。若国家对於人民。动失信用。则政令不行。必且益流为贫弱。岂但贫弱而已。可断言国失忠信。国必灭。家失忠信。家必亡。人失忠信。身必不能生存。盖忠信在人。如植物之仁。植物仁存。种之乃发荣滋长。植物仁亡。虽具有皮肉。种之必不能发生。人失忠信。亦终归淘汰之列。民无信不立。此之谓也。曾见有一中国人。欲与一某西人立守信契约。某西人拒之曰。立守信契约易。践守信契约难。故不敢从命。而中国人则谓可姑且立定。至果不能践约时。可再为变通。某西人乃益拒之。吾观此一事。益恍然於中西人强弱之所由来。且信字关系之大。即於银行钞票亦可见。人莫不贵重现金。有舍现金而珍藏钞票者。以其有信用也。若国家果有有道德之人。出而昭大信於天下。则钞票悉可代金银。若进而人人以信相交。则一言九鼎。并钞票可以不用。至以忠信行之道德。动而应酬事物。见善则迁。有过则改。静而涵养本原。性光日发。命阳日生。动静交养。天地人可合而为一。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是以自天之。吉无不利也。可见忠信二字。实为讲道德之第一要件。现在社内诸生。悉能完全忠信。此不特学社幸事。要即光辉大道之动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