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潞王婚礼,所需珠宝未备,太后以为言,上曰:“办此不难,年来廷臣无耻,尽献张、冯二家耳。”于是御史羊可立追论居正罪恶。一时攻之者锐气不可解。诏夺张居正封诰赠谥,籍没其家。家财不甚丰,株连颇多,荆州骚动。其长子敬修不胜刑,自缢死。其弟张居易,次子张嗣修,及张顺、张书等,俱发烟瘴地面充军。刑部尚书潘季驯上言:“居正家产奉旨抄没,国法已正,众愤已平。但其八旬老母衣食不周,子孙死亡相继,殊失罪人不孥之意。”上恻然,乃诏有司保全之。自是大臣无敢实心任事者矣。以申时行、王锡爵入阁办事,天下亦治。及张位秉政,奸人史锦、王君锡等请开矿。二十四年冬,张位以为天地自然之利可益国,无病民,采之便,于是遣太监张忠往山西,曹金往两浙,赵钦往陕西,鲁坤往河南,一时各遣内官四出开矿。编富民为矿头,而矿实无银,勒民间纳银以代税,违者即破其家。遣内监采木于川、贵、湖广间,又遣内监开皇店于各处。又命内监采珠于广州,兼征市舶,又设福建市舶,又命采云南大理石。诸内监各处肆虐,民不堪命。临清民变,殴税使马堂几死。税监陈奉勒居民黄金,拷及妇人,并拘钟祥知县邹尧弼,远近大震。武昌民变,逐陈奉。奉匿楚府中,从执奉左右六人投之江。有旨降知府、知县为民。太监孙隆采税浙江,驻苏州,激变市人,饥民倡义,杀其委官七人。
抚按诘乱民有葛成者,独引服,不及其余,下狱论死。云南矿务太监杨荣,恣行威福,杖毙数千人。榜掠指挥樊高明等,指挥贺世勋、韩光大倡众杀荣,焚其署,徒众辎重皆为灰烬。事闻上,怒不食,曰:“荣不足惜,何纪纲顿废至此。”于是世勋下狱死,光大戍边。御史况上进、王立贤,给事中杨应文、包见捷、田大益,刑部侍郎吕坤,礼部侍郎冯琦、郭正域,户部尚书赵世卿,辅臣朱赓,皆上章极言矿使之为害。勿听。凤阳巡抚李三才上疏,言:“矿税繁兴,万民失业,千里之区,中使四布;加以无赖亡命,附翼虎狼,沿途掘坟,得财方止。****子女,侮官虐民,圣心安乎?不安乎?试观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乱者哉?”不报。
历来朝鲜国(即高丽国)与辽东接壤,舆地六千里,饶庶有华风,时国王李日公,湎于酒,而倭酋关白平秀吉、起人奴篡立,以枭雄据六十六州。倭酋,即日本,关白,犹华言宰相也。
平秀吉闻朝鲜驰备,遂攻陷之。李日公奔辽东求救,上以其修贡谨,遣总兵祖承训率兵渡鸭绿江援之。攻平壤,失利。上复遣宋应昌为经略,李如松为大将,援之,遂败倭酋于平壤,而明师精锐亦多丧。会倭酋遣使请朝贡,于是群议急图休息,遂撤兵还。朝廷以李宗城充正使,杨方亨为副使。封日本平秀吉为王。宗城经行之处,在在索赂,次对马岛,太守义智饰美女更番纳行幄中,宗城安之。宗城闻义智妻美,必欲淫之。义智大怒,诳其左右曰:“倭将有变。”宗城惧,遂弃玺书逃回。事闻,下宗城于狱,乃改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倭酋复攻陷朝鲜,上复命邢玠为经略,杨镐为经理,以麻贵、刘綎为将军讨之。凡三年,平秀吉死,倭酋陆续遁归。麻贵、刘綎等分道进兵追击,破之,擒乎秀、政平、正成等。二十六年,南海遂平。
二十七年,四川播州宣慰司杨应龙(即北宋扬业后也) ,置关据险,劫掠州县,令诸苗对父奸女,面夫****,或令妇女裸体高卧,用团头箭射中其阴,以为乐;或烧蛇入妇女阴中,使之号叫踊跳,以至人蛇俱毙。蜀臣奏闻,上命将军刘綎等发兵讨之。刘綎率将士,分道并进。应龙子杨朝栋,统苗兵数万迎敌,官军夹攻,大败之,退守关险。刘綎从间道攀援直入娄山关,营火烛天。应龙大惧,遂同二爱妾阖室缢死。擒其妻子,献俘阙下,遂以其地为遵义、平越二府。时有姚安知府李贽,寄居麻城,谓大道不分男女,作观音问,引诱士人妻女归教,用邪术掩人耳目,诡言入房中传道,白日行淫。诏逮系狱,贽自经死。又有凤阳人刘天叙,与其党抬一小佛像,历乡村募化,妄言有法术,能指天天开,画地地陷,且能积压人生三世事。
引诱愚人妇女为徒,择美少妇女,声言传道,即携去行淫。聚徒万余人,遂谋反,将据城僭号。有司捕擒之,诏为首者磔,为从者斩。
初,申时行为相,性宽平,所斥必旋加拔擢。至是沈一贯为相,以才自许,不为人下。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以言事被谪,归讲学于东林,故杨时书院也。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等,以蹇谔自负,每与政府相持,皆附之。而宪成讲学,天下趋之。
结淮抚李三才党,更相倾轧,垂五十年。上晚年,因有足疾,高居深宫,惟宠郑贵妃,全置国事于不理。于遥执朝政,号东林党。而沈一贯持权求胜,附一贯者,科道亦有其人,号为浙党。其后二奏疏,概留中,无所处分,惟言路所纠,其人不待旨,竟罢去。于是台省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诸臣结党相攻,章奏日烦,上皆不理,甚至告老乞休表章亦不发。诸臣不待命,竟归。诸司员缺,皆不补官,镇抚司缺理刑官,日久无人问断。监犯淹系死亡,家属中百余人,聚哭长安门。辅相不问是非贤否,俱为言官所劾,乃以摸棱为工。群臣但为己私,不复为国,南北科道互相攻诋,纷如聚讼。
户部库银,现存止八万两,国事大坏,天下将亡。
大清太祖高皇帝崛起东方,戊午正月,改万历四十六年为天命元年,帝王历数,已有所归。今且将明朝之事叙完。
大清兵入抚顺,大败明师。明以杨镐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辽东。明神宗恐师老财匮,下廷议。于是大学土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赵兴邦等,发红旗,趋杨镐进兵。镐不得已,分四路出师,计胜兵十余万。命马林督金台失兵攻北路;命杜松攻西路;李如柏攻南路;刘綎督朝鲜兵攻东路。时蚩尤旗现,长竟天;又彗见东方,星陨地震,识者知为败征。四十七年正月十九日出兵,值大雪,兵不前,师期泄。杜松欲立首功,越五岭关,先期抵浑河,既渡遇伏,杜松血战,力竭而死,兵无存者。马林由三岔堡,抵二道关,闻松败,结营自固。清兵乘胜攻之,林败,游击麻岩死之。刘綎独领兵,由马家寨口深入三百余里,克十余寨。清兵冒作杜松兵,为响导,诱入重围,众溃,綎没于阵;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经略令撤回,获全。
或曰:李如柏因前日游击李永芳已降清朝,阴通结纳,故得全也。是役也,军士死者四五万。事闻,京师大震。
于是清兵克辽东诸城邑卫所。明起前御史熊廷弼经略辽东,逮杨镐、李如柏进京听勘,皆论斩。初,明神宗自即位以来,立王皇后,无于,王恭妃生皇长子,郑妃生皇三子,上宠郑妃,进封贵妃。给事中姜应麟,主事孙如法等上言,以为恭妃诞育元嗣,五年未闻进封,郑氏一生子,即封贵妃,天下不能无疑。上大怒,俱谪为典史。自后沈鲤、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等九卿科道,交章请立太子不休。上恶其激聒,愈置不理,迨皇子十三岁,辅臣王锡爵坚请,始命与皇三子同出阁,讲学读书。河南大饥,人相食,上与郑贵妃览奏侧然,郑贵妃请出私蓄五千金发赈,上喜。亦给内帑五千金,河南赖之。诸臣日请立太子,至二十九年,始立长于常洛为太子,时年已二十二矣,始冠。福王、瑞王、惠王、桂王俱冠。始册立郭氏为太子妃。有粘匿名书于各处,其书一夕间自宫门迄于衙巷皆遍,大约言郑贵妃欲危太子。题曰:《续忧危垃议》。竑者,宋宁宗嗣于名。宋宁宗欲立竑,及宁宗崩,史弥远矫诏杀竑而立理宗也,事闻,上大怒。中外危疑,下令捕妖书甚严,长安中无敢偶语。
吴江人沈令誉,以疑似捕治,并捕高僧达观弃市,株连甚惨。
最后得暾生光,生光不胜刑,遂自诬服。侍郎李廷机、尚书赵世卿劝辅臣沈一贯、朱赓力持之,狱始具,磔生光于市,妻子戍边。然妖书实非生光所为,其后中书舍人赵士征疾笃,自言为此,肉碎落如磔而死。四十一年,群臣合辞请福王之国。武人王日乾,讦奉好人孔学与郑贵妃宫中姜内相歃盟,请妖人王三诏至家,咀咒太子。上大怒,彷徨莫知所处,至掀翻御案。
辅臣叶向高具密揭奏曰:“王日乾、孔学等皆京城光棍,此事大类往年妖书。但妖书匿名,无可究治,今告者与被告者皆在。
一审其情立见。”上默然霁容,遂不复问。向高因密请速令福王之国。上纳之,令福王之国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