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更漏声从深夜处传来,清晰而悠远。
已是四更天了,正是最深沉的黑夜。皇宫里各处的宫殿都早已熄了灯,放眼望去,处处是黑沉沉的屋脊。
衣云应了柯贵的请求,但是她并不知宫里的庵堂在何处,柯贵派了几个小太监在前面提着宫灯为她引路。
还没走,却见龙莫从殿中缓缓步了出来,一袭白衣在暗夜里分外醒目。
此刻他脸色凝重,眉头轻蹙,挥手摒退了那几个小太监,深深地盯了衣云一眼,柔声道:“云儿,我陪你去!”
“还是不要了吧,你还是留下照顾皇上吧。衣云不会有事的。”毕竟皇上还处在昏迷之中,她怎能让大哥哥儿分心陪她。
暗夜里,龙莫深沉地叹息一声,缓声道:“父皇最近时常昏倒,柯公公说暂时不会有事的。有他们和御医照顾,我也放心。只是我担心那个忘情,父皇的病,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难道她真的能治好?若是那般厉害,为何,却从未听说过呢?”
“大哥哥儿,你不必烦恼,圣上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既然柯公公说她能治好皇上的病,我一定会尽力把她请来。”
听到衣云的这声大哥哥儿,龙莫只觉得心头微酸,这声大哥哥儿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声大哥哥儿软软的,柔柔的,带着儿话音,触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一瞬间龙莫盯着衣云,痴了一般。
他不知道前方还有怎样的磨难在等待着他们,但,他绝不退缩。
他要用一生的岁月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他要呵护她,保护她,他要让她永远不再受到伤害。
“我陪你去,会更快一点。”龙莫说着,走到衣云的面前,蓦然狡黠一笑。
衣云眼前一花,还未从龙莫那璀璨的笑容里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的纤腰被他抱住了。未曾反应过来,龙莫便抱着她跃上屋顶,向西北方向纵跃而去。
头脑蓦然一晕,这飞跃的感觉让衣云觉得很舒爽,如同一只自由的鸟儿,飞翔在天空里。
夜里的凉风还是很冷的,呼呼从脸颊边吹过,但依在龙莫的怀抱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逸。
这一刻,只有她和她的大哥哥儿,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了。
“怕么?”龙莫低头望着衣云问。
“不怕!”衣云抬首微笑道。
飞跃在屋顶上,满目的琉璃瓦,在月色下闪着微光。宛若飞跃在大海的波涛之上。诺大的皇宫也尽收眼底。
蓦然,东边一处宫殿闪烁的灯火闪入了眼帘。
“大哥哥儿,那是谁住的宫殿?这么晚了还亮着灯。”
龙莫眯起双目,细细端详,道:“是星芒国王子所居的玉泉宫。”
衣云的心一惊,星芒国,君凌天就是住在那里。蓦然,衣云想到了在倾亭山的山洞里,君凌天也是抱着自己从洞中跃下的。
想到他,衣云的面色一暗,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龙莫,今日婚礼上的那个紫衣人便是劫持自己的君凌天。
正在踌躇要不要告诉他,龙莫看出她的脸色不对,抱着她跃落到一处屋脊上。
“怎么了,云儿,你怕了么?”
“不是,我是蓦然想到了一个人。”
还是说了吧,不然,谁知道星芒国和君凌天有什么样的阴谋,还是让龙莫有所防备比较好。想到这里,衣云狠了狠心,说道:“大哥哥儿,今日殿上的那个紫衣人便是劫走我的君凌天!”
龙莫不禁一惊,“云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他和星芒国的王子在一起,我想他们娶清心公主也是有阴谋的。”
龙莫的眉头轻蹙,星目微微眯了起来,今日在殿上,他就觉得那个紫衣人有些熟悉,却未曾想到他便是君凌天。怪不得自己派侍卫四处查访,不见京城有可疑的人,却原来是躲在了宫里。
星芒国一向与南龙国交好,难道这次和亲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么?那个君凌天看上去不像星芒国的人,却为何和星芒国在一起?难道真的有什么阴谋么?
一瞬间,种种疑问涌上了心头。
没想到,劫持云儿的人恶徒会是他?没想到他竟也是一个俊美不凡的男子。
蓦然,龙莫想起那晚,自己和君凌天对决时,他说的那番话。
“你的云儿?到了君某的手中,她还是你的云儿么?她早已是我的女人了。”
龙莫的心中蓦然痛了起来,这疼痛在他的身体内缓缓扩散,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他的云儿被劫持了这么久,都受了什么样的苦,他心疼,自责,痛苦,恼怒,可这一切都怪他,是他亲手把她推入了恶徒的魔掌中。
龙莫紧紧抱住衣云,生怕一松手,便又失去了她。生怕一不小心,她便被别人抢走。
“大哥哥儿,你怎么了?”衣云被龙莫抱得喘不过气来,不禁一脸红晕,细声问道。
龙莫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他冷声说道:“云儿,大哥哥儿一定会把那个劫持你的恶徒抓来,替你报仇的。”
报仇?衣云一怔,杀了君凌天么?衣云发现自己竟从未想过要杀了他,虽然很恨他。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会对一个恶魔心软。衣云忘不了他对自己的羞辱。
“大哥哥,其实他并未对我做过什么,我想他抓了我,是为了打击你。他好似是和你有仇的。大哥哥儿,你得罪过他么?”
龙莫凝眉,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曾记得认识过他。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管如何,今后都要提高警惕了。
龙莫重新抱起衣云,向庵堂飞跃而去。
片刻后,素静的庵堂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但见翠竹掩映间,有庵舍几间,前面种着芭蕉几株,杏树几棵,还有假山几堆,初看很普通,但,若细看,衣云惊异地发现,这庵堂和庵堂前的树木,假山竟是暗含着一种阵法,竟是娘亲书上的十绝阵。
十绝阵?这里怎么会摆有十绝阵?
不知为何,心中掠过莫名的喜悦和颤栗。
衣云紧走两步,站在庵舍前面。
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高声呼道:“请问忘情前辈在么?”
一片寂静,无人应声,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在这个黑沉沉的夜里,想来早已是睡了吧。
“云儿,听柯公公的意思,这个忘情竟是很难请的。想来是不会理睬我们的,不如我们直接去敲门吧。”龙莫说着,便向前踏了两步。
“不可!”衣云急呼,然而为时已晚了。
龙莫已然踏入了十绝阵。
衣云心内焦急,慌忙闪身跟入,拽住龙莫的一角衣衫,匆忙之中两人竟然一起闯进入了十绝阵。
顿时面前一阵诡异的风扬起,四周一片迷蒙,就连天上的月色也变得暗淡浑浊了。
眼前是一片恍惚,那一株株杏树,假山似乎幻化出了无数个影子。
“云儿,不好,我们闯入了阵中。”龙莫沉声说道,紧紧抓住了衣云的手腕。
衣云并不惊慌,闭上双眸,细细地回忆着娘亲书上那十绝阵的摆法。
片刻睁开双眸,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找着生门。
拉着龙莫,东走几步,西踏几步,南转几步,北跨几步。
不一会,沿着生门来到了庵舍前面。
“云儿,你怎么会破阵?”龙莫惊异的望着衣云沉静如水的面容,问道。
“衣云曾经看过此阵。”衣云缓声道。
“你们怎么会破我的十绝阵?”蓦然一个柔和清冽的嗓音说道。
衣云回首,但见淡淡的月色下,一个淄衣女尼迎风立在院中。
刹那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风吹得声音,她们默默地对视着。
那个女尼不美,她脸上有一道奇异的疤痕,破了她的相,若是没有这道疤痕,她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她的气质却极佳。让人想起高天上清冷的月亮,遥远,朦胧,高洁。
她静静地望着衣云,面上虽无甚表情,然眸光却惊涛骇浪。
“你?是谁?”良久衣云缓缓说道,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这个女尼竟给她熟悉的感觉。
“贫尼忘情!不知两位施主深夜造访,可有何事?”那淄衣女尼语气平静地说道,声音悠长。
“皇上病危,我们是来求前辈出手相救的。”龙莫望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缓缓说道。
“请前辈救救皇上吧。”衣云望着女尼的眸子缓缓说道。
那眸子是那样的清澈温和,让人不禁心生暖意。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病发了么?”
言下之意,竟是很熟悉皇上的病情。
“你们稍等片刻。”说完,便到院子里拔下了几株开的正盛的药草。
从屋中拿出一个捣药罐,轻轻地捣,磨,研,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是那样的缓慢却也很熟练,然后又从屋中拿出一个药丸,将捣好的药草,混合着药丸,包好。
轻轻地递到衣云的手中,说道:“一次用水服下。”
说完便一言不发,缓步走到庵中。
龙莫和衣云看着女尼做好了这一切,他们竟未想到,不费一言一语竟求得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