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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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记忆行廊

这怕又是一声濒临在边缘中的“不幸”。这是苏忆四百多个日子以来最大的感受。

并非传言中遭遇到被打或遗弃之类不幸中的不幸,但或许相对而言,她是更愿意是前两者。可遗憾的事实,是她的母亲又带着她一家,迁徙外地。

这是她跟着母亲生活后唯一的生活方式。尽管在这之前就习惯以这种方式存活。

倒不是厌倦了跟随大人奔波的方式,而是永远无法克服的面对陌生事物带来的恐惧。苏忆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像她从未谋面的生父一样。她无法抑止每天惶恐的心情。在过了一段时间后,苏忆挑了少人出没的时间特意上图书馆查阅有关此症状所有的书籍。最终无果。苏忆想,原因肯定是因为所揽知识有限,无法解读书里的内含深意。她气馁地又回到那个陌生的新家。

妈妈并未将苏忆的不适应看透,一如往常地直接扔给她一句话:这是最后一次。

大概她的人生是由于许多的“最后一次”堆积而成。

搬家,似乎成了她生命必不可少的事情。而每一次的搬迁,都意味着一次与这一段过往告别,熟悉的人,熟悉的事。

或许她是该像他们所说,已经在慢慢习惯这种“漂泊”的生活。真的习惯了么?这在苏忆心里一直是个问号。

只可惜那时的她危机意识浅薄。大人们至今都不曾懂得的道理要一个才升初中的孩子懂得什么?

但愿她没有违逆他们所愿已成为个性扭曲的孩子。

初二。班主任说是个学生最敏感的时期,她在听说之后不止一次地咬噬其中深意,小学时期曾听校主任说,一个人在敏感时期最容易出现多重人格,背景和性格的差异会导致于他们最后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懂校长批评主任的“断章取义”和主任所言存在什么岐义,但那之后她立即将那“敏感”二字归纳到一个敏感时期正常的状态。

这或许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对“陌生”这个词所营造的所有敏感“事件”如此敏感了。

“我说,下次能不能有再新意点的敷衍?”母亲大人第二任丈夫的儿子,苏忆的弟弟,从来不会委婉地面对家人,口中说出的话依然凉薄。

母亲那已倍具沧桑感却依然妩媚的脸庞陪着笑,且笑起来极和蔼无害:“离稳定的目标距离不差一十了,多些忍耐。”

又给苏航的白眼给翻回去,懒得理会母亲大人那套经纶理论,末了,直接给了苏忆一个陈述:“我看你跟着她的这些年也没少吃苦头吧。”

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与苏忆共处算起来有四百六十天,长相是却发现并不如想像中好相处。这也从此让苏忆打消了以后要生个儿子的念头。

苏忆喝住他:“跟妈怎么说话的?”

只有上天知道,在这之前,他从不和眼前这个美丽到妖艳的女人有过任何接触。

苏忆的一记严厉眼神,便让苏航噤了声。这个不懂事的小男生,偏偏只比苏忆小两岁,竟让她感觉自己在跟他讲话的时候一下蹿升好几岁。神奇的是,她竟然成为第一个他愿意听讲的对象,遇事的时候,针对他最管用。

母亲年轻时候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据说她父亲的结合大多是因为年轻气盛,在当时流行郎才女貌的年代,无疑地成就了这一对幸运的苦命鸳鸯。只因当时婆家娘家都坚持改革开放前的观念:指腹为婚。

当时父亲应该没想到会遗漏苏忆这颗流浪人间的种子,所以当时谈分手的时候丝毫不拖泥带水。至于中间发生了些什么悔不当初,避免背了的罪名,一步三回头又重修归好之类的过程,就不得而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当时的外婆可有一拼。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据说在苏忆满月的时候母亲就将她抱回了娘家,那之后她跟着外婆和舅舅生活,而她的母亲,终日只贪恋外面的风花雪月,始终未出现在大家面前,偶尔,就偶尔会出现在社会新闻及八卦杂志上,无非是些她在外面从未停歇的举动所产生的连带后果。

在只跟父亲生活了两年后,听说她又改嫁了。

外婆和舅舅听说了这个消息,沉重地摇头。从他们只字未吐却饱含深意的复杂神情,苏忆想像着,当时如果她能稍微懂点事,就能揣摸出那绝对是对电视上那张光鲜亮丽的面孔不好的评价。

六岁的时候,刚进门不久的舅妈对着苏忆说:“看看你妈,简直让人羡慕死,要是我的有她一半的运气,一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苏忆想像着二舅在场听见的场面。她想她肯定是天生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巴不得别人跟自己一样每天被耻笑、被揪打的日子。

但她从小就开始懂得对任何事情不动声色。

也不知道打从何时开始,苏忆对周边的一切都敏感起来。

她想,永远别想摆脱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厄运。

苏航赌气地甩着门外出。

母亲化着淡妆的脸上又浮现那种歉意。

苏忆有些心烦,提着行李进了房间,声音从房间传出:“放心吧,再怎么说,苏航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会做什么偏激的事的。”

似是叹了口气,表示认同。苏忆仔细整理着苏航的行李,根据了解到的脾性帮他摆弄课桌位置,及所有用具习惯。相处的一年多的日子里,苏忆比了解自己还了解这个有着百分之五十的血缘弟弟,她就从未如此关心过他以外的人。这或许跟自己的成长经历有关,也许是她不想看到自己身边的人也跟自己一样孤寂,从来没有安全感。

名叫苏忆的转学生一下被年级乃至全校传炸开来,仿若一颗前所未有的炸弹。

天生的生人勿近型。虽说长得一脸清秀,衬着一卷长秀发,充其量还勉强堪称灵动,苏忆不喜交友,若非有学习上有直接交流,估摸着那些要套近乎的男生再过些时日都会对她退避三舍。

当苏忆进来的第一天,作个人的自我介绍时,女生们若有似无的敌意随即变得无可厚非起来。在一片死寂中发出男生们阵阵唏嘘,是怎么一种莫名的反响,苏忆实是不懂的。

日子总是要苟且并继续的,于是苏忆逐渐已加入苏航那套要适应正常人类的生存模式的行列中。

跟了母亲生活之后,苏忆的名字前面的秦姓已然去掉,从母姓。母亲甚至有些趾高气昂地跟她那帮酒肉朋友炫耀,她这辈子最大的回报就是生了一个叫苏忆的女儿。

而每当此时,总是苏忆最为苏航抱不平的时候。偏得个对事物看淡的性子,为防止自己的耳朵长刺,一般她都会选择逃之夭夭。

可苏航偏不。有时候苏忆总是想,苏航到底是随母亲,还是随父亲,还是谁也不随。无聊的时光总是叫人想入非非。

秋天,最让人心生感伤的季节,却最让人容易沉迷,当思念变成最后一片落叶,苏忆仿佛听见有人在与她道别的声音。

今非昔比,往事总是会生烟地将七魂六魄从人的身体勾走,将人的心脏活生生抽疼。苏忆的左心房,始终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她只能站在不近处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不能言语。