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堂里一片静穆,大殿正中,观音石像,手持净瓶,娴静而立。
红日将晨晖透过庵堂镂空的窗子,洒向殿内作晨祷的几个女尼身上。
她们淄衣布裙,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衣云伫立一旁,平复着心中的激动。
娘亲,那个一脸疤痕的淄衣女尼便是自己的娘亲么?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皇上暗室里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的她罗裳素白胜雪,面容清丽如水,眉目顾盼神飞,气质清新如兰,笑靥如花璀璨。
而此刻素裙罗裳换作淄衣尼服;搭在琴弦上的纤纤玉手,此刻双手合十;笑靥如花的容颜被一条长长的疤痕毁掉了;顾盼身飞的眸子此刻深藏着睿智和平静。
十几年的岁月沉淀,改变了她外在的容然,也改变了她的内涵。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娘亲为何削发为尼,避在宫中?为何十几年不和亲人联络?娘亲又为何取法号忘情?娘亲脸上的疤痕是如何来的?娘亲当年为何二度假死,将亲生女儿托付给养娘?为何娘亲不和爹爹在一起?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衣云的脑中盘桓不去。
直到她们做完了晨祷,直到衣云跟着忘情来到了她的屋中。
两人分坐在木桌两旁,面前早有小尼奉来了茶水。
袅袅升起的水气再次迷蒙了衣云的双眸,水上漂浮的茶叶碧绿清新,在水中兜着圈子。
做梦也想不到,会和娘亲在宫中相遇,更想不到,会和娘亲坐在庵堂里喝茶。只是此情此景,衣云再也品不出茶中滋味来。
忘情端坐在对面,面色沉静,静坐不语,她的面容在袅袅水气中有些模糊,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缥缈。她水样的眸子,也宛若蒙了一层雾气,让衣云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
衣云从腕上缓缓褪下那只手镯---娘亲留给她的那只金镶玉手镯,放在木桌上。
然后问道:“不知前辈可认识这只手镯?”
忘情看到手镯,脸色微变。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玉镯,细细地端详。
良久,放下玉镯,双眸定定直视着衣云,眸中的情绪如大海上的波涛---汹涌。
“您就是我的娘亲!是么?”
女尼不语,双手合十,双眸紧闭。
“您早已认出了云儿,是么?”
“娘亲,您为何不愿认云儿?”
“娘亲,您可知云儿是怎样思念着您么?”
“娘亲,您可知外婆因念您,发已然全白了么?”
“娘亲,您可知云儿过得多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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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云的话语由最初的轻灵柔和变成了低声呜咽。
忘情终于缓缓睁开双眸,脸色虽然冷淡素净,但,却有了几分慈祥的神色,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衣云缓缓走到她的身前,蓦然开心的笑了,双眸如弯弯的月牙儿一般,她伸出柔长白皙的玉手勾住了娘亲的脖子,把自己的头依偎到娘亲的胸前。
忘情伸出手颤抖着抚弄着衣云乌亮的发。
“云儿,你真的是我的云儿么?”热泪潸然而下。
忘情终究是不能够做到忘情的。
玉泉宫
龙莫定定直视着君凌天,缓缓说道:“你是君凌天?”
“不错!在下正是君凌天。”君凌天笑嘻嘻说道。
“你为何劫走衣云?”龙莫冷冷问道。
君凌天邪冷地挑起眉,“王爷!可不要冤枉在下,在下并未劫走衣云,是你硬要把她塞到在下手中的。”
龙莫的双眸一凝,嗓音深沉而淡漠,“那你为何劫走月下香?”
“不错,我是劫走了她,你不是已用那个小丫鬟换回她了么,难道,王爷这是要和君某算旧帐么?我倒是忘了,月下香如今是你的妃子了!夫君来为妻子讨公道也是应该的。”君凌天一脸的满不在乎,唇边挂着一丝轻笑。
“君凌天,”龙莫冷然道:“本王问你,我们曾经认识么?”
君凌天闻言,脸色一暗,黑眸中有寒意溢出,他缓缓道:“不曾认识!”
“不曾认识么?”龙莫望着他微暗的脸色,便一切都明了了。君凌天是恨他的,但他却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他!
他到底是谁?不管如何,宫里是决不允许这样一个敌人存在的。
脸色冷凝地命令道:“来人!”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围住了君凌天。
“得罪了!”龙莫冷声道。
君凌天望着围住自己的侍卫呵呵一笑,神情甚是悠然自在,他微笑着对龙莫说道:“王爷今日抓了君某,只怕日后还会派人来放了君某。”
龙莫冷然说道:“不会的!”
君凌天没有逃走,这样的深宫,他是逃不脱的。他也没有反抗,他知道他不是龙莫和这些侍卫的对手。
所以他竟然束手就擒了。
雪洛恩本来见两人和和睦睦的交谈,却不料蓦然变故突起。
他焦急地说道:“王爷,君是我的朋友,他决不是坏人,王爷为何要抓他?王爷可否看在我的面上,放了他吧。”
雪洛恩真是搞不懂这些南龙国的人,脸色说变就变,比翻手还快,让人根本不及反应。
“王爷,这是何故?”大殿门口,清亮如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但见殿门口,一个艳红的身影蓦然出现。
却是雪曼罗公主,显然是刚刚睡起,还是睡眼惺忪。
但看到了君凌天被擒,她的紫眸蓦然瞪大了,握鞭的手也微微颤抖。
“天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龙莫没说话,这个公主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过今日谁也休想把君凌天救走。
君凌天狡黠地一笑,朝雪曼罗眨眨眼睛,“阿罗,大哥有话对你说。”
雪曼罗走过去,君凌天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雪曼罗连连点头,面色微微缓和。
几个人押着君凌天走出了玉泉宫。
红日已然高悬,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龙莫和君凌天的眸光被远远跑来的一个白衣女子吸引住了。
她从晨曦里急匆匆跑来,由于奔跑,她的脸色微红,如一朵娇羞的花。
跑到了近前,她扶着路旁的树连连喘息,额上遍布着细细的汗珠。
她是衣云。
在庵堂内认了娘亲,衣云蓦然想起龙莫来抓君凌天。
心便开始咚咚跳个不停,再也不能安定下来,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烦躁,她只是很担心。
她知道若是龙莫来抓君凌天,两人势必打起来,这样的情形是她不愿看到的。她怕龙莫受伤,她也不愿君凌天受伤。
看到几个人押着君凌天出来,衣云一愣。
这个恶魔,竟然被擒住了么?怎么可能?那夜,他明明看到龙莫和君凌天的对决,两人的功夫不相上下的,怎么这么一会儿便被擒了。
这个恶魔终于被擒了,可自己的心中为何没有一点欢喜?
他为何不逃?不知为何,望着君凌天的眸子,衣云觉得有些歉疚。
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自己对他这般仁慈却是为了什么?
君凌天眸光复杂地望着衣云,原以为她不会告诉龙莫的,可她终究是告诉了。她的心始终在她的大哥哥儿身上。
他蓦然自嘲地一笑,眸光紧盯衣云,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变化,说道:“你来做什么?是来看君某的惨状么?这样你心中才会好受是么?”
“是你!?”
雪曼罗认出这就是那个被天哥哥关起来的女子。
她怎会在宫里?
“是你害的天哥哥?”雪曼罗问道。
“是我,但他却是咎由自取。”衣云定下心来,缓缓说道。
雪曼罗手中的鞭子蓦然毫不留情的挥了起来,那金色的鞭子反射着明媚的晨光,发出夺目的光芒,映的衣云睁不开双目。
“不可!”君凌天疾呼,身影迅疾的迎了上去,手被捆,他竟是迎上去要替衣云挨这一鞭。
眼看鞭子就要抽在君凌天身上了,龙莫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鞭子,眸中疑惑顿生,这个君凌天为何总是在救云儿,难道?他爱上了云儿?
雪曼罗惊异地回首,对着君凌天的眼睛,说道:“天哥哥,你为何要救她?”
君凌天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我不是救她,是为了救你,阿罗,你怎能这般冲动?她是莫王爷的心上人,你得罪了她,就不怕莫王爷把你一并抓起来么?”
他虽是对着雪曼罗说话,然,眸子却是紧盯着衣云。
“阿罗不怕的,阿罗愿和天哥哥一起被抓。”雪曼罗坚定地说道。
凌天面上一副感动的样子说道:“阿罗,不要伤心,你忘了大哥方才对你说的话了么?”
雪曼罗点头,道:“天哥哥放心,你吩咐的阿罗一定会做到。”
龙莫将衣云揽到自己身边,柔声说道:“云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放心我么?”
衣云木然点头,自己都没听清楚龙莫在说什么。
然,君凌天的眸光却忽然转暗,双目微微眯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